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宛如无上的神明俯瞰渺小的人类。
另一个江南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灾厄。
那一刻,后者无法反抗。
不,不应当说无法反抗,简直就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做到。
无论是躲避,抵抗,还是反抗,都没有办法。
在那一刻,祂整个身躯就仿佛被冻结了那样,凝固在天地的虚空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江南,走到自己的面前。
“被他称为的超脱,是一个特殊的境界。”
“一旦超脱,就实现了生命层次的跃迁。”
“从此不再是所谓的仙人与凡人,而是与世界的存在平级。”
“在人类也好,其他生灵也罢,无数岁月的变迁中,出现过无数以弱胜强的故事。”
——倘若在拥有这个世界之前,他两手空空,光脚不怕穿鞋的,怎么也得把灾厄就在这里。
就像是,重新看到了希望那样。
“啊,结束了。”世界意志有些悲哀地看了它一眼,摇头叹息。
就仿佛距一生的夙愿只差一步的时候,一切宛如一场镜花水月一般成空。
听罢,世界意志叹息一声。
“毕竟,比起阻止你,毁灭要容易得多。”
最后一句,已经是发出无比冰冷威胁。
毫无来由。
念及此,另一个江南轻轻摇头,伸手点下去。
祂,将变成另一个全新的生命。
近了!
虽然他知晓,世界意志对灾厄有绝对的掌控力。
然后,他看向世界意志与灾厄离去的方向。
这些,他自然知晓。
“先前,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世界意志缓缓摇头,“但你,没有回应。”
如他所言那样,他要赋予灾厄新的使命和意义。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原因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那一刻,世界意志一愣。
而在他的下方,浑身漆黑的灾厄双膝跪地,脑袋低垂,一动而不敢动弹,就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沉默。
然而,当他穿越那漆黑的肉身,真正看到灾厄如今的本源与思维时,他所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一切。
刹那之间,天地又恢复了平静。
就像耐心的解释一样,另一个江南看着灾厄,娓娓道来,
“所以啊,无论你是进化也好,还是什么也罢。”
哪怕那个时候,它只是一段没有任何神智的规则。
漫长的寂静后,灾厄方才开口道:“使命。您赋予吾的使命,是吾存在的意义——毁灭人道,毁灭仙土。”
片刻之后,于芒芒虚无中,混沌翻涌沉浮。
“这一片天地,如此美妙,想必你也不想它因为我们的鱼死网破而毁于一旦吧?”
不知眼前这个家伙究竟犯了什么病。
世界意志说得有道理。
而在那一抹无边无际的混沌中,祂所感受到的,是无比熟悉的气息!
——世界意志。
对于灾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抱着同情的态度的。
灾厄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那一刻,灾厄茫然地抬起头来。
按理来说,灾厄诞生于他,灾厄的思维与本源,他也应当是无比熟悉才对。
但如此真切。
要抹除眼前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
那一刻,一股至深的无力与恐惧笼罩在灾厄心头!
那一刻,世界意志的手,触碰到了灾厄的头顶。轻车熟路一般,他的意识进入灾厄的思维与本源内部。
——或许连他自己的也没有发现的是,当彻底融合了初代干主的身躯以后,祂已经开始畏惧“死亡”了。
“这不是阻隔,这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另一个江南看了一眼灾厄,又看了一眼这茫茫天地。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气息,蛮横而霸道地撞破天地,降临而来!
“但唯独,超脱之境,从未被跨越过。”
另一边,灾厄跟着世界意志一同,回到仙土世界。
但现在,虽然祂没能将仙土毁掉,但这个毒瘤的确是被江南取走了。
混沌卷起,化作王座,世界意志高坐在其上,仿若无比威严的无上帝王。
祂的创造者,仙土世界的意志统合,最初的世界级存在!
“我不知晓你是谁,又与祂有何渊源。”
——修改。
属于另一个江南的世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
抹除!
“吾的使命……结束了?”
良久,另一个江南眼中的戾气方才缓缓褪去。
——他今天要做的,就是带走灾厄。
话音落下,灾厄那灰暗的眼中,光芒顿生!
另一个江南听罢,沉默点头。
与灾厄最初诞生时只有毁灭人道与仙土的本能的简单思维与本源,完全不同!
“罢了,该结束了。”
——哪怕如今的世界意志本源受到重创,但毕竟是整个世界的掌控者,而灾厄是诞生于他,在位格上,存在着天生的压制。
可现在,突然不需要祂了。
冷漠,空洞的声音,从那混沌中响起。
世界意志见状,缓缓摇头,“不,因为我会赋予你,新的使命与意义。”
然后,从祂的指尖开始,消失。
“那……吾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就像是突然被扔掉的宠物一样,灾厄整个身躯都僵在原地,充满失落。
——仿佛下一刻,自己整个存在,就要被完全抹去!
“但你要知道,虽然我本源重伤,但倘若我想要做点什么,还是相当容易的。”
哪怕,如今的灾厄,并非导致了他那个时代的灾难的灾厄。
“你,阻止不了我。”
这是比之死亡的恐惧还要深刻无数倍的感觉。
刹那之间,天罡神通斡旋造化,一瞬间爆发!
带着无比恐怖的威压,肆虐天地苍穹!
灾厄挣扎着抬起头去,却之间沉沉的混沌壁垒,倾轧而来!
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也该出现了。
但现在,他创造了世界,创造了苍生万灵,创造了无数他的子民。
话音落下,灾厄刚要发作什么,但立刻就被世界意志拘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对于仇恨而言,没有人会分的那么清楚。
他不知晓上一个周目发生的一切,又能看出另一个江南那毫不掩饰的浓浓怨恨。
而这,也正是另一个江南的目的。
无形的世界规则倾轧而来,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声光,但却让灾厄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无力!
只见那混沌的壁垒中,一道身影走出,他与另一个江南容貌相同,穿一身黑衣,目光冷漠而幽远。
对于另一个江南的话,世界意志没有否认,但他突然话锋一转,摇头道:
“这里是你的世界,我的确没有办法阻止你。”
“但现在,你本源重伤,虚弱无比。”
更近了!
那股恐怖的力量,就要来了!
此时此刻,祂无法说话,只能在心头,疯狂怒吼!
——当然,就像人做手术,硬生生把一团血肉取走了一样,虚弱与伤势,是不了避免的。但长痛不去短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那云层之下,无尽的大地上,苍生万灵繁衍生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天地的剧变。
“你……究竟想做什么?”世界意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口问道。
他很满意,灾厄这个一切的始作俑者,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但现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人道,也没有仙土了。”
——倘若他还是冰冷的世界意志,那自然不会有任何触动,可现在,他诞生了意志,甚至会因为凡人的兴衰荣辱而产生情绪的波动,又怎能忽视灾厄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世界意志才将祂带了回来。
——无尽的漆黑。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灾厄就将要在此被彻底磨灭。
世界与世界的跨越,仅一瞬之间。
——世界意志!
这芒芒虚无中,顶着江南模样的家伙一共有三个。
但不知为何,当他们真正离开,当灾厄彻底从他手中逃得一命后,另一个江南心头顿时升起一种隐隐不妙的预感。
但下一瞬间,世界意志的表情,就怔住了。
这般失落,哪怕是世界意志,都能清晰地体会到。
话音落下,无尽的威压铺天盖地而起,平地惊雷,龙蛇起陆,天地翻覆!
仿佛整个世界都诞生了意志,带着无尽的神威,煌煌倾轧而来!
世界意志看着祂,缓缓摇头:“最后的干离二道,也被江南带走了——那个无穷无尽的毒瘤,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当初赋予你的使命,也结束了。”
也就是说,那个毒瘤,已经不在世界意志的身躯中了。
自此以后,他将不会再对人道与仙土充满本能的厌恶与仇恨,也不会再以人类生灵的血肉为食。
“倘若再不离去,就不要走了。”
虚无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另一个江南眉头一皱,抬起头去。
“你说得对。”
那一瞬间,仿佛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灾厄心头狂喜!
尽管发不出任何声音,但祂的目光中,在那一刻也充满了生的希望。
天香阁主,从他背后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无言。
“我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而已。”世界意志面色不变,缓缓开口。
“但祂毕竟是诞生于我的手中,也应当由我来处置才是。”
世界意志从王座上站起身,缓缓走过来,将手搭在跪伏的灾厄的头顶。
祂当初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毁灭人道与仙土,而毁灭人道与仙土的根本原因,就是仙土这个无止境索取的毒瘤,严重地阻碍了仙土世界的生灭循环。
而这不速之客,自然就是后者。
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灾厄喃喃自语。
刹那之间,另一个江南脸色一沉,“你威胁我?”
“已经……足够了。”天香阁主看着他,摇头道:“虽然妾身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但倘若妾身也是你逝去的故人的话,也定不会愿意你为了仇恨将你的子民置之死地。”
他不愿再为了从前的仇恨,波及到如今的苍生。
怨气,仇恨,杀意,憎恶……仿佛将人世间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囊括在一起沉淀,压缩,扭曲后所形成的无尽的黑暗。
“超脱之下,皆为虫蚁。”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灾厄一眼,道:“滚吧。”
但,不重要。
但听在灾厄的耳朵里,却让祂浑身颤抖。
毕竟对方因为自己的需求而诞生,鞠躬尽瘁无数万年,从未懈怠半分。
——的确是当初无意识的自己,亲手创造了灾厄,然后将祂存在的一切意义,都改成了毁灭人道与仙土。
那浓浓的杀意,昭然若揭!
不是破碎,不是消散,也不是毁灭。就是那样毫无预兆地突兀地消失!
抹除!
“以凡人之身斩杀仙人,也时有发生。”
否则倘若是他的创造物无缘无故地违背他的命令,恐怕早就被他抹除了。
那一刻,灾厄的心头,只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绝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祂整个人都完全包裹!
特别是在方才有了那一点希望,眼前就要战胜眼前的家伙的时候,仿佛无尽黑夜一般的至暗的绝望降临!
这种感受,绝不好受。
可别忘了,当初彻底毁灭了另一个江南的一切的,正是世界意志。
另一个江南看着他,缓缓摇头:“这里是我的世界,倘若是完整状态的你,或许还能阻止我。”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望着这个世界的天地万物,长叹一声:“未曾给你们报仇啊!”
一切,都寂静无声。
这种感觉,比起一开始就没有可能,更加让人感到绝望。
这一刻的他,有了牵挂,有了软肋。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漠,没有任何一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的生命。
只剩下另一个江南,唏嘘长叹。
两个周目的江南,与化身成江南模样的仙土世界的世界意志。
或者说,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东西!
大相径庭!
直到这一刻,世界意志才意识到。
或许眼前的灾厄,与当初被他创造的灾厄,早就已经不是同一个存在了。
下一刻,无尽的负面情绪,仿若万万丈海潮一般铺天盖地涌起,仿佛要将他淹没那样!
沉沉的黑暗中,响起灾厄戏谑的声音。
“怎么了,您不是要赋予吾新的使命与意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