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忆以往兮归不得

翌日,朝堂

端坐在正上访,君莫言一语不发的看着底下慷慨陈词的兵部尚书——属于君辰寰一党的人。

尽管这几乎是最近半个月来天天上演的戏码,但此刻,君莫言还是无可遏制的自心底升起了一种厌恶。

对底下陈词的人,更多的,却还是对他自己。

高扬愤慨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却更凸显了此刻沉寂——在支援军粮方面,向来热闹如集市的朝堂,今日却只有君辰寰的声音。

——作为掌握着朝政、向来和掌握兵力的君辰寰针锋相对的苏寒凛,只是冷淡的站在原地,既不看站在中央卖力争取的人,也不看坐在主位上的皇帝。

而没有苏寒凛的示意,他身边的人自不会出声。

渐渐的,站在中间的兵部尚书也有了些许诧异,高扬的声音不由减弱了下去。

“对于高爱卿的提议,有谁有异议?”实在不耐再听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抽了个空隙,君莫言开口,声音略带着些沙哑。

——第一次便被人近乎□□的要了,加之没有足够的休息,且后来心情积郁之下又不慎受了伤……生病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听到了君莫言的声音,本来微垂着眼的苏寒凛不由抬起眼,看着坐在上位的人,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然而没有注意,或者说刻意忽略苏寒凛的君莫言,自然不知道苏寒凛眼底的关心。

——其实,就算君莫言注意到了,他也无法分辨,那对比夜还深沉的眼底闪烁着的,到底是他所以为的讥嘲,还是其他的东西。

底下自然没有反对的声音。对着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君莫言忍着身体的不适,又交代了几句,就宣布退朝。

匆匆的回到了寝宫,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君莫言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头也晕沉沉的。

“皇上。”捧着一碗浓稠的药汁,常顺悄无声息的走进君莫言的身边。

瞥了一眼常顺手上的东西,君莫言微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药碗,极快的大口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起一阵熟悉的呕意。紧紧拧着眉,君莫言接过常顺早已准备好的参茶,连着灌了好几口,才把那一阵呕意压了下去。

好不容易压下了胸中翻涌的恶心,刚刚缓了一口气,君莫言就听常顺恭敬的说:

“丞相在外面等候,皇上是否宣他进来?”

端着杯子的手略僵了一僵,君莫言尽力使自己笑得舒缓,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那一丝自嘲:

“朕能说不吗?”

对君莫言的这句话,常顺自然不便回答,而君莫言,也立时强撑起精神,朝着等候答复的常顺点了点头,示意他让苏寒凛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一进门,苏寒凛锐利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君莫言苍白的脸。

对着那对仿佛可以穿透皮肉,看见骨血的逼人视线,君莫言突然庆幸刚才自己把人都遣出去的决定。

……说不得以后都要这么做了……在心底自嘲的想着,君莫言示意苏寒凛坐下,开口:

“不知丞相有什么要事,不便在朝堂上商量?”

尽管已经尽力控制,但君莫言的语气里,却依旧透着些许嘲讽。只是这嘲讽,与其说是对苏寒凛,却倒更像是对他自己。

——对着那个做了最肮脏低贱的交易的自己。 Www.ttκΛ n.co

苏寒凛却没有管君莫言的嘲讽,只是直接而隐隐带着些急促的问:“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这句话出口,苏寒凛的关心之意其实已经表露无疑。然而这在苏寒凛的意思里只有关怀的话,在君莫言听来,却只是□□裸的嘲讽。

僵硬半晌,君莫言牵动嘴唇,扯出一抹笑,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但说出的话,却还是夹杂了些许僵硬:

“……丞相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有那么一瞬间,君莫言几乎想把手边的所有东西朝着苏寒凛砸过去,但很快,冰冷的理智就把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深吸一口气,君莫言压下心中翻涌的恶心和厌弃,近乎木然的回答:

“多谢丞相关心,只是受了凉,不碍事。”

盯着君莫言没有表情的脸,对方每说一个字,苏寒凛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自然知道——甚至比君莫言更清楚,他是如何恨他……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复又无力松开。

“皇上吩咐的事情,臣已经着手去办。”微微躬身,苏寒凛敛去了眼中的情绪,重新披回了他往日的外皮——青国掌握实权、冰冷高傲的丞相。

正如苏寒凛清楚的知道,君莫言心中究竟有多恨自己一般,他对他个性喜好的把握,也精确到让人吃惊的地步。

至少,君莫言知道的话。

如果,他能知道……

果不其然,在苏寒凛话音刚落,君莫言就抛开了刚才种种负面情绪。手肘撑着桌面,他身子微微前倾,神色里满是关注。

“粮草……”

没等君莫言的询问完全出口,苏寒凛就把早已准备好的计划详尽的说了一遍。

专心的听着,在苏寒凛说完之后,君莫言微微点头:

“辛苦丞相了。”

“这是微臣份内之事。”扫了一眼君莫言,在看见他因自己的视线而显得略微僵硬后,苏寒凛勾起了一抹不知是在嘲讽谁的笑容,也不行礼,就这么大步离开了宫殿。

丞相府

“你说什么!?”平素安静的大厅突兀的响起了怒吼声,一个文士打扮,样貌俊俏,有着一对勾人的桃花眼的男子正揪着管家打扮的人的衣领,满脸的怒火。

“顾爷,我也是听相爷的吩咐……”管家苦笑着面对平常温文尔雅、现在却暴躁得像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的人,小心翼翼的说。

“我听你放屁!”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顾长惜烦躁的说,“你们相爷又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佛教信徒,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

……这算是赞赏么?暗自想着,管家陪着笑,没敢搭话。

自个烦躁埋怨了半晌,见管家始终在旁边战战兢兢的附和着,顾长惜忍不住又火大起来:“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顾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丞相的个性。丞相究竟怎么想、怎么做,像我们这种做下人的又怎么会知道呢?”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管家忍不住小小的埋怨了一下。

“你!……”听到管家的话,明知是事实——其实,正是因为清楚不过的知道这确实是事实,顾长惜才会越发的恼火起来。就在他忍不住再次揪起对方领子的当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白天的闹腾什么?”略有些不悦的皱着眉,苏寒凛站在大厅入口处,对着一直悄悄向着这里窥探的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相爷。”见着了苏寒凛,管家长出了一口气,向着苏寒凛行完礼,就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相爷!”顾长惜也跟着行了一礼,不过同样的称呼,在他口中,却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经意的点了点头,苏寒凛走到主位上,慢慢坐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别在腰间的玉佩——一个不是很起眼、缺了一个角的环形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见着苏寒凛的样子,顾长惜一直在胸中翻涌的怒火和疑虑也急剧的平息下去,就在他冷静下来、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苏寒凛和平常一样冷淡,却又似乎有些不同的声音响起:

“事情开始做了没有?”

听着苏寒凛的话,有那么一瞬间,顾长惜几乎可以体会刚才管家的无奈了。

“这么大、这么荒唐的事情,我没有亲自问过你,怎么敢吩咐下去?”看着对方雷打不动的冷漠样,顾长惜忍不住抱怨,但说着说着,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应该不会吧……想到了那种可能,顾长惜微微一怔,不由抬头仔细看着明显没把心思放在这里的苏寒凛。可是……皱眉想着,他试探的问了一句:

“是因为……那个皇帝?”

苏寒凛一直摩擦着玉佩的手微顿了一下,扫了顾长惜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顾长惜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唉——你还没死心?”长叹了一口气,他顿时满脸无趣的坐到一旁椅子上,“师父不是给你卜过,说你和他一辈子都无缘么?”

无缘?盯着手中的玉佩,苏寒凛露出了一个漠然的笑容,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涩,“那又如何?”

无缘么?……他如何不知道?只是,就算知道,他却依旧放不下……

掌中玉佩碎裂处的棱角,在多年的抚摸下,已然变得光滑。但昔日碎裂时泛着冷光的尖利处和刺破掌心的痛楚,却并未随着时间在记忆中褪去。

反而……越发的清晰起来。

被苏寒凛一噎,顾长惜郁郁半晌,才问:“……他用了什么条件让你这么替他卖命?君辰寰已经握了国内大部分兵力,这次若在得胜归来,到时不论实力还是声望都如日中天……”仰面盘算了一下,顾长惜叹了一口气,心情越发的积郁,“你想了他那么多年,甚至苦心孤诣的掌控了青国大半部分权利,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得到他?现在这么做不是自毁……”喃喃着,顾长惜突而顿住,想起了自己得到消息中那段简洁却一点都不简单的话:

‘丞相深夜出宫回府。’

丞相、深夜、出宫、回府。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分开来,怎么看都没有问题,但一旦合起来看,却没有那么单纯美妙了——尤其是当这里面的主人对宫中那位还存着不一般心思的时候。

“大、大师兄……”想到了最可能,却又最不可能的情况,顾长惜磕磕巴巴的,连称呼都变了。

“你不会、不会吧?那个,他……那个……我的意思不是,只是……”语无伦次的,顾长惜的心在看见苏寒凛几乎没有变过的表情后直落到谷底——按着他和他相处近十年的了解,苏寒凛的这种表情,只昭示一种结果。

“他好歹还是皇帝啊——”软倒在椅子上,顾长惜近乎绝望的□□了一声。

“不是皇帝便可以?”沉默许久的苏寒凛终于有了反应,只是一开口便如夹杂了冰雪劲风,刮得人生疼。

“……”顾长惜哑然,沉默半晌,他才抬眼认真说,“大师兄,在师父门下你我算是最亲的……八年的相处,我是真的把你当哥……你喜欢什么人、想要什么人,都没关系。但不管你和他之前有什么,也都已经过去了!”

“够了!”冷下神色,苏寒凛脸上已有了些不悦。

看着苏寒凛的样子,顾长惜本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苏寒凛的呵斥,反而帮他下了决心。

横下一条心,顾长惜索性把所有都挑明了:

“大师兄,凭你现在手中的权势,要把青国掌控起来,让那位做个傀儡,也不是多难的事情。那个人的个性如何,你也绝对比我清楚——你若真想要他,到时候控制了他身边的人要挟他,他绝对哭着求着爬上你的床。”

苏寒凛的脸色,越来越冰冷。

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顾长惜,也不顾对方脸色如何,直接就把话说全了。

“等到到了那时候,江山美人都在你手里,岂不快哉?”

“……江山美人?”听到这里,苏寒凛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只是这抹笑意,还没到眼底,就消失无踪了。

“大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看着苏寒凛的样子,顾长惜一挑眉,言辞锋利,“我知道你要的是他的心——青国丞相苏寒凛权势滔天,什么绝色乖巧的人儿要不到?又怎么会眷念他的美色……”说到这里,顾长惜心里突然升起了一抹无力感。

若非他一直对呆在宫里的那位怀着这样的心思,只怕这江山早已是囊中之物了……暗自叹息着,顾长惜整了整情绪,继续往下说:

“但等大师兄你掌握了一切,只消用一些小手段——甚至连这些都不用,他身边的人就会告诉他该怎么做了。”轻出了一口气,顾长惜把最后一句话轻松的说了出口,“到时,对着一个不管真心假心、却极力讨你欢心,只做你喜欢的事情的人,岂不比得到什么不可捉摸的‘真心’要好上百倍?”

“何况,”诱惑人的前景说完了,顾长惜脸色一沉,开始分析潜在的危险,“不论如何,宫里头的那位始终是个男人,还是这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就算现在大权旁落,但依然还有一部分坚定支持他的……”顾长惜微顿,抬起眼定定的看着苏寒凛,一字一句的问,“万一,有一天大师兄你失势……师兄,你想过你的结局吗?你想过他会如何对你吗?你对他有这份心思,他却未必对你——”

“闭嘴!”猛的站了起来,苏寒凛的神色,如结了冰一般深寒。

“……师兄,”没有被苏寒凛吓倒,喘了几口气,顾长惜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低声开口,“自古权臣招忌,纵观历史,有哪一位掌握权柄的皇帝容得下权臣?畅的伯子期,为畅开了近一半的边疆,功勋彪炳,忠心耿耿,最后腰斩弃市;希的钟叔忡,扶幼帝登基,献八策而定天下,对社稷功不可没,最后一旨圣令,满门抄斩……”苦笑了一下,顾长惜直视脸色铁青的苏寒凛,眼神澄澈诚恳,“师兄,命都没有了,还能谈什么情爱?”

对着顾长惜的坦荡担忧的眼神,苏寒凛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看着别在腰际的玉佩间那一道隐隐约约的血线良久,他慢慢说:

“到了那时,我自会放手。”

自以为已经万分诚恳的顾长惜,在听到苏寒凛的答案后,脑袋一懵,脱口说出:“等到那时候,什么都迟了!”

但苏寒凛人却已经不在了——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径自往内堂走去。

瞪着微微抖动的门帘,顾长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朝里面喊了一句:“大师兄!等到那时候就真的迟了——”

迟了?长长的走廊里,听着身后隐隐的呼喊,苏寒凛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含着些许萧瑟落寞。

其实,很多事情,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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