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峰现在才知道,参谋长不是好干的活,部队刚刚撤出合肥休整,高焕捷的情报部门就带来了坏消息,鬼子增兵了!
这绝对是出乎意料的举动,合肥战前,大家的期望是通过一举歼灭合肥的独立混成13旅团和南面116师团一部,逼鬼子不得不放弃安庆,从而使江北的安徽境内再无大规模战事,“神鹰”军团也好趁机扩展部队,积蓄实力。
可是现在看来,有些一厢情愿了。熟悉战史的胡云峰怎么也想不通,鬼子现在哪来的力量进行大规模进攻,难道鬼子真的想毕其功于一役,和“神鹰”军团来一次总决战?
胡云峰作为参谋长,知道这次非同小可。军团长把自己关在屋里,可能也是在为此事发愁。正巧,军委会发来电报,说政治部长陈诚不日将亲自押运一批物资到这里来,陈诚?胡云峰记得抗战相持阶段后期,就是这个陈诚在鄂西编练军队,抵挡住日军的西进,著名的石牌保卫战好像也是陈诚的部队打的(指挥官胡琏,作者)。如果他能在近期抵达,说不定能通过他斡旋周围部队联合作战。
连胡云峰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最初的想法只是想把五战区的二十一集团军等部队拉进来,谁知后来竟演变为相持阶段中国军队的一次大规模攻势。
尽管合肥有一座完好的机场,可陈诚不敢坐飞机来,他一路从重庆先乘飞机到鄂西,转到河南境内再从五战区防区穿过大别山,五天后到达淮南。
陈际帆内心里面还是很感激这位仁兄的,从自己的部队被老蒋改变到现在,陈诚在军委会为“神鹰”说尽了好话。所以,对陈诚的到来,陈际帆决定以最高规格接待。
6月11日下午,政治部长陈诚在五战区部队的护送下到达寿县,陈际帆、胡云峰和各独立旅主官全部到寿县迎接。
一路风尘的陈诚下车后果然心情大好,因为他看到了一场非常隆重的迎宾仪式。一排整齐抖擞的军官在一个中将军衔的年轻军官带领下,工整笔直地站在离汽车不远处向他敬礼。在他们身后,大约三十多个手执步枪,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士兵向他行注目礼。
陈诚下车后,先是一群小孩子奔上前来向他鲜花,尔后陈际帆主动走上前来敬礼并作自我介绍:“国名革命军‘神鹰’军团旅以上军官代表军团全体将士,热烈欢迎陈部长视察安徽,请部长指示!”
指示?这词新鲜,陈际帆上来的这一句让陈诚极为受用,随后他更加开眼界,因为陈际帆盛情邀请并一路陪同他检阅据说是“神鹰”军团的“仪仗队”,陈部长一路缓缓地从这些充满精气神的士兵面前走过,感受着士兵们紧盯着的眼神,一个字,“爽”!
检阅完毕后,陈际帆对陈诚的诸如“没想到如年轻啊”,“国之干才啊”之类的客套已经习以为常,倒是以他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陈部长的身边感觉有些别扭(陈诚身高)。
陈际帆、胡云峰、钟鼎城等人今天穿的是军委会专门给他们定做的将军服,这是他们头一次在正式场合穿上国民党的制式军服,感觉还不错。不过陈诚更感兴趣的是士兵们身上花花绿绿的迷彩,看上去好像比单色的军装更加显出军人的威仪。
五战区的部队将陈部长带来的卡车和物资清单交接后返回,汽车很快到达淮南独立二旅旅部。
陈际帆知道陈诚这一路其实很不容易,像他这样的军委会高官出行,不仅行程要绝对保密,而且路途这么遥远,都是颠簸着汽车过来,所以看到陈诚和他的随从们一个个脸上倦意朦胧,也就不准谈什么正事了。
按惯例接风洗尘后,将疲惫的“钦差”们安排在淮南一家宾馆居住。当然,事先已经由情报处内卫部门安排好了,安全方面也是最高级别。陈诚本人虽为政府高官,但本人一向洁身自好,又是军人出身,所以对淮南的环境还算是满意。
第二天大清早,陈际帆和部队旅以上军官又亲自到宾馆来接,这一切被陈诚都看在眼里,他似乎有些不相信,按理说经常打胜仗的军官一般都比较狂傲,可陈诚看来这些人蛮会处事的嘛。
但接下来的正式会谈,让陈诚重新认识了他的本家。
会谈自然是从光复合肥开始,陈际帆对政治部长的使劲夸奖并不是十分在意,除了陈部长提到的武器弹药。因为他要扩军,紧急啊。
陈诚之所以不辞辛苦前来,自然是要有所图谋的,简单的就是一句话,要把“神鹰”军团纳入土木系的范围,最不济也要结交。为了这个目的,他可是下了些本钱的。何应钦那里像抠牙缝似的抠出2400余支中正式步枪,120支盒子炮,16000余手榴弹,63挺仿捷克式和11挺马克沁和一些诸如军用绑腿、电话线、药品、电池什么的物资,可陈诚硬是从自己的私房里给“神鹰”又加了一倍的步枪,150挺机枪,和二十门小口径迫击炮和10000余枚手榴弹。全部加起来可装备“神鹰”两个团都不止,而得到日军有可能重新来犯的消息后,又将子弹数量大幅增加。
“陈老弟啊,”陈诚把清单递过去后很亲切,“贵部屡立战功,而今又首开光复省会之先例,按理说委员长和政府应当重奖,可是抗战打到现在,国家已经面临困境,这点武器实在是少了点,可就是这点武器也是蒋委员长特别批准的,委员长日理万机,对待有功将士是绝对不会亏待的,这不,就派我前来代表,好好慰问一下将士们。陈将军,你们辛苦了。”
“为人…为国杀敌,死而后已!”陈际帆差点说漏嘴。
这边胡云峰赶紧说道:“说到陈长官,我部还真应该感谢陈长官屡次在委员长面前的直言,这次又甘冒奇险、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赶来,军团长和我们这些同僚感激得很。”
“不用客气,”陈诚一摆手,“应该的,要是国家多有几支这样的部队,倭寇怎能在我中华大地猖獗。”
“只要我中华人人团结,倭寇怎能如此猖狂,”陈际帆接过话头说道,“感谢陈部长不辞辛劳过来,只是您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你是指日军近期可能的进攻吗?”陈诚不以为然道,“恰恰相反,针对这次进攻,我个人倒很想听听诸位的意思,毕竟这次日军来者不善。”
“不瞒陈部长,我军团现有主力部队为四个野战旅和一个作为总预备队的独立师,五万人。其中四旅由于刚刚整编,战斗力还有待检验。武器方面您也知道,我们虽然有一些国外的轻武器,可是一直受制于弹药,炮兵方面,经过几年的七拼八凑,总算有一些,可这点家底也很薄。”
“说说看,怎么个薄法?”
胡云峰把炮兵大概的编制说了一遍,听的陈诚惊讶之极,要知道他本人就是一个老炮兵,“陈将军太谦虚了,这样子还说不行?你们这个军团无论是人员还是装备,比起中央军很多集团军都强啊。”
“我们没有制空权,火炮无法有效部署,更重要的是,炮弹的供应基本没有,完全靠打仗缴获或是钻空子走私一些,您知道,这样根本打不起像样的战役。”
陈诚知道他们说的是实情,便问道:“对于安庆、浦口这些日军,你们有什么对策吗?”
“有了陈部长雪中送炭的这些军饷武器物资,我们准备在扩建两个旅,新编的两个旅战斗力不强,作为预备队使用。具体是从独立第三旅抽出邱瑞荃的第五团为基干,组建独立第五旅,以赵达源的九团为基干组建独立第六旅。”
陈诚的兴趣更浓了,“邱瑞荃,赵达源,这两人一个是和县的县官,一个是寿县的保安团长,陈老弟麾下人才济济啊。”
陈际帆和胡云峰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里都在想,看来自己这边真是没什么秘密了,连一个团长的底细人家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们的基层军官怎么办?”陈诚是军人,知道扩编部队没有大量有经验的基层军官是不行的,没有人去带兵,长官的命令无法执行,等于一群乌合之众。
陈际帆现在不想瞒了,说不定军政大学的事情人家早就知道,“我们有军事学校专门负责培训,现在最缺的就是基层步兵指挥官和参谋,对了,还有密码破译人员。”
陈诚是越听越佩服,也越害怕。要知道,国军中能打仗的将领也不少,可是能在一块地盘上自给自足,还能把地盘搞得有声有色的不多,前一段湖北出了个王劲哉,看上去还行,可一跟这些年轻人比,那简直就个土匪。这支部队要是投靠共产党,或者有朝一日自己拉大旗,绝对是党国的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陈诚不经意地问道:“陈军团长、胡参谋长,两位对部队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鬼子马上就来了,打败了还谈什么将来。”陈际帆笑道。
“这一仗我相信你们能打胜!”陈诚毫不迟疑,“但是你们的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委员长、我还有党国各战区司令官等都相信的理由,至少让我们相信,帮助一支忠于党国的部队是值得的。”
陈诚的口气已经很明确了,意思是忙可以帮,但至少你们得表表忠心吧。
“我们忠于我们的祖国,这一点请不用怀疑,”陈际帆坚定地说,“但是我们的使命是为国家的整体利益奋斗,不愿沦为阶级斗争或是内战的工具!”
陈诚万没想到陈际帆作为堂堂国民政府的陆军中将,竟然说出这等话来,但是他还是忍住内心的愤怒,想继续听听,便问道:“陈将军能不能说具体点。”
陈际帆站起来说道:“陈部长,我们都很感激您一直以来对‘神鹰’的帮助,更敬重您在抗战中的态度和作为,所以我今天不妨和陈部长敞开心胸。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您愿意报告给委员长也可以,但请您先听听我们的意思。”
“请讲!”
“我们这支部队现在的使命就是打鬼子,但是鬼子总有一天会失败。到那时候国内拥有武装的就是政府和共产党,怎么办?有两条路,一是两党合作,走美国式的道路,这样看起来最好。既能得到国内民众的拥护,也能得到向美国这样大国的支持。说实在的,我国不是没有人才,只可惜…”
陈诚耐着性子听,“那第二条路呢?”
“国共之前打了十年,这第二条路很容易走的,尤其是当政府过于迷信武力的时候。”
“所以政府才千方百计将共产党的武装限制起来嘛,老弟几位据说留学美国,试问欧美诸强是否允许国内有两支性质不同的武装呢?”
“不允许,”陈际帆答道,“可他们允许持不同政见的党派,好了,过去的事我不想说,也没资格说。我只想说将来。”
“将来?”
“是的,”陈际帆很坚定,“将来日本人是一定会失败的,而且会败得很惨,可我们呢?陈部长,什么叫世界大战?世界大战说白了就是世界利益重新分配而采取的激烈手段。如果我们打败了则万劫不复,可我们是一定会胜利的,胜利之后呢?我们能不能从胜利中得到实惠?”
“实惠?”这个词陈诚从未想过,事实上很多人也许连蒋委员长都没想过。
“我们胜利了,东北四省、台湾、琉球群岛主权理所当然应当收回,日本更要支付我们巨额的战争赔款,为了保障赔款,我们还要有军队长期驻扎在日本,这些能保证实现吗?”
陈诚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能,因为战后国内最大的政治并不在这,而在于政府和共产党之间的问题。好,在日本投降的过程中,别的列强,例如苏联、英国和美国会不会趁火打劫呢?”
“趁火打劫?”陈诚苦笑,“苏联停止援助,英国封锁滇缅公路,这应该算,可这毕竟是人家的自由,我们没办法的。”
“那么蒙古呢、新疆和西藏呢?还有未来的琉球群岛呢?”陈际帆问道。
胡云峰插嘴了:“蒙古独立一直没有被承认,因为苏联在背后撑着,如果我们到后来不得不请求苏联人帮忙打日本人的话,蒙古肯定分裂了,甚至东北四省都要跟着遭殃,那是我们中国的领土啊,古人说,‘宁失千金,不失寸土’,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国土丧失,后代子孙会骂我们的。”
陈诚没想到他面前的这些年轻人后有这么长远的眼光和志向,比起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惭愧,不过他似乎不相信,因为苏联自己据说都有可能自身难保。
“别的话不多说了,”陈际帆说道,“大户人家,总会有谁当这个当家人之争的,可是总要有人为这个家的将来考虑,我们只想做这个为家的将来谋利益的人。所以,请陈部长相信我们,打日本人我们毫不含糊,至于将来,我们有我们的主张。如果国内有人觉得我们碍眼要来挑衅,我们会坚决回击!日本人我们尚不怕,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陈诚心道,怎么还威胁上了?不过人家还真有这个实力,算了,年轻人政治还是幼稚,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两位志存高远,我是很佩服的,听说陈老弟还给委员长写过信,信中提到缅甸战事,不知老弟将来怎么打算的?”
“缅甸战事必然会发生,到时候国家但有需要,我们自然会义不容辞开赴战场,到时候希望在陈部长麾下杀敌,我想那一定会很痛快!”
陈诚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管怎么说人家至少还是看得起自己的。
“老弟今天能坦诚相见,陈某实感万分荣幸。不过,老弟这番言辞我是要一字不差地报告委员长的,这是愚兄职责所在,望理解。好吧,言归正传,日军毕竟不是纸糊的,老弟全部人马加起来六七万人,还要抵挡三面来的日军。我想知道,老弟怎么打这一仗?”
“怎么打?”陈际帆苦笑道,“没想好,任何计谋都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的。就算是部队顺利扩编成功,我们也只有三万多能打硬仗的部队,还要分守南北相距几百公里的地方,所以这一仗很难打。”
“那就和五战区合作,李品仙不是在合肥吗?日本人来了,合肥恐怕也难保,也该他这个省主席出点力了。”
“我把李主席给得罪了,说实话,就算二十一集团军肯合作,在没有双方坦诚相见的情况下我也不敢,战场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际帆这话陈诚太能理解了,他想了想说道:“可以让二十一集团一部前出到安庆西北方岳西、潜山一带直接威胁日军左翼和后勤补给线,这样或可牵制日军。”
“恐怕是等不到二十一集团军向前,鬼子就会抢先向岳西发动进攻,这里对鬼子的后路关系重大,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陈诚沉思起来:“这样吧,二十一集团军也好,三、五、九战区也好,我在这里也做不了主,我想先听听你是怎样想的,大敌当前,陈军团长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吧。”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陈际帆终于蹦出几个字,“具体说来就是北攻南拖。参谋长你大概地给陈部长讲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