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令

三个月后。

破败的小镇荒凉死寂,四处弥漫着阴郁的死气,雷霆般的大雨纷纷而下,洗净污秽,却终究净化不了攀附人心的杀孽。

“你们白道中人自负侠善,声张正义,可你们的手又比我们干净多少?当年你卑鄙的利用一个女人杀了前宸主,你敢说你的手段光明磊落?”凌流离冷冷嘲讽道。

“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剑圣不后悔的说道。

“哼,你们个个满口仁义,私下还不是为了盟主之位争斗厮杀,六亲不认,不过是借了伪善的外表做着丧尽天良的事罢了,你们与我们有何分别?”凌流离质问道。

“多说无益,今日你我只能活一个。”剑圣狠了狠心说道。

刹那间,刀光剑影。

两人都是剑中高手,难以分出胜负,比的只是谁的心更狠更绝。

片刻后,剑圣望着刺入腹中的剑,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我的剑术赢尽天下人,今日却要死在一个女人手里。罢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剑圣笑得洒脱,却掩不住眼底的一抹心痛。

这场生死对决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因为他爱她。

当知道了她是故意接近自己,让自己爱上她而放松警惕,以便更容易的杀了他时,他竟然还是下不了手杀她。

这一辈子他爱过的女人只有两个,而这两个女人却都不爱他。

难道这便是报应吗?

是上天在惩罚他当年亲手杀了那个为了他背叛了前宸主的女人吗?

他蓦然想起那个女人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我诅咒你,终有一天你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女人死前怨恨悲痛的眼神。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扔了剑,自我放弃的叹息道:“死在你手里也好。”

此刻,凌流离绝情的再次提剑,一剑穿透他的心脏,干脆利落。

剑圣因剑纵横天下,最终也死于他人剑下,说起来也真是可悲。

凌流离受的内伤不轻,猛地吐出一口血。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短笛,吹了几个音节,随后找了处避雨的茅屋,盘腿而坐,运功疗伤。

半柱香后,玄武闻音而来。

她收了功。

“你受伤了?”玄武关心的问道。

“别告诉他。”她轻声嘱咐道。

玄武见她面色苍白便已明白她必是受了重伤。

“他在襄城?”她问。

“宸主在溪镇。”

“怎么去那了?”她眼露不解,随后又说道:“算了,你随我去见他吧。”

“抱歉。”玄武的声音里透着愧疚,但神色却异常坚定。

刹那间,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将她团团围住。

她见此冷笑了下,瞬间知道了玄武想干什么,但她不理解他为何这么对她。

“为何?”

“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她一脸不信的问道。

玄武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的打了个手势:格杀勿论。

她拔出剑小心的应对,没一会儿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鲜血顺着手臂滴到了地上,握着长剑的右手此刻微微颤抖着。

换做往日,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掉这些人,可如今她重伤在身,为杀剑圣已耗费了不少内力,现下只剩下三成功力,只能狼狈的挥剑防守。

玄武神色复杂的望着她,终是下了狠心弃了剑鞘,看准时机,从她背后一剑刺入,穿透整个胸膛。

她缓缓转身,盯着玄武冷冷问道:“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

玄武神色微变,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犹豫不决着。

趁其分心之际,她调动全身内力,运轻功逃走了。

玄武回过神后与剩下的杀手纷纷追去,却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她受了重伤,必定逃不远,加派人手一路搜寻。”玄武神色复杂的命令道。

“是。”众人领命迅速离去。

玄武痛苦的望着地上残留的血迹,过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对不起,不要怪我。

那年他八岁,她十岁。

他曾在桃花树下亲口对她承诺:“我一定会变强,我要保护你。”

十年过去了,有些事、有些人终究是变了。

夜里,雨如同崖边瀑布般没有停歇的意愿,山路的泥水倾泻而下,极难行走。

凌流离一路跌跌撞撞的滑倒了数次,胸口的鲜血不断溢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她走进一个山洞。

“啊......鬼,救命啊......”

“别......别过来......”

山洞里的一对男女见着她披头散发、双手沾满鲜血的模样立马被吓得抱成一团,双脚颤抖的往后退。

她提剑飞去。

那对男女当即被剑划破喉咙,眼露惊恐的倒地死去。

她忍着痛用力拔了胸口的剑,鲜血喷了一地,钻心的痛令她再没力气撑下去,整个人往后晕去。

恍惚间,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的气息令她感到熟悉。

那人喂她吃了颗丹药,凉凉的,还有点苦涩,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入她的体内,减轻了她的疼痛。

她很想睁眼看清那人的长相,但她实在太累了。

梦里,她见到了美丽的娘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其实那时娘就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娘原本出生大户人家,心善仁慈,宽容待下,帮过镇上很多人,却因娘失了清白后有孕而被外祖父以有辱家族名声为由断绝关系,逐出了家门。

镇上的人纷纷踩低她,丝毫不顾念往日的恩情,更有人因贪恋娘的美色对她多番欺辱,娘为了她一直忍辱负重,一声不吭,以致抑郁病重,没钱看大夫。

很小的时候,娘就告诉她:初生的朝阳象征着希望。

因此,她每天天未亮便爬起来看着朝阳缓缓从东边升起,然后虔诚的向它祈求娘的病早点好。

可最后娘还是没熬过去,留下她一个人。

为了娘生前的那句“好好活着”,她偷店里的馒头、抢路人的荷包,跟乞丐争东西吃,为了填饱肚子,她过得比乞丐还不如,常常被人追打,浑身上下都是伤,还常被人辱骂嘲讽,被人耻笑是孽种,甚至被人厌恶的吐口水。

她从心底恨他们,恨镇上的每一个人,是他们的漠视无情、忘恩负义逼死了娘。

那一夜,一群黑袍杀手闯进镇子大开杀戒。

看着一个个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男男女女,她竟忘了害怕,只觉得无比痛快。

曾欺辱过她们母女的人终于一个个的死了。

她一路跑到娘的母家,母家的人虽然都不认识她,但她曾藏在暗处见过他们,在心里默默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

府里到处躺着尸体,在角落里她看见了她名义上的外祖父。

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还留着一口气。

见她来,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似在哀求她救命。

她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的一把沾了血的剑,慢慢走到他面前毫不犹豫的将剑深深刺进他的心脏。

血溅了她满脸都是,可她冷静得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她知道自己不刺那一剑他也活不成了,但她就是想亲手杀了他,为娘,也为她自己。

原来杀人并不可怕。

没多久,那群黑袍杀手折了回来,似在检查是否还有人没死。

她立马躲到水缸后面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远远地,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黑袍杀手纷纷向马车里的人敬畏的跪下。

珠帘后的白衣男子气定神闲的坐在马车里,那种掌控一切的不凡气度深深震慑着她,令她至今难忘。

她也不知道那时候哪来那么大的胆量竟然冲出去跑到马车前跪下,求白衣男子带她走。

“本尊为何要收留你?”

“十年后我会成为您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为您驱使。”

“小小年纪就胆识过人,好好训练必成大器。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请主人赐名。”

其实她有名字,但她恨那个姓氏,何况一入杀手门,过去种种不再与她有关。

“给你十年,十年后你若有能力留在本尊身边,本尊不但赐你名字,还赐你权利。”

“是,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从此,她被他的属下带去凌山挨过了数十年非人的残酷训练。

十年间,每当她看着凌山的朝阳就会想起他。

他是她心里的朝阳,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离他更近。

为了能再次见到他,她绝情的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走出凌山,取得了他的信任,站到了离他距离最近的位置。

“月钧......”她喃喃的唤着,不久睁开了双眼。

山洞里只剩她一个人,救她的人已经走了,旁边放了套白色男装,上面搁着一瓶上好的伤药,还有五六个鲜红的野果子,胸口的痛已经有所缓解,内伤也好了一半。

是谁救了她?

她走到洞口望向洞外。

雨已经停了,看天色她应该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难怪腹中空空。

她回山洞把野果子吃了,随后出去找了个干净的小湖洗了个澡,除去身上的血腥味。

她忍着痛小心的将伤药洒在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上。

其他的伤口她倒不担心,只是胸口的那道伤那么深,若是留下伤疤,他见了可会嫌弃?

想至此,她的眼神变得的有些黯然。

这会儿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又会是谁?

她失落的一笑,换上那套男装,将长发盘起梳成男子的发式。

玄武说他在溪镇,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去一趟“宸”在溪镇的分部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