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国光和刘峙听到了后面的刹车声,不用想一定是惊动了上层,两人对望一眼,几乎同时向陈际帆说道:“无论如何,请先把孔二小姐放了。”
“不行!”陈际帆回身看了看急火攻心昏过去的孔令伟断然拒绝,“必须把事情先搞清楚再说!”
两方正在对峙着,孔祥熙带着他的随员心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来,本来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心想就算是有人胆敢绑架他的宝贝女儿,可在重庆基本不用他出面就能解决,可是当听到对方竟然是陈际帆的时候,孔祥熙大叫“要坏事!”连忙放下手头工作驱车前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林森(国民政府主席)、陈诚、何应钦、白崇禧、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张治中、蒋经国等人全都到了,区区一个交通事故怎么能惹得众多大人物来到现场,这里面个人心态自然不同,有人想拍拍孔家的马屁,捞足点政治资本,有人想看看热闹,看看孔祥熙的笑话,更多的还是来当和事佬,尤其是陈诚、何应钦白崇禧张治中等军人,他们深知缅甸远征在即,蒋委员长多次申明,一定要听听“神鹰”军团长陈际帆的意见。在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节外生枝的,孔家宝贝女儿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陈际帆一个外来人,和你老孔家有没有深仇大恨,他们吃多了来绑架你女儿,难不成还要向孔祥熙敲诈点钱财吗?
贺国光看见解围的人来了,松了一口气,而刘峙此刻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下台,一见到陈诚等人大喜:“敬之、辞修、健生,还有文白也来了,你们来得正好,孔家二丫头还在他们手上呢?”
几位都是军方要员,正要发话想问,忽然后面有人大喊:“孔部长到!”
得,正主儿来了,这话说起来可当心点,别得罪了人还办不成事。
孔祥熙阴沉的脸色映在他黑色西装上,更显得很不高兴,他一眼就看见十字路口停着的轿车,又看见跟了自己多年的大管家和家丁倒在血泊之中,而自己的女儿此刻斜躺在一辆车的前座驾驶位,旁边还有一个彪悍的军人拿着枪指着她。
这情形就算是孔祥熙修养再好也忍不住了,更何况围观的人那么多,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如果不显露两手,这张脸以后往哪儿搁?
“你就是陈际帆?”孔祥熙支了支眼镜问道,“我孔祥熙家教不严,女儿私自驾车出行,我的管家带人出来寻找,不知何故竟暴尸街头,还有我女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七个人休想走出重庆城!”
孔祥熙的话句句杀人,先把事情轻描淡写,然后下狠话威胁,把面子做得很足。可是他也知道,对面的人如果是陈际帆的话,这话估计起不了什么作用。
“好一个家教不严!”陈际帆对在场的所有党国要员拱拱手算是打招呼,“陈部长,还有各位长官在此,我今天就要讨回公道。我等七人在河南遭到事先化装潜入日军特种部队伏击,要不是我们殊死血战,要不是我们的弟兄拼命救援,恐怕已经被日本人碎尸万段了,我的副手钟鼎城少将至今还带伤。到了重庆,本以为可以洗洗风尘,去拜见蒋委员长和诸位国之干臣,谁料想在此地被一个女子驾车猛然撞击,试问若是发生在诸位身边,当如何?”
众人静静听着,现场鸦雀无声。
陈际帆继续讲道:“我等七人均是在同日本人的数次血战中滚过来的,遇到这种情况自然要警戒,准备盘问车里的人,可是车里的这位小姐伺机,不问青红皂白掏枪就要朝我的参谋长胡云峰少将开枪,幸得胡参谋长反应敏捷,下了她的枪,否则,日本人几个师团都没能杀得了的胡将军,恐怕就要在来重庆的第一天冤死在这位小姐手里了。请各位注意,我们初来重庆,不认识什么孔小姐方小姐,只知道谁敢意图谋杀,谁就有可能是日本人派来的特务。孔部长,如果这位小姐真是您的千金,说不得要请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好好调查一番,刺杀党国高级将领,你孔部长也是脱离不了干系的。”
孔祥熙一听对方居然倒打一耙,言语中竟然说自己是汉奸,他大怒道:“黄口小儿,我孔祥熙早年追随中山先生革命的时候,你等还在穿开裆裤吧。年轻人,不要以为有了一点战功就在这里大言炎炎,在你面前的将军哪一位不是战功赫赫?”
陈际帆心道,您老人家辉煌的时候,我爷爷恐怕还在穿开裆裤,他有心羞辱一下孔祥熙出出气,便不冷不热道:“追随中山先生革命的人多得很,汪精卫也不比你晚。”
“你?”孔祥熙在南京重庆权势擎天,哪受过这种羞辱。
“好了陈老弟,”陈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尽管陈际帆的话也有些道理,可也不能让孔祥熙太难堪了,他仗着自己认识陈际帆等人,便喝道,“孔二小姐年青气盛,就算有什么错,可是陈老弟,你怎么能当街开枪,将这么多孔府家人杀害于此地呢?”
“岂止是有什么错?”陈际帆哼了一声,“陈部长,我们事先并不认识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一停下车就用强硬的口气命令我们马上放人,试问,如果一群平民装束的人随便就敢命令党国军人,党国军威何在?不仅如此,这些人竟然亮出家伙指着我们,试问,如果这位小姐意图谋杀,我们能不怀疑他们也是一伙的吗?要真是日本人浑水摸鱼呢?我们已经在河南吃过一次亏,不想在重庆吃第二次。”
“请问陈部长,如果有人当街撞了你的车,事后一大群人拿枪指着你,您会怎么想?”
陈诚不敢答了,他和陈际帆是认识的,本来以为自己劝劝就好,谁知双方针尖对麦芒两不相让,这下闹僵了。
何应钦说话了:“我是军事委员会军政部长何应钦,这位是国民政府林主席,这位是军委会政治部长张治中将军和军训部长白崇禧将军,我们几位以政府和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释放孔令伟小姐,撤走你们的武装,恢复交通,剩下的事我们再行调查!”
“既然是误会的话放人没问题,”陈际帆借坡下驴,“不过鉴于危险尚未解除,我必须带着部队回到旅馆以防不测!”
何应钦是什么人,他一听就知道陈际帆哪里是防什么不测,分明是担心没有孔二小姐这个人质以后,会被重庆卫戍司令部的人缴了械。不过他很欣赏这位年轻人,处变不惊,思维敏捷而且懂得人情世故,是个聪明人,怨不得人家小小年纪就在安徽干得风生水起,蒋委员长高看,共产党也不仇视,国内的知识分子趋之若鹜,军队视为英雄下凡,日本人更是谈虎色变。
陈际帆倒是借坡下驴了,可孔祥熙的面子没了,他当然不同意。
旁边的张治中人缘一向很好,赶忙上前劝慰道:“庸之兄,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二丫头给要回来,听说她出了车祸,现在又急火攻心处于昏厥状态,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好吧,这事没完,我要到蒋委员长那里讨回公道!”孔祥熙只能如此,如果宋霭龄知道了,岂不是更加翻了天?
孔部长发话了,刘峙的人马上开始清理孔家下人的尸体,又命令几个会驾车的,把车开到孔府。
何应钦和张治中都是军人,感情上还是向着军人这边的,再说人家陈际帆他们也占理,你孔祥熙平时不约束好家人,放在大街上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遇到楞的了吧。人家一口咬定不认识你孔家的人,只知道有人意图行刺,这个理由很充分啊。
何应钦本来对陈际帆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虎将啊!能够在日本人的追杀中毫发无损,反过来还把鬼子的特种部队歼灭得干干净净,漂亮!就凭孔家这十几个奴才也想拿枪指着人家,这不是活腻了吗?死了白死!
本来何应钦还想让陈际帆把部队撤出城去,可一听这支部队竟然是深入敌后屡建奇功的“神鹰”特种部队,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就凭人家这支部队立下的功劳,迎接进城都不为过,还是怪刘峙那头猪,势利小人一个,要是早把人家迎接进城,不就啥事都没有了吗?话又说回来了,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看看刘峙的部队在人家面前简直是没法比,都是拿冲锋枪,当兵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林森是国民党元老,他不认识陈际帆,除了报纸上隔三差五传来“神鹰”又打胜仗的消息外,其他一点都不了解。不过,他还是很佩服这样的年轻人,有血性,敢担当!林森在一旁好言劝慰盛怒之中的孔祥熙,说这个事情还是等蒋委员长来裁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二丫头送到医院才是。
蒋经国人很年轻,他之所以来,一来是因为他自己也有耳目,二来他也想一睹这支让父亲又恨又爱的“神鹰”领导人的风采。虽然是大公子,可周边这些人无一不是前辈,他一个年轻人还轮不上说话,再说了父亲平时对他要求很严,少说多听多看。
小蒋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可在大家看来,有他在就跟蒋委员长在一个样,没有人敢擅自说话,只有何应钦张治中这样的高层才有资格处理这事。像白崇禧,他对“神鹰”的感情也很复杂,如果单纯站在军人的角度,白崇禧真想和陈际帆等人交朋友,可一想到桂系在安徽被他们打压的惨样,白崇禧心头的恶气就涌上心头。“小诸葛”还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有在这件事上煽风点火,他知道蒋委员长为什么那么着急让人家眼巴巴赶来,他也盼着在军事会议上能听到什么新鲜东西。
事情暂时就这样了,既然是个误会,陈际帆他们开枪无罪,自然是不能下人的枪,可明眼人一眼就看见他们几个的枪不一般,大伙都是职业军人,这种漂亮的枪还从未见过。不过这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安排好陈际帆一行和他的特种部队后,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诉蒋委员长。
老蒋已经知道了,身为领袖,如果重庆街头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的话,他也不配做这个领袖。这自然是军统戴老板的功劳,戴笠很会做事,他的特工至始至终将过程全部看在眼里,只是忠实记录事件过程,自己不做任何评论。
听到孔令伟没事,老蒋长舒一口气,否则宋家姐妹闹起来,他这个委员长的头非炸了不可。不过,陈际帆这小子脾气居然这么火爆竟然二话没说就把人家干掉,这也太过分了点。他口口声声说重庆有日本特工,这不是指桑骂槐吗?还一个劲的提河南,这是往中央军脸上泼脏水啊,要是让多事的媒体断章取义,那政府军的颜面何存?
“雨农,这件事你怎么看?”蒋介石随口一问。
怎么看?戴笠心里直叫苦,还能怎么看,难道要自己说,是孔祥熙这混蛋平日里招摇太甚,以致有今日之报应吗?还是要自己说就是校长和夫人娇惯才把孔二小姐惯成这样?真要这样说,戴笠恐怕只能到安徽陈际帆那里混饭吃了。
所以戴笠毕恭毕敬地回答:“校长,学生以为此时虽是孔二小姐年轻气盛所致,可陈际帆确实骄狂,学生的属下一直在旁,陈际帆根本没有容孔家的人有任何解释机会就下了狠手,这要是以后……”
戴笠很聪明,说到这里不讲了。他的意思是到以后要是看谁不顺眼,那还不?
“雨农,你和陈际帆合作几次了?”老蒋忽然转移话题。
“大的合作有两次,一次是南京,一次是上海,小的合作很多。”
“成果怎么样啊?”
老蒋这一问戴笠算明白了,自己又说错话了。
果然老蒋没等他回答,和颜悦色地讲道:“你和人家的合作,次次都能取得重大胜利,你认为陈际帆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鲁莽武夫吗?”
“这,不是,此人绝顶聪明,军事才华出众,政治上下手果断对国内国际各种势力了如指掌,别的不说,光是他们的情报部门,其效率也直逼军统。”
“说得好啊,”老蒋看起来很欣慰的样子,“能够同时说服交战的美国和德国给他提供支援,试问这个世界谁能做得到?他之所以会开枪,是做给我看的。”
戴笠没敢说话,老蒋也不要他回答,因为接下来的话他也不会给戴笠说,但是他会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说,老蒋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他的事业,但是蒋经国现在处理事情还显得太嫩,党国许多人对蒋经国视而不见。
但如果让蒋经国和陈际帆他们增加将往呢?年轻人也许共同语言会多一点。
戴笠走后,蒋经国果然赶到官邸给他老爸准备汇报今天看到的情况。
“我都知道了,敬之文白他们处理的不错,你姨父堂堂好歹也是行政院长,怎么这点涵养都没有?”
“父亲,姨父可能是挂怀表妹的安危,再说他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
“回头你去医院,代我和你母亲看望一下你这个爱闯祸的表妹,大姨那里你也多多安慰吧,她脾气冲,别再惹出什么事来。军队远征在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要添乱了。”
“可是父亲,陈际帆他们还是太嚣张了,说轻一点是年轻气盛,重一点说他们居功自傲也不过分。”蒋经国也是这口气。
“居功自傲?”老蒋冷笑着对儿子说,“党国要多几个居功自傲的就好了。”
“父亲,儿不明白。”
“算年龄,你要比陈际帆小一些,论政治你比人家差远了,他们之所以开枪,无非是想告诉我,不要忽略了他,我的苦心安排竟然被人家轻松就看破,哼。”
蒋经国刚满三十一岁,没经过什么大的历练,哪能理解他父亲所说的什么‘安排’,干脆不说话。
“他们故意单枪匹马出发,无非是想引诱日本人前来然后一网打尽,为自己重庆之行捞点分,让重庆各界对他们刮目相看,顺手再打压一下汤恩伯,让河南百姓记住他们。美国人给他们这么多的坦克,除了河南,还有哪里能有用武之地?未来陈际帆的手,肯定要伸向河南的,汤恩伯不是他的对手。”
“父亲,一战区有我们很多部队,还怕他不成?”
蒋介石一听这话,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如此不长进,这是靠枪能解决的吗?这是政治,政治,懂吗?汤恩伯打仗还过得去,政治上不行。陈际帆在重庆拿你姨父立威,想法不错,找错人了。你姨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蒋经国不敢说话了,生怕一开口又说错。
“不能乱,不能乱!”蒋介石像是自言自语,“经国,你去做做和事佬,让陈际帆在合适的时候给你姨父和你大姨赔个不是。行政院长的面子,就是国家的面子,不好丢的。”
“是!”蒋经国恭敬地接受,“陈际帆在重庆很得人望,要不要……”
“这是你不用管,你的事情就是去结交陈际帆,做他们的朋友,你人还年轻,朋友多没坏处的。”
“父亲什么时候接见陈际帆等人?”
“后天,先晾凉他们再说。”
老蒋没有及时接见,这两天陈际帆他们下榻的地方门可罗雀,没有一个人过来看望他们一下,哪怕是经过面的陈诚、林蔚等人都没来。
赵俊在屋子里晃来晃去,有点憋不住了,“头,咱们这是被软禁还是吃干饭?老蒋到底见不见都是给句痛快话。”
胡云峰道:“你着什么急?老蒋没见咱们之前,谁吃了豹子胆敢过来?咱们明里是军委会直辖部队,可实际上咱们在老蒋眼里就是一军阀,而且是有威胁的军阀,现在老蒋是在警告我们,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吃香,让我们不要得意忘形。”
“老蒋这人,”陈际帆缓缓地说道,“有枭雄的样子,没有枭雄的魄力,好歹也是领袖,耍这些小孩游戏有啥意义?对了,大家得合计合计,今后的路怎么走?”
这个话题不错,大伙一下子围了过来,交通事故这件事,让大家内心里面都产生了一种无助感,感觉他们在重庆就像是外人,对这个城市没有一点亲切感和归属感。大伙虽然在安徽干出了点名堂,可毕竟是年轻人,也渴望来自政府和各界的肯定。可孔家那件事情,包括陈诚在内,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几句话,这让他们有点寒心。
其实这很正常,他们几个虽然牛,可毕竟也只是一支部队,一支打了胜仗的部队而已,在重庆既没有知己,也没有朋友,指望复杂的重庆官场会站在他们一边去和孔祥熙斗是不现实的。就算是陈氏兄弟也只是暗中观望,也不会蠢到跑来公开拉拢他们的一步。
七个人虽然官阶、性格都不同,可有一点,他们的命运是栓在一起的,都知道将来老蒋会惨败,所以没有人会想到真的向老蒋宣誓效忠的一步,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通过重庆实现国家民族强盛的计划而已。
胡云峰先开口道:“老蒋和孔祥熙基本是穿一条裤子的,得罪了孔祥熙,咱们不要幻想这事就这么算了,这些家伙当面一套,背后整人的手段五花八门。”
“这孔祥熙好歹也是行政院长,心胸会这么狭窄?老蒋不还指望咱们为他卖命吗?”赵俊问道。
陈际帆一摆手,“要是别人倒还罢了,我们和孔祥熙之间绝不仅仅是私仇那么简单。”
“是啊,咱们断了人家的财路,还私自在安徽发行货币,这算什么?老蒋会看不见?孔祥熙会善罢甘休?还有在美国的宋子文,我看也不是好想与的角色。”胡云峰道。
陈际帆忽然问:“小高,缅甸远征的事你怎么看?”
高焕捷的话平时并不多,可是他掌握着“神鹰”军团的情报系统,说出的话极具分量,所以陈际帆一般都很重视他的言语,果然,高焕捷说了一句大家都惊叹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