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起伏的长青山几乎横贯了四面临海的沧兰国,常年没有人烟的深山里,树木高大,枝叶相缠,藤蔓垂地,迷雾重重,沼泽遍布,不知名的毒虫猛兽暗藏其间,透着神秘令人恐惧的气息。
这是一片无人敢涉足的禁区,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曾有数万人的大军企图横穿过长青山,结果再也没有看见一个人活着出来。现在别说是山里,就是附近数十里方圆都杳无人烟,这在沧兰这个比不得大陆平原国家地大物博,珍惜土地的海岛国来说是极其浪费和不可思议的。
可是沧兰国没有人这么想,因为那山中传说有吃人的妖,害人的魔,还有上古之神的符咒封印,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而今这寂静了百年的山边竟然热闹了起来。
身穿黄色衣袍的士兵们,手中的兵刃寒光闪烁,远远望去犹如落下一片星河,个个身姿笔直,军容严谨,目不斜视地将山前一块硕大的空地牢牢地看管起来。
那空地中站的却是衣衫各异,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的一群百姓模样的人。他们见到官兵如此严阵以待的架势,都不觉地往空地中间缩去。
但是这少说也有数千人场中,除了偶尔紧张的咳嗽声,竟然是安静的很,一股压抑的气息在他们头上笼罩,令人透不过气来。
只听一阵马蹄声响,靠着长青山一侧的高地上,出现了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他们端坐于马上,分为两路纵队,马匹步伐非常整齐划一的来到了高地上,然后左右分成扇形站好,这才露出了中间被簇拥着的银甲少年。
他身形修长,端坐于马上也明显比周围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要高上一截,容颜俊美高贵,黑眸深沉,只是眉宇间透着浓浓的阴霾之色,不屑一顾的扫视了下面密密匝匝的人群一眼,就扬起高傲的头颅,再不耐多看一眼地将视线投向了遥远的天际。
空地中所有的人都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均知他就是沧兰国的小王爷沧兰钰,一个少年得志,却铁血冷酷的王位继承人。
沧兰国,是茫茫大海中一座比较大的岛国,原本这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原居民,几十年前被来自中原的一个强国征服,几番激战后,面临亡国灭族的危机,才不得不俯首称臣。
但是沧兰远离大陆,管理不便,于是朝廷便给它挂了个诸侯国的名,除了每年上缴赋税外,仍是由王爷沧兰荣治理,生杀大权,税赋定制全集于一人之手,和以前无异。
沧兰荣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便是这沧兰钰,次子沧兰觉。
沧兰钰冷冷地开口,原本如金玉轻碰般的好听嗓音却透着腊月的寒:“你们都是来参加选拔大赛的?”
全场鸦雀无声,他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怎么没人回答?你们都是聋子还是哑巴?”
下面一个小头目见势不妙,马上出列跑上前:“回小王爷,是的。”
沧兰钰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满脸横肉,身着囚服的大汉,手中马鞭一指那人问道:“你是什么罪?”
那大汉不但不怕,还颇有几分得意小王爷看中自己,十分响亮的冲着沧兰钰高叫:“俺是死囚,身上有七条人命。承蒙少主恩泽,不计出身,只要赢得大赛就能免除一切刑罚,所以俺,还有几位牢狱里的兄弟都来碰碰运气。”
“穿过长青山可不是凭运气就可以办到的。”与那死囚兴奋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沧兰钰冷漠的口吻:“规则很简单,无论你们都是什么出身,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用什么手段和办法,只要能穿过长青山,不管你们之中只剩下一个人还是全部都能过,小王就赦免你们所有的罪责,帮你们达成进山前在小王这里记录下的心愿,并且委以沧兰最至尊荣耀之职,时间以半月为限,到时候你们能出来的已经出来,出不来的也永远都不指望能出来了。”
下面众人面面相觑,有相互熟识的人非常小声的交头接耳。
他们中有贩夫走卒,绿林大盗,江湖豪杰,甚至还有文弱书生和极少数的女子。
走进长青山就如同走向地狱,沧兰国何时出现了这么多不畏鬼神,不惧死亡的勇士?不,他们只是被人胁迫,如刚才本生就是即将问斩的死囚,还有生意失败被债务缠身的商人,通奸被族人要与奸夫一起沉潭的女子……总之,几乎全是走投无路,想拼死搏条活路的绝境之人。
可真到了这里,亲眼见到常年看不到什么生灵,透着死亡气息的长青山就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等着他们自动进入送死,那凭着一股冲动与热血的心境开始冷了下来,不少人开始后悔。
即使是死,也有很多死法,一刀毙命与千刀万剐,谁都愿意选择前者,当初选择到长青山求生,看来并不明智,可是到如今还有得选吗?
沧兰钰显然也并不满意下面这些良莠不齐的乌合之众,他要的是真正的勇士,而不是为了凑数,弄得看起来满满一大堆的废物。
“为了这次选拔,小王一个月前就派了一队精锐骑兵前去为各位探路,不过,直到今日还没有一个人前来复命,所以等下发到你们手里的只是一张非常简陋,传说中的地图,而且没有检验过的,现在你们还确定要参加选拔吗?”沧兰钰面无表情问。
下面的骚动更明显,有个商人模样的男子鼓起勇气问:“小王爷,现在还能退出吗?”
沧兰钰抬起手,身后的侍卫队长马上会意地催马上前,附耳过去,听他吩咐了几句,点头,然后向着下面大声宣布:“决定要去的全都站左边,要退出的站右边,机会只有一次,十声之后不得更改,违令者杀无赦!。”
下面立刻乱成一团,左奔右突的,没拿定主意的,被人携裹着到不了自己想去的方向的,喊叫,推搡,就像一锅烧开的水翻腾不止。
“十,九,八,”侍卫队长不管那些,只顾数数,同时有一队士兵不太为人主意的迅速加强了右边的警戒。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俊秀挺拔,肤色明润,着青衣的年轻公子,面貌清醇温和,镇定自若地对身边两个看起来是寻常打扮的,不经意站立的方位和姿态却是将他牢牢保护在其间,任周围人群如何慌乱拥挤,却不让狂涌的人流沾到他一片衣角的男子低声道:“去左边,尽量不要惹人注意。”
那两人会意,拥着他快速移向了左边。
“一,停。”侍卫队长内力充沛的一声高喊,一队早有准备的士兵立刻从左右的分界线处,迅速穿插而入,将两边界限分明的隔开来。
“我是要去右边的。”一个女子奋力的自左往右挤去,因为力气小,拼命努力此时才刚挤到交界处,急得喊了起来,这叫声在刚刚开始安静下来的人群里显得那么响亮。
沧兰钰微一皱眉,侍卫队长举手一挥,站在那女子身边的士兵立刻会意,眉也不皱地抬手,挥刀,一截带着衣袖的女子手臂在鲜血喷溅中正落在了左右方交界处。
那女子呆了呆,瞪大眼低头不敢相信的看看已然少了小臂的手,这才感到剜心的疼,凄厉的尖叫声中栽倒在地,翻滚中,身下殷虹之色渐厚。
刚才还抱着与她同样想法蠢蠢欲动的一些人,顿时断了念头,场中除了女子的哀嚎,再无别的动静。
那队士兵再无阻碍,只是须臾间就将左右两边分得清清楚楚。
只见沧兰钰微微侧头将眼一合,侍卫队长再次举手:“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右边的士兵早已经将那大约有两三百打算退出的人合围,刀起刀落,血肉飞溅,惨叫骤然撕破了青色的苍穹。
从惊骇中反应过来的人一瞬间还以为侍卫队长领会错了沧兰钰的意思,拼命挣扎着喊叫:“小王爷,刚才你不是答应了让我们退出,放我们一条生路的吗?他们是不是弄错了?”
沧兰钰端坐马上,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好像场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侍卫队长厉声呵斥:“休得一派胡言,小王爷何时答应过放你们走?你们已经答应进山,到了这里又要退出,小王爷的命令岂容你们说改就改?这就是你们背信弃义的下场,是你们自己选的,休得怨天尤人。”
先前说的可不是只有“决定要去的全都站左边,要退出的站右边,机会只有一次”并未言明这机会是生还是死?
可沧兰钰这样不容人分辩就授意血腥屠杀,分明就是蓄意要夺人性命,杀鸡给猴看!
大家均知中了沧兰钰的诡计,可这里他就是天,谁敢质疑?谁敢指责?
选择了左边的人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屠杀,更多的是庆幸,右边的人后悔的有之,大骂沧兰钰的有之,拼命依仗拳脚功夫想冲出包围的有之,但见浓稠的红色溪流从士兵们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流动的越来越快,而哭喊反抗声越来越弱。
青衣公子在人群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沧兰钰,果然名不虚传,够狠够毒。你若不亡,天理难容!
“公子,公子。”身边那年长些的男子见他脸上变色,担忧地低声提醒。
青衣公子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拳,向他们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清楚身负的使命,不会冲动,要他们放心。
一切终于结束,场中又平静了下来,被鲜血染红了战袍和武器的士兵们散开,列队,原先被遮住的视线顿时清晰。
右边场地立时有人情不自禁的呕吐起来。
满地的断肢残骸,头颅滚出老远,怒目圆瞪,已经死去了光彩,堆得几乎有半人高,各种肢体衣物交缠,分不出彼此的死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