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兵营的伙食自然是赶不上武汉市区的,孙立人招呼陈际帆三人坐下之后道:“非常时期,伙食简陋,望陈老弟和两位兄弟莫见怪,唔,苏少尉,你也过来坐,陪陪你的朋友。”
苏靖威赶紧过来有些拘谨地坐下,带大家都坐下后,孙立人又问起“神鹰”抗日特遣队的一些情况。孙立人是陈际帆们回到这个时代后认识的第一个历史名人,加上孙将军独特的军人气质,所以陈际帆对他的问话只要不涉及机密,一般都是有问必答。
听完陈际帆讲完“神鹰”的事后,孙立人一脸的感慨,“要说日本鬼子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战术得当,完全可以在局部战役中取得胜利,只是中日之间国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说实话现在就是包括我在内都不知道我们到底还能撑多久。委员长倒是经常说‘以空间换时间’,‘尽量拖到国际形势变化’等等,可是我辈军人上不能守住国土,下不能保护百姓。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说完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际帆陪他喝完这杯酒后,严肃地对孙立人道:“孙将军,你是我们几个都十分仰慕的中国军人,但是您刚才的话恕在下不敢认同。”
孙立人听到他居然有不同的想法,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筷子说:“哦?陈老弟莫非有什么高见?抚民我愿闻其详。”
“高见谈不上,小弟我只是觉得将军刚才的话有些悲观了。”陈际帆说完看了孙立人一眼,见对方不大以为然。
孙立人心想你们“神鹰”固然厉害,几百个人敢跟日军叫板,可那都是采取的游击骚扰战术,真要是面对面和日军交锋,几百人还不够人家一顿炮轰的。年轻人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想当初淞沪会战时阵地上一天死上一个团都不什么新鲜事。当下也没说话,示意陈际帆继续。
陈际帆对孙立人的态度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历史已经证明日本人最终败了。当然,这话不能对孙立人说,于是陈际帆接着说:“委员长以空间换时间这个战略本身并没什么问题,在淞沪地区开辟第二战线将日军进攻的锋芒有原来的从南到北引向从东到西也不错。但是把精锐部队都投到一线和鬼子血拼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刚才您也提到,我们的国力和日本相比差距很大,那就更应该珍惜手中宝贵的有生力量和日军周旋,伺机集中兵力吃掉日军冒进之孤军,而不是组织什么所谓的大会战,让大量优秀的官兵充当炮灰……”
“砰!”孙立人一下子拍桌子站了起来。把旁边两桌的士兵惊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又翻脸了。
“孙将军请息怒,”见孙立人生气了,陈际帆也把语气稍稍放缓和一点,“我并没有丝毫侮辱那些英勇抗击日寇的官兵,相反我和‘神鹰’所有官兵都十分敬重他们。我只是就事论事,孙将军请听我把话讲完。”
孙立人也觉得刚才自己有些激动了,赶忙坐下对陈际帆道歉:“陈老弟不要介意,刚才我有些失态了。你请继续,请继续。”
“其实这场战争日本比我们更着急,因为军事上日本虽然比我们强,但是它却是资源小国,或者说根本没什么资源,要打一场占领一个幅员和人口都远远超过自己的战争,哼,日本人的胃口太大了,迟早会撑死他的。”说到这陈际帆一脸的不屑。
“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国力不如人,说实在的,现在的抗战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拿人命来拖,拖延战争的进程,拖延日本人的进攻速度,为后方多留时间作准备。”孙立人接过话题说。
“日本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这不仅仅是狂妄,还包含了日军高层对中国作战的方针,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中国的武装力量,然后逼政府投降,这样日本就可以从中国战场脱身,利用中国的资源继续战争,或北上进攻苏联,或南下占领东南亚。所以我们就不能和鬼子拼消耗,鬼子拥有空军优势,坦克火炮的技术兵器的数量更是我们所不能比,就连基层部队的重火力我们都赶不上,在这样的劣势下,怎么可能守住一寸土地呢?税警总团算是国内最好的部队之一了,可是在这种阵地战中,在和日军的反复拉锯中,税警总团还是无数国军的精锐一样被打残甚至全军覆没。”陈际帆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孙立人一眼,担心孙立人又有什么过激反应。
不过孙立人这次听得很认真,也许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陈老弟说了那么多,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孙立人还真不简单,一下子就问到正题上。
“其实很简单,战争初期由于我们比对方弱,所以丢掉一些土地是必然的,但是丢掉土地的目的不是逃跑,更不是怯战。而是用土地换取部队的机动空间。中国这么大,若处处都要守,肯定是处处都守不住,因为日军肯定会集中力量对我方防守处进行突击,以达到消灭我有生力量的目的。如果是我,就有选择地放弃一些地方,然后集中兵力专门打其一部,小日本再强,还没有强到不怕枪子的地步。若国军能够大踏步机动,则日军的火炮的杀伤力就会大大降低。当然,这一切需要统帅部又一个统一的战略规划,说起容易,做起来其实很难。但不管怎么难,总胜过和敌人拼消耗,要知道,在战争中最宝贵的不是武器,而是掌握武器的人,要是优秀的士兵打光了,短时间内我们就真的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孙立人似有所感,他对陈际帆说:“你说得没错,最宝贵的是那些经过战火洗礼的士兵。不瞒你说,上面要我税警总团,武器弹药我倒是不怎么愁,就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那些士兵了,所以我准备等这些伤员好了以后,再把他们编入部队,这些人可都是宝贝啊!”
说到这里孙立人顿了顿,好象想起来什么,他忽然笑着对陈际帆说:“陈老弟打的好算盘,三块大洋就想买我士兵的命么?”
陈际帆正色道:“孙将军言重了,我们来这里慰问纯粹是想帮助这些战场上的英雄解决点实际困难。这三块大洋虽然不多,却是我‘神鹰’官兵拿命从鬼子手里抢来的。我们没有后勤保障,每一块银元都弥足珍贵。这些钱可以让我们的战士多吃上点粮食,多做几双鞋。”
“老弟不要误会,我只是有点好奇。难道你就没想过打这些兵的主意?你要是瞧得起老兄我,就说实话,都是军人,你的难处我能理解。”
“既然孙兄这么说,我也不想隐瞒什么了,说实话,我来武汉除了采购点物资,还想从国军的散兵游勇中招点兵,象税警总团这样威名赫赫的部队,当然是上上之选,所以我的确想从这些伤员中找点人。在我们那儿,老百姓想拿枪的很多,可是要把一个百姓训练成一个优秀的战士不光需要时间,还需要流血。可是这两样我们都付不起。日军一旦在正面战场上达到目的,就会马上回过头来对付占领区的抗日武装,当然也包括八路军和新四军,只是我们的实力更弱,一旦那样我们生存都成问题;另一方面我们人很少,更不可能和鬼子硬拼,所以我才会打这些伤员的主意,望孙兄谅解。”
“陈老弟说哪里话,你们在敌后打鬼子,没有拿政府一枪一弹,所有的本钱都得自己去凑,还能把鬼子打得没脾气,就冲这点我也佩服得很,哪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哎对了,如果我没有听错,陈老弟口音好象就是安徽人吧,安徽哪的?”
陈际帆微笑道:“将军很细心,在确实是安徽人,安徽无为县人。”
孙立人一拍大腿:“哎呀,你我兄弟真是有缘了,你知道我是哪人吗?庐江,我们是老乡啊,从小就去了美国,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同是留学海外的巢湖老乡,来来,喝了这杯!”
老乡?陈际帆小时候倒是听老人说起过,说巢湖曾经出了个国民党高官,难道就是他?这也太巧了吧。陈际帆在一肚子回忆中和孙立人干了一杯。
这一杯酒喝下去后,两人的关系近了许多,孙立人拿出手巾擦擦嘴,然后又说:“敢问陈老弟今年贵庚?如不嫌弃,今后我们兄弟想称如何?不瞒老弟,为兄今年38了,至今一事无成,想想惭愧啊。”
陈际帆不置可否,一事无成,你老兄要都算是一事无成的话,那大多数人不就白活了。陈际帆赶紧说:“弟今年29岁,能有您这样的兄长,弟万分荣幸,弟敬兄长一杯。”陈际帆当然是万分荣幸,要不是穿越,孙立人至少可以当他的爷爷。
旁边一直听他俩讲话的胡云峰和罗玉刚听到孙立人居然和连长是老乡,两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倒是苏靖威悄悄对两人说:“这下好了,两人原来是老乡,听说孙长官最重乡情,他也许能帮你们些忙。”
孙立人高兴得喝下陈际帆敬过来酒,脸有些泛红,对陈际帆说:“为兄惭愧啊,都是安徽人,老弟在鬼子眼皮底下保卫家乡,而为兄我却躲在这里无所事事,老弟,我替安徽的父老谢谢你了。”说完起立向陈际帆敬礼。
陈际帆赶紧起来还礼。孙立人正色道:“兄弟,招人这件事,不是为兄不帮你。而是你根本带不走这么多人,你想想就算是弟兄们愿意,我也没意见,军委会能看不见?你没有军委会的番号,人家说不定把你共产党或者日军间谍,反正嘴长在人身上怎么说都行?”
“兄长误会了,我没有想过要很多人,人多了我也养不起,再说日本人的间谍无处不在,我要真带着上千人回去,恐怕在路上就会被鬼子截了。”陈际帆微微一笑说。
“那老弟的意思?”孙立人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很简单,人我只想找几十个,最多不超过一百。以他们为骨干变为一个连,配备最好的武器,并且加以最严格的训练,我要把这个连变成一把令鬼子胆寒的尖刀。”陈际帆把底牌翻出来。
“这样啊。人的事慢慢来,刚才老弟说到武器,为兄斗胆问问,老弟那里都有些什么武器?”孙立人问道。其实他也知道陈际帆除了缴获的,根本不可能有拿得出手的家伙。
“兄长是行家,我们那儿还能有什么武器?除了原先几个国军兄弟的四支花机关和一挺捷克式外,其余的全是鬼子送的,不瞒兄长,我最想要的是冲锋枪,哪怕只装备一个排,这样我就可以建一支突击队,和鬼子近战的时候鬼子肯定完蛋。”陈际帆索性摊牌摊到底。
“近战?难道贵军不会拼刺刀么?”孙立人问。
“其实拼刺刀是不得已的,日本资源匮乏,部队装备不起弹药消耗大的冲锋枪,所以日军非常重视单兵射击和拼刺,加上日军上上下下受武士道的熏陶,更加迷信拼刺刀。我们和日军拼刺刀其实不占便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兄弟我做不起这买卖,所以我们和鬼子近战时一般是集中所有自动火力,冲锋枪、轻机枪和驳壳枪,再加上手榴弹,这样才能在局部形成对鬼子的火力优势。近战是必须的,格斗和拼刺也是必须要列入训练科目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鬼子拼刺刀,鬼子拼刺刀的技术经过严格训练,还拿中国的老百姓来练,我的战士无论从技术还是心里上都不占上风,所以我军近战一般不拼刺刀。”
“所以你就想要冲锋枪来加强火力?你这招很对路,近战夜战对付小鬼子很有效,能不能对为兄说说具体是怎么做的,为兄也好在部队中推广。”孙立人来了兴趣。
“我们在对鬼子发起袭击时,一般在事先做周密的侦察,然后外围布置狙击手和掷弹筒作为远距离火力支援。进攻时先隐蔽接近日军至100米左右,先用手榴弹把鬼子搞乱,然后趁乱用自动火力突击,鬼子指挥官、机枪和掷弹筒等有威胁的火力点有外围狙击手或掷弹筒负责清除。短兵相接,鬼子的三八大盖肯定不是冲锋枪的对手。拼刺刀?想都别想,想拼刺刀的鬼子只有一个结局,就是被打成筛子。”
“痛快!好办法!兄弟,你这个战术让我对你的‘神鹰’刮目相看,谁如果还认为你是民兵游击队那是瞎了眼,假以时日,‘神鹰’将是一支令鬼子闻风丧胆的劲旅。老弟,你的难处兄长记下了,不过现在我还不能应承你什么。至于人,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数量不多的话,你可以在这里招,弟兄们有愿意跟你上前线打鬼子的,我没二话。就冲你们今天的本事,我相信弟兄们跟着你们吃不了亏。至于贵军对我税警总团这700多伤兵的大恩,为兄我铭记在心。对了,你开的车也是鬼子送的吧,鬼子可不会经常给你送汽油,这样,等老弟离开武汉时,我给你弄点汽油,为兄别的不敢应承,几桶汽油我还做得了主。今天也不早了,就到这,你们住在哪儿,回头我也好找你们。”
孙立人的话让陈际帆和胡、罗两位都很感动,谁说国民党里没有好汉子,眼前这位就是。陈际帆赶紧把住处告诉孙立人,又说了些客气话,双方便散席离去。
临走时孙立人郑重地向他们三位敬了个礼,陈际帆正要客套几句,孙立人打断他说:“这个礼不是为那几千大洋,而是老弟你帮我的弟兄们唤回了军人的尊严,我孙立人内心万分感谢,走好!苏少尉,替我送三位回城!”
说完回头朝自己的车走去。
“兄长请等等!”陈际帆从腰里拿出自己从21世纪带来的92式手枪,双手递上。“兄长,初次见面,弟身无长物,只有这支枪是弟的随身之物,送给兄长做个纪念。”
孙立人本来要推辞,但是一看到这支枪就改变了主意,好枪啊,对于手枪,自己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无论是英国的鲁格,还是比利时的勃朗宁或是柯尔特都比不上眼前的这支枪,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收下这份礼物。“谢谢老弟了,这是把好枪,我一定会珍惜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过几天我会给老弟一个惊喜。”
“子弹过几天我会送过来,只是这枪希望兄长随身携带,如果让日本人知道就不好了。”陈际帆最后嘱咐道。
“放心吧,就是委员长来也别想从我身边拿走它。”说完转身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