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钧远将车子开得飞快,夜幕降临,两旁路灯急剧后退。他把车窗开了,那风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尽往他的车厢里面灌进来。他此刻倒也有点焦急、担心、忐忑,但绝不似午间送她去医院时的心情。
他此刻焦急见到她,担心她不愿见他,忐忑那尚在她腹中悄然成长的小孩子,是不是会损害了她原本就瘦弱如柳的身体。
心情这般复杂。像是这三十多年所有冰封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把他耳膜堵得鼓鼓的,吵吵闹闹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烦躁,只觉得欣喜兴奋。此时此刻,他想要拥住她,热切的拥住她。直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去,再不提和她分开的鬼话!
贺钧远正满腹心思想着叶真真,想着他们共同孕育的生命,眼前一晃,半路中横冲出来一辆小卡车。速度极快,当头对准了他的驾驶室就撞过来!
躲避已经来不及!左边是荒草泥淖,右边是沿路往前的一条湖泊。那车速度极快,显然是冲着他来的,退让?绝没有可能!当是时,贺钧远飞快拨动方向盘,紧踩油门,一个极大的转弯,整个车尾扫了出去,车身在宽阔的路面上如游离一般竟绕住那直冲过来的卡车往前冲,试图从中杀出一条血路。阵央在技。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小轿车到底没能够逃出生天,擦着卡车的前门整个摔了出去。四轮朝天,白烟立即就从车身上冒了出来。一丝火星蹿了起来,沿着那低落在地的油水,慢慢变得旺盛……
“啊!”
叶真真惊叫着一下子坐了起来。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凌寒忙的过来,手里拿了块绞干的毛巾,他扶起叶真真,愁紧了眉头替她擦着满头满脸的汗。
“凌寒!”叶真真一把握住他在替她擦汗的手,眼中惊惶仍旧未消,“我想去见哥哥,你陪我,你陪我去美国好不好?”
那一天的事情已过去有半月有余,开始几天她总是发梦,醒来就浑身的冷汗。迟重光建议她回家住,说她身体方面没有大碍,恐怕还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凌寒就带了她回来,这几天其实已经好许多,她晚上睡觉再没有发梦的迹象,只是今天不晓得怎么突然又做了噩梦。
凌寒不介意陪着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只是美国……
他说:“你的身体还没养好,不如我替你过去探望你大哥,到时候再带你一起过去?”
叶真真这会冷静下来,捂着仍旧狂跳不止的心,刚才那个梦里她没看清楚车子里的人,这叫她更加担心害怕。她一直不敢忘记穆爱琴的话,可是之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不好贸然和凌寒提起去美国的事。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她摇头:“我想我哥哥了,我们一起过去。”
见凌寒犹豫,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我想亲口告诉大哥,他的小妹妹也要当妈妈了。”
凌寒笑了一下,看她脸带羞涩,面庞却仍透着幸福,不禁也被感染。他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叶真真握着他的手一松,不禁松了口气,对着他笑了起来。
凌寒出去喊菲佣把药拿过来,喊了两声并不见人,就走了出去。叶真真坐在床上,看他在门前消失的身影,身上一阵松弛,忽然就觉得有点冷,她把身上的薄毯揪紧了一些。
却说那凌寒自楼上下去,心中正是疑惑,喊着那菲佣的名字一径走到了与客厅相接的位置。然后听到客厅里有人在说话。他过去一看,是迟重光,身后站着姚安和一老妇人。
“姚女士。”
他看了眼菲佣,让她去把药拿进房间让叶真真喝。他目光在迟重光身上停了一停,又绕到那位老妇人身上。
“突然到访很抱歉。”姚安客气道,“这位是沈老太太。”
凌寒望着那看上去慈祥和蔼的老妇人点了点头,伸手过去:“您好,我是凌寒。”
老妇人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是个宽厚贤达的好孩子。”
迟重光在后头很是吃瘪的样子,似是迫不及待要走,他说:“路我带了,我现在能走了吧?医院里真是缺了我哪儿都不行啊!”
姚安扭头瞧了他一眼:“走吧。”
迟重光像是得到特赦,忙不迭的往外头跑,连招呼都没跟凌寒打。凌寒暗下里瞧着姚安跟那位沈老夫人,心中默默计较。
“小寒,叶真真在你这里吧。”姚安望了望他身后,不予他说“不”的机会,“她好歹是我的儿媳妇,我想跟她见一见。”
凌寒面上虽还是客气的样子,态度却是很快拉出距离来。他笑笑:“是在我这里。不过她应该不想见两位。”
凌寒也不和他们客气了,望着那位老妇人就说:“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位就是贺先生的祖母了。两位如果是恰好路过,又或者姚女士是特意前来探望我,我很乐意接待两位。不过两位要是有心来打搅真真,那我就要先说声不好意思了。”
他意思显然,今日是不会让他们见叶真真的。贺沈敏之褶皱的脸孔就拢了起来,姚安镇定自若:“你刚才说‘应该’,不如先问一问真真的意思。我们总要顾着她的意愿才对,是不是,小寒?”
凌寒登时脸色就不大好,他单手放到休闲长裤的口袋里,默不作声,面色沉沉的望着两位女士。
姚安嘴角还挂着笑,一副静待他回答的模样。一时僵持起来。
“凌先生,”贺沈敏之忽然开口,“听我这个老婆子说两句怎么样?”
凌寒提防得很,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听。
贺沈敏之就说道:“这个孙媳妇是我挑的,他们结婚也是我强逼着结的。眼下闹到要离婚,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真真那丫头,我拿她当自己小孙女来疼。一个是我的长孙,一个是我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那混小子说是好不了了,我总要来看一看我的小孙女。凌先生,真真在这世上没亲人,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有我老太婆的过错,你当时我给我个机会和真真说声对不起,我是真的心疼那孩子。”
凌寒眉目动了一些,却仍旧不退让:“老夫人真心疼真真,就别再在她伤口上撒盐。”
他油盐不进,姚安也不禁皱了眉头,看身旁的前婆婆,也是拢起了她修得精细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