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的元宵夜活动闻名遐迩。
繁华之都的人们都乐于享受,最会享受,也最有条件享受。
正月十五这天,合家吃完了象征美满和团圆的元宵之后,你会觉得早早躺在床上实在辜负了良宵美景,于是产生了灯市、灯街、灯会和灯谜。
逛逛灯市,顺便消化塞得满满肠胃,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灯市通常都设在最繁华的地方。
最繁华的地方通常是烟花女子云集的地方。
所以在开封,翡翠楼是最喧闹的灯市。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应该少不了青白双龙的影子。
青白双龙果然笑着喊着走来了。
而且不仅二人,还有一个是身着白袍、手摇折扇的浪子余蛟。
不过他可没有双龙开心,相反他的脸色显得焦灼和忧虑。
因为到此为止,还没有见到东方昊的人影。
他是东方昊的铁杆兄弟,他最清楚东方昊的为人,当然更不会相信他无来由地失约。
但东方昊的确没来,至少他还没有看见。
那么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了?或者……
余蛟想着,已随双龙兄弟步入翡翠楼的雕花拱门。
立刻,他被恼人的脂粉气包围了。
被花枝招展的妖冶身姿淹没了。
看到的都是笑脸,听到的都是笑声。
歌舞升平,千姿百态的笑——
老鸨的脸上是贪婪的笑;
妓女的脸上是狐媚的笑;
嫖客的脸上则挂着满足的笑。
余蛟人称浪子,此刻却笑不出来。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寻找什么。
余蛟忽然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同他一样没有笑的少年。
那少年着一身绿色长袍,身材不高,却超凡的儒雅俊秀。
从他左顾右盼的明眸中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也是焦灼和忧虑的。他的兴趣显然没在灯上,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青白双龙正在猜灯谜。
二人是浮白老人的弟子,猜谜语本来就是拿手好戏。
大厅里挂着一排色彩斑斓的灯笼。
每个灯笼上都写着谜语,每个灯笼下都有一位妖艳的女子,这些女子实际上都是奖品。
翡翠楼的奖赏方式非常有趣。
客人每猜中一条谜语,便由灯笼下的女子一赏芳泽。
而灯笼上谜语的难易程度与灯笼下女子的姿色是成正比的。也就是说,谜语越难,赏赐越勾魂摄魄。
白龙眉飞色舞,笑逐颜开,丑陋的脸上印了一堆艳艳的唇痕,口中道:“一个小姑娘,生在水中央,身穿粉红衫,坐在绿船上。这个嘛,自然是荷花,对不对?”
灯笼下女子盈盈走过来,媚笑道:“好聪明的公子哦,姑娘便赏你两个香吻。”
说着凑白龙脸上,“啧”的一声亲了一口,待要再亲,白龙却将她拦住,得意道:“够了,本公子这张脸还须给那边的姑娘留着些地方。”
“真他妈肉麻。”
青龙厌恶地咕哝着。
白龙又津津有味地念道:“‘爹死娘不嫁’,你娘脾气忒也古怪,不嫁人吃何所依,穿何所依,谜底是寡妇么?”
灯笼下姑娘娇笑着摇摇头,道:“公子,此谜要打一花名呢。”
“花名?有如此晦气的花么?唔,对了,是牡丹(母单)!”
那姑娘点点头,复忸怩作态,半推半就地亲了白龙。
白龙哈哈大笑,已走到最后一盏灯笼下。
这个灯笼扎的别具匠心,色彩和款式都搭配得相当考究,仔细看时,宛然便是一个花船。更醉人更诱人更迷人的是花船灯笼下的女子。
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八妙龄,明澈的瞳孔里尚有几许清纯,但通体又透露出难以抗拒的成熟魅力。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苹果,而表皮却红艳艳的,所以瞧起来更有韵味。
白龙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早忘了猜谜语。
那女子浅浅一笑道:“公子请破谜。”声音也是悦耳而又有磁性。
白龙一怔,这才仰首望去。
三十天,九十天。(打一花名)
白龙一心系在女子身上,虽然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但实际上脑子里是一盆糨糊。
青龙笑道:“我知道谜底。”
“大哥,求求你快告诉我!”
“告诉你何难,只是你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当然,当然,小弟什么都依你就是。”
“嘿嘿,我的条件就是明天再告诉你。”
白龙瞧一眼花船灯笼下那百媚千娇的女子,已然急火攻心,道:“明天?明天黄瓜菜都凉了。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哥,你怎么好忍心作弄我呢?”
花船灯笼下的女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争执,不由抿嘴窃笑。
浪子余蛟已挤了进来,见白龙直急得抓耳挠腮,笑道:“白龙兄,兄弟看不如这样,我再出个谜语,你若猜对了,我便告诉你‘三十天,九十天’的谜底,一谜换一谜,如何?”
“好,马棚里伸腿——请出蹄(题)!”
“不过,白龙兄须大声说出谜底。”
“全依你。”
“如此听好,红松,鸳鸯格,打一植物。”
“这个简单,”白龙朗声道:“绿竹!”
岂料白龙一呼之下,那着绿色长袍的俊面少年脆生生“嗯”了一声,一双明眸羞怯怯投来好奇的目光。
浪子余蛟道:“绿竹,请过来吧。”
翩然走来的果然是女扮男装的绿竹。
青龙冷冷道:“绿竹姑娘纡尊降贵,也肯来这种地方?”
绿竹恼道:“你……”
“此处多有不便,双龙兄,绿竹姑娘,咱们且去喝一杯。”余蛟说着拉起双龙兄弟就走。
白龙急道:“咱们说好一谜换一谜的,余老弟要自食其言么!”
“不错,可小弟并没有答应马上告诉你,哈哈。”
“嗯?他妈的,老子中计了。”
白龙沮丧无比,却也没理由不走。
……
绿竹忧心忡忡,她见余蛟左拐右转走个不停,早已憋闷不住,急道:“余公子,东方公子呢,怎没见他人影?”
余蛟也不理她,待走进一家酒楼,坐在椅子上,才道:“东方公子没来开封。”
“那么有他的消息么?”
余蛟干了一杯,摇摇头。
青龙只管大吃大喝,而白龙则不吃不喝,好像在苦苦思索什么。
“怎么,东方公子出了意外?”
“东方公子武功已臻一流之列,人又机敏,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绿竹轻叹一声,悠悠道:“我师父瞧见他了。”
“什么地方?”
“热河,和云姑娘在一起。”
“云姑娘,云闭月?”白龙瞪大眼睛,又道:“他和云姑娘在一起,他妈的,他不知道么,云姑娘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绿竹的眼圈不由红了,低泣道:“我千里迢迢来寻他,他却只顾东游西逛,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一剑杀了他。”
余蛟闻言倒松了一口气,缓缓道:“东方公子去热河意在寻查杀父仇人,他接近云姑娘并非儿女情长,而是事关遮月山庄主人。以理推之,他之所以未赴开封之约,必是有重大发现,无法分身而已。”
余蛟这番话不仅入情入理,而且一箭双雕,既劝慰了白龙,又安抚了绿竹。
白龙忽地一掌拍向酒桌,大叫道:“月季!”
绿竹吓了一跳,嗔道:“干嘛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啦。”
“不错,三十天为一月,九十天为一季,正是月季花!”
原来白龙不吃不喝却是在苦思谜底。
青龙冷冷道:“此刻解开岂非迟了。”
白龙想起那花船灯笼下的妙龄女子,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恼道:“好你青龙,总是处处与我作对,咱们明天各奔东西!”
青龙道:“余老弟,咱们明日启程去大同,也好早了了白龙心愿。”
余蛟沉吟片刻,道:“也好,此事一了,小弟去寻东方公子,然后同赴杭州。绿竹姑娘是否同行?”
绿竹芳心全系在东方昊身上,听余蛟说大同的事情一了,便要去热河,于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