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吴用将九儿放在地上,“去把字练了,练好了,爹爹就帮你扎风筝。”
九儿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了,吴用宠爱的看着他。
他愧对这个孩子,让他这么就无父无母,但战争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要是心又在这里,我们一家团聚该有多好。”半夏从偏厅推门走了进来。
吴用侧过头,看半夏挽着散乱的发髻,刚刚睡醒的模样。
他起身朝她走去,“我身上也大好了,不如我们回东京去把心又接来?”
“我不会放你走的。”半夏面无表情的看着吴用。
“我把心又交给了宿太尉,除非见到我,任谁都接不回心又。”吴用解释道。
“你就是想趁机逃跑,好去帮梁山。”半夏一咬牙,“我就算再也不见心又,也不要放你走。”
吴用一怔,转身走了。
晚间,吃饭的气氛有些沉闷。
半夏机械的夹菜,吃饭,夹菜,吃饭。
“九儿今天下午很是开心。”吴用笑了笑,“男孩子确实调皮些,十分闹腾。”
“嗯。”
吴用握住半夏正欲夹菜的手,“我又没有要走的意思,怎么如此不悦?”
半夏抬起头,“因为你不开心。”
吴用无话可说,将手放开,半夏也放下了碗筷。
“你每晚都睡不着,几次我半夜醒来,你还站在窗前发呆。”半夏语句间带着委屈,“和你说话,你也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陪着我,就让你这么痛苦么?”
吴用解释道,“因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不想在你面前伪装什么。我不想离开你,可我不得不……”
“你为什么就非得陪他们送死去呢?就因为你是宋朝的驸马?”
“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这样说。”吴用知道半夏在故意气自己,便尽力平静下来,“半夏,难道你真的喜欢这样的我么,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别的?”
半夏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告诉你吧,上次我们在亭子里的对话,被人听到后告诉了方腊。于是圣上认为你要返还东京的原因是,你舍不下在东京的妻儿。”
“所以呢?”吴用已经知道不妙了。
“还记得霁雪么?那个姑娘其实是我们的人。她一直潜伏在你的府中,她下毒毒杀了盈儿和你们不满周岁的儿子,由于抢救及时,灵玉公主保了一条命,但也再也说不出话了。”半夏整个人都在颤抖,“霁雪被抓到了,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那天亭子里只有你我,是你去告诉方腊的。”吴用起身,摇摇头,精神有些恍惚,“没有想到你这么狠毒。”
“你恨我对不对?”半夏红了眼眶,“你心里是有她们的。”
“如果我杀了石将军你不恨我么?”吴用冷笑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是为了让我打消回东京的念头?”
“我不想瞒着你。”半夏不敢看吴用。
“灵玉是因我而哑,那我定要回去照顾她。”吴用朝半夏走来,抬起半夏的下巴,“你打错算盘了。”
半夏拉开吴用的手,站了起来,直视着吴用的眼睛,“不是我干的,我也没有想过害她们。”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吴用摇摇头,“我早就该知道了,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下,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是我一直不信。”
“你还在怪我饮红花小产么?”
“你太让我失望了。”吴用眼带寒光,“实在不值得我为你舍弃这么多。”
“你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是我要害死她们的?”半夏朝吴用走过去。
吴用从旁边桌子的屉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反身搂住了半夏的腰,将匕首抵在半夏的喉咙处,“得罪了。”
他这样挟持着半夏出了沁心宫,无人敢拦。
出了沁心宫,吴用带着半夏去马厩牵了一匹马。
半夏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吴用会这样对自己。
如果方腊不放他呢,难道他真的会伤害她?
方腊闻讯赶来了,声势浩大,弓箭手架起了阵型,万箭齐发的话,吴用和半夏便成了蜂窝煤。
“吴用,你以为朕会放你走?”方腊的辇轿落地。
吴用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又看了一眼方腊,“吴用非走不可。”
“你会伤害她?”方腊懒洋洋的抬起手,指了指半夏,“你为了见她一面可以不惜性命,我不信今日会伤害她。”
“圣上,你错了,他恨我害死了他的妻儿。”半夏抬起头看着远处像是看戏一般的方腊。
吴用下意识的搂紧了半夏,匕首离半夏的脖颈也远了些。
半夏闭上了眼睛,她听得见吴用的心跳,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像平时靠在他怀中一样。
她选择回到这个举目无亲的鬼地方,还搭上了自己的父母,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而已。
因为他几欲寻死,因为他就算被软禁也心甘情愿,而现在他竟然拿着利器对着她。
半夏睁开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毒是我让霁雪下的,我一直都在骗你,拖延你不让你去战场。”半夏喃喃的说,只有吴用听得到,“你杀了我吧。”
吴用侧过头不去听半夏说话,趁着大家对峙的几秒,带着半夏跨上了马。
“她竟然是九天玄女选中要助你的人,你必然不想她有什么事吧?”吴用的马朝方腊前行了几步。
弓箭手张开了满弓,箭在弦上。
“且慢。”方腊抬手阻止弓箭手,“先生不会真的……”
由于离得比较远,吴用将匕首往自己的手上一划,匕首上沾了血,再向方腊扔去。
方腊看见匕首上的血,还以为是半夏的,大为吃惊。
“先生,不要鲁莽。”方腊从龙辇上起身,“一切好商量。”
半夏低下头,看吴用的血染在了自己裙袂上,复抬头看着吴用。
他目如寒心,是那样的孤注一掷,仿佛在赌什么。
“开启宫门,否则吴用与您的这位贵人玉石俱焚。”吴用一手搂着半夏,一手扼着半夏的喉咙。
半夏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小声的说,“如果他不放你走,你真的要对我痛下杀手么?”
吴用看了半夏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对着方腊说,“杭州城以东三十里来接她!”
然后策马狂奔,宫门一道一道的开启了。
跑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吴用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渐渐的没有了人烟。
已经到了暮春时节,大约是半夏有泪痕的原因,夜风吹到人的脸上,依旧是刀削一般的疼。
吴用脱去了外衣,盖在了半夏身上。
半夏一颤,“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吴用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朝半夏吻了过来,复而抬起头专心把持着缰绳。
那马儿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奔驰着,半夏也不想再说话,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他要带我去哪里,他要回东京照顾灵玉么?
马儿停下了,在一棵有些荒凉的大柳树下,透过树影是一轮弯弯的月亮。
“对不起。”吴用将自己脸埋在半夏的肩膀上,“我不该那样想你。”
“虽然不是我下令害死她们的,她们也确实因我而死。”半夏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和我一起回宋营。”吴用抓住半夏的手,“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半夏将自己的手抽开了,“你利用了我,我最恨别人利用我。”
“半夏,我也是不得已。”吴用双手紧紧的环住怀里的人,“原谅我。”
“如果方腊不放你走,你真的会伤害我么?”半夏看着微风轻轻拂动柳枝,“会么?”
“不会。”吴用温柔的解释道,“我不会故意伤害你,就像不会伤害梁山一样。”
“可你刚刚在沁心宫……”半夏哽咽了一会儿,“你还说我恶毒。”
“我那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吴用将自己的脸贴在半夏的脸颊上,“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对于盈儿和灵玉,只是有些愧疚。”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吴用牢牢的抱住怀里的人,“坐稳了,我们走。”
“盈儿是死有余辜的。我只是可怜灵玉和那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吴用带着半夏再往前跑了四五十里路才停了下来。将马拴在了树桩上,生起了篝火。
“为什么这么说?”半夏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缓过神来。
“还记得你上次小产么?”
半夏点点头,那件事是她做的最鲁莽最后悔的事情,她怎么会忘记。
“其实你喝的药虽然厉害,但只喝一两次是落不了胎的。”吴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的轻松一些,不要太沉重,“但孩子还是没了,所以事有蹊跷。”
吴用看了半夏一眼,看她只是凝神看着火焰,便继续说道,“后来我查明了。是盈儿命人在你房中的熏香中添了麝香。”
半夏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实是死于别人的手里,愈发的痛苦,“她为什么要害我……”然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吴用搂过半夏,“都过去了。”
“我真蠢!”半夏似乎像想起什么了一样,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的心又呢?她会不会……”
“心又很安全,你放心好了。”吴用将半夏鬓角散乱的秀发别在她的耳后,“这不怪你,怪我疏忽了,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心又。”
半夏点点头,一头扎进了吴用怀里。
吴用感觉的到她的害怕,她的无助,但此刻除了给她拥抱,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你喜欢盈儿的对不对,要不然你也不会和她生孩子?”半夏突然问。
“我没有碰过她,也没有碰过灵玉。”吴用轻轻抬起半夏的下巴,“连这样都没有过。”
“那……那孩子……”半夏有些诧异,但心情却豁然开朗了不少,有个心结终于打开了。
“不是我的。”吴用笑着敲了敲半夏的额头,“别多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最重要的是,你还在我身边。”
“嗯。”半夏破涕为笑,拿手擦了擦眼泪,“那你不怪我……”
“这不关你的事,一定是那天我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给别人听了去。”
“可我必须要帮方腊对付你们……”半夏想到此处又觉得愁闷,“本想让你避世……”
“我们两个尘缘未了。”吴用躺了下来,半夏便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半夏微微抬起头,见吴用已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