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长福看到公路对面高地上刘玉堂的一个营打退了鬼子的连续两次冲锋,紧锁的眉头这才开始舒缓下来。
刘玉堂打来电话说他的营伤亡不算大,现在能战斗的还有将近五百人,阵亡四十多人,弹药消耗了三分之一。现全营正在抓紧修筑工事,准备迎接鬼子的下一轮进攻。
尚长福从望远镜里看到自己正前方的鬼子似乎没有继续进攻的迹象,而是就地构筑工事等待。他们在等什么呢?
三浦大队当然是在等旅团部派出来的增援部队。损失惨重的他已经无力再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了。尾崎旅团长回电让他整肃部队重新制定进攻方案,独立步兵第60大队最多在三十分钟内赶到。
不过十分钟后,尾崎义春就改变了命令,因为横山大队不但陷入了重围,而且正在被数倍于己的支那部队攻击,情况非常糟糕。尾崎少将当即命令独立60步兵大队以急行军的速度北上。
为了加强攻坚力量,尾崎旅团长特地给独立步兵60大队增加了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又给三浦的56大队运去了一车弹药。
“神鹰”淮河军区担任阻击的两个营将面临重大考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1400来人的鬼子和八门步兵炮。残酷的血战在等待着这些刚刚入伍的新兵们。
8月30日凌晨3点过,当北线淮河军区主力正在对横山大队迅猛攻击的时候,南线的尚长福他们开始挨炸了。
独立步兵60大队用了三十几分钟就赶到了佛堂庙,而攻击受挫的三浦命令士兵补充完弹药后,开始向他的同僚独立步兵60大队大队长柴田裕司少佐介绍情况。
“三浦君,”柴田少佐听完情况后说道:“现在战局对我们非常不利,横山大队正在苦战,随时都有可能被支那人吃掉,长丰的青木大队又调不出来,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拿下这里,北上增援横山中佐。”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三浦和柴田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继续攻击公路左侧的高地,理由是这里的支那人肯定已是强弩之末。待攻下高地后,由三浦继续围困右侧高地,柴田大队则迅速北上增援。
他们算盘打得很好,但还要看别人答不答应。随后的几个小时,“神鹰”的这些新兵们将用手里的家伙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不通?不通就用大炮炸通!这是鬼子的一贯作风。3点20分左右,八门九二式步兵炮开始对准刘玉堂的阵地进行猛烈轰击。
炮弹带着呼啸声向阵地上无情地砸去,一时间,阵地上火光四起,炮声震耳欲聋。刚才还好好的阵地被炸得千疮百孔,只剩下周围还在燃烧的树枝和松软的泥土。新兵们最怕的就是这东西,因为只有大炮,才能将战场的恐怖气氛渲染的淋漓尽致。如果再加上旁边战友血淋淋的残肢断臂,或是那些飞上天的战友,想不恐惧都不行!
好在基层的排长连长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是他们一次次地大喊,把被爆炸声吓得嗖嗖发抖的新兵们从恐惧中惊醒。是他们奋不顾身的扑救,把那些到处乱跑的新兵们压倒在自己的身体下。
尽管这样,近十分钟的炮击还是造成了不少的伤亡。刘玉堂手下的一名排长阵亡,四十多名士兵被炸死炸伤。两挺重机枪全毁。工事前面一片狼藉。
炮击还没完,还在延伸。可战士们不能再躲了,因为又有两个中队的鬼子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往这边冲了过来。
“鬼子上来了!”不知是谁喊了句。
“快!进入阵地!鬼子上来了!”连长们在各个战壕里不停地喊。
最先进入阵地的是那些班长,他们有的掌控着机枪,轻拍着旁边新编弹药手的肩膀;有的拿着驳壳枪顶了顶自己被熏得黑不溜秋的军帽斜靠在阵地上;有的在检查班里的手榴弹;更多的是在鼓励自己的士兵,“怕个球,鬼子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都把子弹顶上火!”
得到增援,补充过武器弹药的鬼子兵士气大振,分成多路散兵线向刘玉堂的高地上攻击前进。鬼子仗着人多,又有炮火掩护,不再像刚才那样缓缓移动,而是一开始就展开快速攻击的架势。
借着火光,尚长福在这边望远镜里看见满山都是鬼子钢盔的反光,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早知如此就应该放一个连的预备队在后面,哪怕是一个排也好啊。如果能从侧面给鬼子来上这么一下子,对面山上的压力一定会减轻不少。
鬼子渐渐靠近了,忽然全部加速嚎叫着从各个不同方向拼命往上冲。阵地上已经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新兵们不再恐惧,恐惧也没用,战友的鲜血彻底激起了他们内心的仇恨,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像要冒出火一般。
“哒哒哒”,枪声再次响起,黑夜里枪口的火焰格外引人注目,前面的鬼子成片倒下,但后面的鬼子还在顽强射击。阵地上的机枪成了鬼子重点照顾的对象,很快就有三挺机枪哑火,机枪手头部中弹,旁边的辅助机枪手操起机枪继续射击,很快又被鬼子击中,倒在一旁。
机枪受到压制,刘玉堂这边的火力强度大打折扣,鬼子又往上冲了几十米,离阵地最多也就四五十米了。
“手榴弹,快打手榴弹啊!”
有些慌乱的战士们这才回过神来扯掉手榴弹上的弦扔出去。近百颗手榴弹在鬼子的冲锋路线上爆炸,进攻的鬼子被炸死炸伤几十人后,凌厉的攻势才有所缓解。鬼子很怕中国军队的手榴弹,近战中它比子弹的杀伤力更大,两轮手榴弹打过去后,鬼子伤亡近百人,不得不暂时退后暂时休整。
刘玉堂对着他的主要军事干部喊道:“兄弟们,鬼子的这一轮攻击根本没有尽全力,可是我们还是被打得狼狈不堪,伤亡数量甚至超过了前两次,别的话我不想多说了,对付鬼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现在我命令:各连、排迅速清点伤亡,整理弹药,加固工事,鬼子马上就回来的。”
鬼子肯定是要上来的,这一轮攻击其实是三浦的部队给柴田演示的试探性攻击,他要让柴田明白,对面的支那部队绝对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而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他们在这里的阻击行动完全是为了围歼横山中佐的大队。
刚才的攻击被柴田一幕不落地看在眼里,他微微收起了轻视之心,但心高气傲的柴田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他调了两个小队归三浦胜男指挥,自己的大队主力对另一侧展开攻击。
这回轮到尚长福挨炸了,而且鬼子的炮火比刚才更加猛烈,持续时间更长,毁灭性更强。炮火一直打了十五分钟,不过,由于尚长福这边的地形并不利于攻击方兵力展开,所以柴田并没有拼用人海战术来拼。他先用步兵炮对尚长福的第一线阵地进行进行压制,再把手里所有的掷弹筒集中起来,在步兵的掩护下向前靠近,等步兵炮的火力开始向后延伸,又用步兵炮对第一线阵地上的重要火力点一一进行点名。步兵炮点名的同时,后面的步兵开始静悄悄地快速往上摸。
鬼子的这一招很毒辣,第一线阵地上的战士根本没有机会起身射击,有些冲动点的战士刚露头便会被不时飞来的榴弹炸死。鬼子的步兵在这种战术的掩护下居然很快就爬到离一线阵地不远的地方。
“都起来!快,决不能让鬼子冲上来!”
“看看人家对面,咱们不能丢脸!快!”
刚才的炮击中,一线阵地伤亡惨重,三十多人被炸死,超过四十个不同程度带伤,就连有个别的排长都差点报销。不过,没有人胆怯,战士们掸掉身上的尘土,吐掉嘴里的污泥,又开始进入阻击阵地。
几百个像蝗虫一样的鬼子就在不远处晃动着他们矮小的身影,边进攻还边朝对面开枪,尤其是鬼子在山下的重机枪,不断向阵地上倾泻着致命的子弹。
尚长福知道遇上硬茬了,这伙新来的鬼子比刚才的更不好惹,尤其是他们的指挥官,战术指挥能力不一般,居然这么快就制订了这么厉害的攻击对策。但是尚长福也不是好惹的,他的营是阻击以来首次遭受攻击,人员弹药都没什么战损,刚才眼睁睁地看着对面被炸得稀巴烂,全营上下正憋着一口气等鬼子来送死呢。
面对这伙凶悍的鬼子,尚长福也不敢怠慢,他把自己看家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一半的重机枪摆在二线阵地后方的不同位置,在鬼子进攻路线上形成交叉火力,又将全营的轻机枪和另一半重机枪摆在第一线。又在一线和二线之间安排了两个排的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到第一线的反击中,最后把掷弹筒配置在指挥所两边,对鬼子的进攻进行火力覆盖。
由于鬼子是佯攻,所以运动速度不快,这使得一线阵地的战士们得以从容瞄准。鬼子终于走进射程。随着一声“打!”,阵地上所有的枪口一下子猛烈开火,500多支枪同时对准鬼子开火,鬼子要想不付代价是不可能的,一阵排枪就造成了进攻的鬼子70多人伤亡,但是鬼子仗着人多,武器优良,仍然悍不畏死地冲锋!
战斗渐渐趋于白热化,往往是这边刚刚开枪打死鬼子自己又被击中,还有的才将手榴弹扔出去还没来及躲避就被击中胸口,不过相比之下鬼子的伤亡也不算小,毕竟尚长福的火力也不算弱。
尚长福这边拼死阻击的时候,刘玉堂那边也没能清闲。事实上鬼子现在是急了眼了,他们都知道自己多带一分钟,横山中佐的大队就有可能多一分危险。所以尽管三浦大队连续攻击三次都吃了瘪,但还是组织手上仅有的力量展开凶猛的进攻。
一时间,佛堂庙铁路和公路了之间各种炮声、枪声此起彼伏,忽明忽暗的火光、你来我往的子弹曳光把个漆黑的夜空点缀得向过节一般。
确实是过节,是死神的节日!双方在这块巴掌的地方展开殊死搏杀!
望远镜里,柴田有好几次看见自己的部队几乎要冲上了对方的阵地,但都被好留情地打死在阵地面前。这些支那人似乎并不畏惧,他曾看见有一个支那士兵跳进了自己部队这边,随后就是一阵爆炸!
这种情形是柴田经常见到的,以前就有很多支那军人抱着炸药包冲向皇军的坦克,攻城的时候就由许多支那士兵绑着冒烟的集束手榴弹从城墙的豁口跳下和皇军同归于尽。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了,部队的攻击毫无进展,中国军人的顽强又一次让柴田长了见识见识。
柴田裕司少佐的两个中队在凶猛的火力面前已经丧失了当初的锐气,攻击势头渐渐弱了下来。尚长福那肯放过这个机会?他命令一线阵地所有人和后面作预备队的两个排立刻发起冲锋,将躲在半山腰的鬼子赶下去。
柴田万没想到这时候支那人还能发起反冲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疲惫的士兵在对手凶猛的火力和排山倒海的气势下狼狈退下来。
柴田的第一波攻击宣布失败,阵亡130余人,伤90多。而尚长福这边也是损失惨重,一线阵地上的部队阵亡三分之二,预备队的两个排伤亡近半,加上之前被炮火炸死炸伤的,被重机枪击中的,总共伤亡170多人!
刘玉堂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主要是弹药开始告急,三浦这一次进攻出动了三百多人,虽然没有用步兵炮,但鬼子重机枪和掷弹筒的配合给防守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轻机枪不得不打一会换一个地方,严重影响了火力的连续性,而重机枪已经所剩无几,对战场起不到关键性的作用。他也动用了最后一个排的预备队,现在一个营打下来,能喘气的也就两个连不到。
战场才是磨练新兵最好的地方,也是收割新兵生命最多的地方,活下来的战士们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新兵老兵,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只知道对正面的敌人射出仇恨的子弹。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连续失败三次的的三浦是不可能在第四次攻击成功的,他的部队也因为伤亡近半而不得不退出攻击。
正在担任阻击的两个营与鬼子血拼的时候,陈际帆的游击队也已经开始南下了。陈际帆一直惦记着东边的战事,确切地说他更惦记着南边的阻击,因为这才是此次战斗的关键!而担任阻击的,基本都是新兵,他们也许正承受着数倍于己的鬼子的猛烈进攻。所以在部队刚刚拿下杨庙镇据点,他就把当初的140人精锐全调了出来,他们要在一个小时内急行军十几公里,去增援尚长福的部队!尤其是尚长福和刘玉堂,陈际帆决不能看着他们有什么闪失。
陈际帆没敢把其他游击队员带去,因为他们的体力还适应不了这种高强度远距离的行军,更不要说作战了。只有这些经过最严格训练的游击队员才能做到!
如果从凌晨两点刘玉堂和鬼子第一次接火开始算,这两个营已经把鬼子挡在他们面前超过了两小时,而他们面前的,是鬼子的两个精锐的野战独立步兵大队。!两个营加起来不到五个连,刘玉堂那里只剩下一个连多一点,尚长福好点,勉强可凑两个连。当然,现在这两个大队也是被打得残缺不全了,三浦大队还有剩一个中队不到的兵力,柴田也好不到哪儿去,几轮进攻下来,现在连两个中队都凑不齐。
受挫的柴田和沮丧的三浦只让部队休整了十分钟,便又开始酝酿新一轮的攻击了,当然,他们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攻击了!
因为刚刚收拾完横山的罗玉刚连战场都懒得打扫就带着自己的两个营掉头南下。他已经和师长取得联系,此行不但要解尚长福刘玉堂他们的围,还要给来犯的敌人一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