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招待文惠的晚宴设在团部招待室。
晚宴开始后,山子先自端起酒杯,表情沉重地说:“今天是夹岔河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我提议,这杯酒首先祭奠在战斗中牺牲的烈士。”
说完,山子带头将杯中酒浇泼在地下。
然而山子的言行深深刺痛了文惠的心,虽然文惠也把酒浇泼在地下,但在她的意念里,祭奠的却是在夹岔河死去的日军弟兄。
第二杯酒倒满后,山子接着说:“在这次夹岔河战斗中,若论功绩,茹菡同志应立头功,借此机会,大家共同敬茹菡一杯酒。”
在大家的鼓掌下,小茹眼含热泪,喝干了杯中的酒。
仅用个多小时的时间,晚宴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
或许真的很累,从招待室走出来,文惠主动提出休息,随后在玉梅和小冯的陪伴下,一同走进小冯的宿舍。
小冯的宿舍与玉梅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今天夜里,小冯暂和玉梅同睡一张单人床。
不一会洗漱完毕,文惠正欲关门,却见金叶和燕妮推门而进。
一看金叶出现在眼前,文惠格外热情:“王连长,您快坐。”
金叶说:“文姐,这么晚还来打搅你,不好意思。”
说话间,金叶和燕妮已经坐到床沿上。
文惠刚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去,金叶接着说:“文姐,听燕妮说,你对王团长挺有那意思,还给送毛衣什么的,这可是真的?”
听罢金叶的询问,文惠微笑着吐露三个字:“是真的。”
金叶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文姐,你我都是女人,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伤不起,王团长和姜政委都被大家公开了,单相思只能伤害自己。”
面对金叶的警示,文惠依然微笑着:“谢谢王连长的劝导,感情的事的确不能强迫自己,顺其自然吧。”
金叶默思一会,突然仰起头来:“对了文姐,论年龄你和赵副团长小一岁,各方面都般配,要不这样吧,我和燕妮给你俩做红媒。”
文惠这时轻叹一声:“王连长,男女之间,婚姻和爱毕竟是两码事,婚姻可以做媒,但爱是用心感觉出来的,换句话说,有婚姻并不说明就有爱,而没有爱的婚姻是苟合。”
燕妮问:“那你还放不下王团长是吧?”
文惠说:“不是放下放不下,文姐已经说过了,是顺其自然,说白了就是取决于王团长本人的选择。”
金叶这才恍然大悟:“文姐,您的意思明白了,如果王团长不要你,你也不会赖着他,是这样的吧?”
文惠窘然一笑:“就算是吧。”
金叶终于舒了口气:“文姐,那您歇着吧,我和燕妮告辞了。”
送走金叶和燕妮,文惠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其中不仅充满喜悦,同时也夹杂着悲戚和忧怨。
如果只说喜悦,是因为直到今天,文惠终于找到峤南最大的敌对势力,至于悲戚和忧怨,在文惠写给山子的书信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5
早饭过后,文惠在山子和玉梅的陪同下,前去医护队看苗苗。
严格地说,医护队在部队并非正规名称,部队里也没有这种编制,这里只对山子的独立团而言。
通常情况下,八路军主力部队师级以上单位除编制野战医院外,直属各部队大都编配卫生兵,其编制在团级单位一般是卫生连。
按照惯例,每个卫生兵都担负双重任务,既要于战地救护伤员,又要随部队一起冲锋杀敌,因此在战场上,卫生兵既是天使,又是魔鬼。
前面已经介绍过,按照战争规则,即日内瓦公约,双方交战不可射杀对方医护人员,但在白热化交战阶段,医护兵也往往被视为打击对像。
在独立团,因受医疗条件限制,重伤员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山子才将仅有的两名军医和几个卫生员凑合在一起,自封为医护队,实质上完全充当了后方医院的角色。
又因各种因素制约,独立团一线连队无条件增编卫生兵,在此情况下,医护队同时担负着战地救护的任务,从而充当了卫生兵的角色。
但独立团内部有规定,军医不允许参与战场救护,基于这一规定,山子才把医护队的领导权交给小燕和小苏。
如今的医护队除两位军医外,卫生员已经增至十二人,全都是青年女性,小燕任队长,小苏任副队长,编制为排级单位。
苗苗的病房就设在医护队办公室,病床则是临时添加的小木床。
小燕此时正坐在书桌前填写医疗记录。
因小燕与文惠同属医护工作者,昨天的晚宴上自然少不了小燕坐陪,如此说来,小燕与文惠也算老相识。
一看屋内只有小燕,玉梅问:“苗苗呢?”
小燕急忙起身立正,冲玉梅敬礼:“报告政委,苗苗又跑到病房去了。”
山子扭头面对小刘,让小刘快把苗苗找回来。
小刘离去,小燕安排每个人入座。
山子问:“伤员的病情还都稳定吧?”
小燕心里明白,山子所说的伤员,是指在夹岔河战斗中受伤的战士,在这次战斗中,共有十六位战士受重伤。
听罢山子的询问,小燕笑滋滋地回答:“多亏王团长出马,搞来那么多盘尼西林,不然的话,至少有五个重伤员病情难控,面临医治无效的可能。”
说者无心,然而听者有意,不只是山子,就连玉梅都为小燕的话而后悔。
山子窘促一笑,拽个弯子说:“这得感谢熊队长,是他从国军那儿搞来的,我哪有恁大的本事?”
谁知话音刚落,文惠刷地绷紧面孔:“王子凯,你可真够滑头的,博爱医院被盗的那批药,每一盒批号我都记得住,你敢拿来辨认吗?”
山子撒谎从来不脸红,这一次面对文惠,居然红得像山楂:“文姐,药是被偷了,可您没受牵连吧,为了保护你,我都把脑汁绞尽了。”
文惠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是吧?”
山子双手搓一把火辣辣的脸:“感谢还是免了吧,以后医院里再有什么好使的药,多给独立团帮个忙。”
文惠有口难言,两眼眨也不眨地盯视着山子的脸,那目光说不出是恨还是爱,抑或二者都有。
从山子与文惠的对话中,小燕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于是当着文惠的面,小燕惶怵地说:“团长,小燕心里一高兴,说了不该说的话,回头处分我吧。”
文惠说:“小燕,文姐不是警察,不用怕。”
小燕仍然心有余悸,眼巴巴地望着山子。
就在这时,苗苗跛着腿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面对文惠的出现,苗苗十分淡定。
对于苗苗的出现,文惠的表情同样平淡无奇。
苗苗一开腔便问:“文姐,您咋找到这儿了?”
文惠说:“你都住在这儿了,难道我还找不到这儿吗?”
玉梅说:“苗苗,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到处跑?”
苗苗说:“这就快好利落了,闲着也闲着,倒不如去病房干点零碎活。”
原来根据山子的建议,苗苗已被编入医护队,当一名卫生员。
文惠这时冷不丁儿问:“苗苗,你的家住哪里,这回总该说了吧?”
谁知苗苗的回答令文惠瞠目结舌:“文姐,我家住哪是秘密,王团长都没权利告诉你。”
文惠转眼望着山子:“子凯,这到底为什么?”
为了不拒文惠的面子,山子又对文惠撒个谎——
苗苗的父母因经不住土匪恶霸的威胁和恐吓,答应将苗苗嫁给这个土匪头目的三儿子,苗苗死活不依,就这么偷着跑出来。
直到现在,那土匪还在寻找苗苗,出于对苗苗负责,独立团规定,任何人不准透露苗苗的情况。
文惠半信半疑地支吾一声,换一副怪异的目光打量苗苗。
但因为山子的谎言既圆滑又逼真,居然把苗苗羞臊得满脸通红,闷着头一个劲儿搓褂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