大客车出了县城,向城里的方向开,经过城边的几个村庄,沿着柏油路拐了一个大弯又向城外驶去。路上没有多少车,也没有什么人。路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很多天没有下雨了,大太阳底下稻子蔫蔫的,绿黄绿黄的。
车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大家还不认识,自然也没什么聊的。王教导员坐在车前排的位子上,拿起手边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拧上壶盖放回座位上,停了一会儿,起身转过头站在过道上。
“同学们!”
听到声音,车里的人都抬起头望着他。
“刚才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以后我就和你们一起生活学习了。”
大家相互望了望,都没有说话。
“我们还有一会儿就到了,到了以后先收拾东西,然后队里领导给大家开个会,和你们说说大概的情况。”王教导员说完就坐回到位子上,没有再说话。
“一会儿就到?”
“对噢!不去火车站吗?”
“录取通知书上不是写的安陵吗?”
“……”
车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在一起的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王教导员微微一笑,脸上闪过一线狡黠的表情。
时间向前10天。军工厂家属楼,老姜家,客厅。饭桌上放着一张红色的竖折卡纸,封面中间印着“录取通知书”,下面有一行小一点的字,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信息技术学院”。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姜成也放假在家。姜晓丁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面前的录取通知书,眼神里闪着一份好奇。老林在厨房里忙活,老姜抽着烟,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姜晓洛坐在父亲边上,看着一家人高兴的样子,眼睛有些发酸。
今天是个好日子,姜晓洛考上了军校。
“你看,要到安陵去上学啊!”姜晓丁羡慕地说道。
“还挺远的。”姜成跟了一句。
“是的哎,这么远,小洛这么小,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老林在厨房里听到孩子们的议论,转过头念叨了一句。
“怕什么,这是部队,天天待在部队里才放心呢!”老姜显得很淡定,回了老伴一句。
……
“老林,这两天把孩子的东西收拾一下,这一年半载的也不一定回的来,都要带上。”老姜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线。
“爸,不要带这么多,他上的是军校,不是当兵,有寒暑假的。”姜成笑着回了一句。
“是的噢!”老姜反应了过来,想着这和自己当年去当兵可不是一回事,不禁笑了起来。
……
“什么时候走?”
“8月底。通知书上说是在县政府门口集合,一起去。”姜晓洛拿起录取通知书,打开扫了一眼。
“那还有几天,不急,先吃饭,正好一家人都在,高兴一下。”老姜笑着走进厨房帮老伴打下手,其他人在客厅里说闹,满屋子的欢乐。
大客车拐了几个弯,绕过几个村子,开进了一条狭窄的水泥路。路两边栽着槐花树,枝繁叶茂的,挡住了阳光,在路面上打出两条平行的阴凉地。天很热,车里更热。车上的人都不再说话,大多数人都盯着窗外,好奇地望着。姜晓洛侧着脑袋,看着窗外一带而过的槐花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种莫名的担忧——很明显,这不是去火车站,而是城外的一个什么地方,能够看见前面有一座山,不高,车是朝山里开的。他转过头瞅了瞅身边的人,知道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问——不是到安陵吗?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车开始爬坡,吭哧吭哧地走了好几分钟,慢了下来。姜晓洛扒住前排的座背,伸长脖子朝前望,透过车前窗,他看见车前不远处是一个大门,门前站着两个也穿着淡蓝色上衣、藏青色裤子,戴着军帽的军人。两个人都背着枪,笔直地站在大门口,望了一眼车子,其中一个人把手一伸指向里面,车顺着他的手势溜了进去。
车的前方是一段下坡路,左边是一片杂草地,绿叶和枯枝相互掺杂,有车上的人一般高。右边是一排围墙,顺着坡路斜下去,从车上可以看到围墙里面是一排红墙黑瓦的平房,有十几个屋子,屋顶上还露出另外一排黑瓦,看起来也是一排和前面一样的平房,再往后望能够看到房子就建在山脚。山坡上有不少树,叫不上名来,矮墩墩的,旁边多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其间散落着几棵歪歪扭扭的小松树。太阳已经起来了,有些晃眼,树一动不动的,不时能够听到一两声知了的鸣叫。
车停了,车门开了。
“到了,大家把自己的行李拿好,下车!”王教导员站起来转过身,对着车上的人说完,径直下了车。
姜晓洛起了身,从座位上提起自己的行李,等着前面的人先下车。透过车玻璃,他看见围墙的西头有一个红砖彻的门,顺着台阶上去是一个铁门,门边站着三四个军人正在和王教导员说着什么。从墙肩上的花砖望去,有几个人从平房里走了出来,朝这边张望,瞅着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应该是和自己一起的吧。”姜晓洛想着,拎着行李下了车。
“把自己的东西拎着,排好队!”
站在台阶上的一个军人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脸上也没有任何笑容。大家杂乱地挤在一起,勉强排了一个横队,歪七扭八的,全都抬头盯着台阶上的几个军人。
“先把行李放到房间去,房门上都写着名字,按照名字进。”王教导员说道。
“放好行李,先休息一下,一会儿点名。”站在王教导员旁边的另一个军人紧跟着说道,然后几个人一起转身进了院子。
姜晓洛拎着行李,跟在一个男生后面上了台阶,进了铁门。正对着铁门,几步路又是七八级台阶,再往上还是七八级台阶,最上面有一个绿色的大铁架子,上面立着一个大铁锅一样的东西,有二三米宽,涂着绿漆,部分地方已经掉了漆,显得有些旧了。
“这是什么东西?”姜晓洛歪着头想着。
右手的平房前,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一两个人,正戳戳点点地戏闹着,有几个人主动走过来,帮着拿过行李,往东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