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周夫人接过来,亲手打开匣子,揭起元帕一角,定睛瞧了瞧,面上微微一凝,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点了点头。
众人都笑起来,周文惠扬声道:“恭喜父亲母亲了,小四长大成亲了,又多一个人孝敬你们!”。周侍郎和周夫人都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
周四郎低了头,也不能跳出去说这不是真的。心想这黄大姐倒有几分本事,居然能造了假的元帕,糊弄住了母亲。又或者……他想到另一个可能,也许母亲只是在替自己遮掩。他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月妹妹,对不起。”
锦垫早就铺好的,初春端了甜茶来,黄大姐接过甜茶,规规矩矩地给老太爷老太太奉茶道:“冀州黄氏女英拜见老太爷老太太,祝老太爷老太太福寿绵长。”老太太人闻言倒是有点意外,随即呵呵笑道:“新娘捧茶手春春,良时吉日来合婚;入门代代多富贵,后日百子与千孙。”接过茶碗,饮了一口,搁在一边。
周侍郎看了一眼周夫人,满意地暗暗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夫人做事到底还是周到的。周夫人自己也觉得满意。不枉乔嬷嬷和初春在黄家住了那些日子,这黄大姐总算有点样子了。谁知道黄大姐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们两个一起黑了脸。
黄大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对老太太道:“给家里人做的针线,在嫁妆箱笼里没能找出来,实在是孙媳妇做事不妥当,请老太爷和老太太原谅。”
“噗嗤!”人群中有人笑了出来,黄大姐不知道是谁,脸瞬间红得跟猪肝似的,但其他所有人都知道是周三嫂徐氏。周三郎皱着眉头,偷偷瞪了她一眼。
黄大姐那十二台拼拼凑凑的嫁妆早在周府成了笑柄。而且早在铺嫁妆的时候就送了过来。她随身过来的不过是一个箱子,这都找不到,可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也亏得她还打肿脸充胖子地说什么嫁妆箱笼。
黄大姐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道:“相公,请相公帮我给老太爷、老太太递礼。”
众人见黄大姐的贴身丫头香草递了一个木头匣子给周四郎,还以为是周四郎自己掏了私房代替黄大姐送礼,都好奇会是什么东西。
却没想到黄大姐接着说:“好在,相公帮着想了这个主意,孙媳妇先打了欠条,日后一样一样地补上!”说完,很实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震得好像青砖地都有些晃动一般。她抬起头来,额上一大块红印。
老太太吃了一惊,忙道:“这孩子真是实诚,才进门的新媳妇,脸面最要紧,快别磕了,伤着了可怎么好。”
老太太又招手叫她:“英姐儿,过来,让我瞧瞧。”黄大姐走过去,老太太拉了手,摩挲了一下:“好在没破皮,待会儿可别磕这么实诚了。谁要敢怪你,让她们来找我老婆子。”又满面笑容地从手上撸下一对水汪汪的翡翠镯子戴在她手上,吩咐道:“拾花,快去拿了雪肌膏给她抹抹,这额头上可不能留了印子。英姐儿,往后这家里谁要瞧你实诚欺负你,祖母给你撑腰!”
黄大姐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没想到老太太会说这样的话。她有些心酸地想起了黄大婶,无论发生什么,娘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对老太太不禁起了孺慕之心,真诚地说道:“谢谢祖母!,那往后我就叫英姐儿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见英姐儿性子爽利,天真烂漫,老太太开心得合不拢嘴,指着她道:“好好!你们都听见了,以后都管她叫英姐儿!”
周侍郎面色尴尬,心中不由暗自叹息,到底是乡下媳妇上不得台盘,委屈四郎了。周夫人也瞧了他一眼,心中又何尝不叹息。
老太爷赏了一个红封,嘱咐了些出嫁从夫的老话。英姐儿谢过,对屋里其他人也是同一番话。送出去一堆欠条,收回来一堆金银珠宝。
周夫人是一套十二件的赤金红宝头面。周侍郎送了一套女四书。
大嫂子送了金璎珞项圈。二嫂是一枝金叉,三嫂是一对绿宝耳坠子。
大姐也是一套十二件的头面,只是纯金无宝。文萃送了一朵珠花,文琪送了她一个自己做的荷包。
这些个首饰头面自然不能她自己抱着,都由香草用一个朱漆木盘接了。
到了文琪那里,接过荷包,这一圈认亲礼算是完结了。文琪虽然才八岁,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小小的瓜子脸粉嫩嫩的,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丹凤眼瞧着英姐儿,眼里有藏不住的不屑,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英姐儿看那荷包做得十分精致,圆圆的猩红素缎上绣了花好月圆的图案,饶是英姐儿不懂得刺绣,也看得出小小的荷包就用了七八种不同的针法,旁边又缀了一圈黑红双色缨络,收口是掺金红线,配了一颗绿莹莹的她叫不出名字的玉石作扣子。
英姐儿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室中各人的衣裳首饰,反倒暗暗庆幸起来,幸好安氏做的针线丢了,不然真要拿出来,才是出了大丑。安氏在乡下算是巧娘子,可是到了这里连个八岁的小丫头都比不上。
认完亲,周夫人回了自己屋里,便往炕上一歪,喝了一口热茶,急急扯了杜嬷嬷问道:“你说四郎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想这元帕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怎么也要替四郎遮掩过去!”
杜嬷嬷压住了心里的疑惑,道:“造假也是可能的。听说滴上一两滴鸡血也能糊弄过去。”
周夫人伸手指了指。杜嬷嬷心领神会把装元帕的匣子开了盖子递了过去,周夫人伸手提起一角,仔细瞧了瞧,递给杜嬷嬷,摇了摇头:“瞧着倒是真的,这事也不好叫四郎过来问。再说,那黄大姐……英姐儿是个胆大的,四郎到底年轻,喝了酒把持不住也是有的。可是我这心里……。那边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杜嬷嬷道:“是叫阿奇,还是咱们本家。命不怎么好,自小父母双亡,那孩子跟着本家的老叔公过日子。两人都会医术,道行还不浅,但是谁知道前些日子那老叔公出了一趟远门,回去突然病倒了。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咬了牙:“还是看看再说吧。这么一个媳妇……老爷的意思也是……,若是生了孩子便不好办了。让人去叫阿梅和初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