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钟毅和康茂德赶到招商局码头时,安镇远也已经带着特战大队的全体队员到达,并且已经买好了船票。
此时有好几家轮船公司从事鄞江到上海之间的营运,白天晚上都有班次。
夜里十点钟,招商局的太平轮缓缓驶入招商局码头,钟毅和康茂德便隐在特战大队的队员中间悄然上船。
七个小时后,到次日凌晨五点多钟,太平轮停泊在法租界的招商局码头。
这时候,上海外滩已经是车水马龙,十分的热闹了,招商局码头则更是人潮涌动。
为了尽可能的不惊动上海梅机关及七十六号的眼线,特战大队的队员在半路之上就已经做足了准备,一部分队员换上破衣烂衫,进入到三等舱;一部分队员则换上考究长衫、再戴上宽檐礼帽,进入到头等舱伪装成商贾。
还有一部分特战队员则穿上中山装,伪装成了学生。
靠岸后,近两百名队员又分批下船,再分头前往杜美路70号、亚细亚饭店以及四海黄包车行安顿。
亚细亚饭店、四海黄包车行都是军统接待点。
招商局码头上的确有七十六号的眼线在蹲点,而且还不只一个,但是这几个眼线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不过钟毅却没跟手下的队员们一起,而是跟着康茂德来到公共租界的米国公使馆。
因为在半路上,康茂德就已经跟钟毅商定好,钟毅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最好借住在公共租界的米国公使馆。
在米国公使馆,至少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钟毅并未拒绝康茂德的好意,而是欣然应允。
甚至钟毅还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换一个身份,在上海公开活动?
在动身来上海之前,康茂德就已经给上海的公使馆打过电话,所以当他们出来时,上海公使馆派来的一辆福特轿车早就已经等在出口处。
一路无话,一个多小时之后,便到达了米国驻上海的公使馆。
上海公使馆是米国驻中国的四大公使馆之一,规格比鄞江公使馆更高,仅次于驻南京的大使馆,但现在大使馆已经随国民政府迁往重庆,所以现在上海公使馆就成了米国在整个华东乃至华中地区的最高外交机构。
驻上海的公使已经回国述职,据说不回来了。
而空出来的公使一职很有可能由康茂德兼任。
钟毅怀疑,这才是康茂德一起来上海的主因。
然而,让钟毅感到意外的是,竟在上海公使馆遇到了一位近半年未见的米国老朋友,史迪威上校!
“钟,能在上海再次见到你,可真令人高兴。”
史迪威张开双臂,走上前来与钟毅热情的拥抱。
自从去年九月初,武汉卫戍司令部解散,史迪威也就结束了司令部参谋的临时职务,之后不久转道前往山西、河南及重庆等地考察。
所以到现在为止,两人已经五个多月没见面了。
寒暄过后,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到抗日战争之上。
钟毅问道:“约瑟夫,这几个月你一直在山西、河南及重庆等地考察,结果怎么样?有没有总结出什么振奋人心的结论?”
“振奋人心的结论恐怕没有,让人沮丧的发现倒是不少,你想不想听?”说到这次为期五个多月的考察,史迪威的神情便黯淡下来。
钟毅没吭声,他能猜到史迪威想说什么。
康茂德却有些好奇的问道:“史迪威上校,你发现了什么?”
史迪威叹道:“按常理来说,随着中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国军在正面战场所承受的压力就将大大减轻,因此有了充足的时间来进行补充乃至于整训,因而国军的战斗力应该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大幅度加强,对吗?”
“这是当然。”康茂德点头道,“国军不仅拥有大量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而且拥有近乎永不枯竭的兵源,所以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肯定可以快速的组建起一支精量众多并且极具战斗力的军队,我甚至觉得中国军队很快就能发动战略反攻。”
“战略反攻?只怕永远都不可能战略反攻。”史迪威摇头道,“自从武汉会战结束之后的这将近半年时间,别的战区的国军我不太清楚,但是第一战区和第二战区的国军,战斗力却衰减得超乎想象,许多现象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比如说呢?”康茂德皱眉道,“举个例子。”
史迪威说道:“公使先生,你敢相信,国军竟然会跟日军还有伪军联起手来,一起围剿八路军游击队吗?”
“你说什么?”康茂德瞠目结舌的道,“国军跟日伪军联起手来围剿八路军?八路军跟国军不是友军么?怎么跟敌人联手围剿自家友军?”
“这算什么?”史迪威哂然一笑,接着说道,“还有好多国军将领明码标价,只要日伪军能出得起价钱,他们就带着部队投入敌方阵营,除了这些,诸如种植贩卖鸦片、暗中倒卖军火就更是平常,我这么说吧,第一战区和第二战区的国军,已经人人想着发财,或者干脆把自己卖个高价,已经没人真正想着抗击侵略者!”
“怎会这样?”怔愣半晌,康茂德接着说道,“但是好在,中国够大,人口众多,就算是敌后战场的国军全都烂掉了,他们也还有希望。”
“说到希望,请恕我直言,国军只怕是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这一句,史迪威却是对着钟毅说的,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钟,这次我还去了重庆、贵州甚至云南实地考察了壮丁的募集过程,结果更是触目惊心。”
康茂德说道:“怎么个触目惊心?”
史迪威说道:“地方兵役办的官员跟恶霸似的,见男人就抓,发现有人逃跑,不分青红皂白,就地枪决!既便抓到的壮丁,也是不给饭吃,一路往前走,一路有人饿死,十个壮丁送到前线能够活下来五个就不错了!”
说到这,史迪威罕见的流了泪:“从贵州、云南、还有四川开往前线的路上,那真是一路饿殍,我真的是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也从未见过如此腐败无能的政府!国民政府还有常凯申简直就是全人类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