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康熙居然在布库房除了折子以外,还看到了书。
真是惊喜,她让他看书了?
在此之前,这里是从来都不会有书的。而今这里会有书,说不定是良妃的另一个试探,就像她试探他会不会暗中写下密旨一样。
不过,既然它们放在这儿,他也会如她所愿的看一看。
他一直在忍耐着,想让良妃明白他的诚意,现在能看见书,也就说明他的“温顺”有了成效。
他已大约猜到会是什么样的内容,这些不是他想要的那些书。都是他以前看过的,却不是此时想看的。这些天,一有机会他就想找杂书来看,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找出答案来解释他为什么会和良妃互换。但是这些书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于他有用的大约都在如意馆里。那个地方,若没有人带着,他是没有办法单独进出的。
如今良妃这样试探他,他倒不如利用这件事让她更信任自己。康熙低下眼帘,一瞬后又微微抬起,温和的朝良妃一笑,同时也恰到好处的把起先的暗喜收起来,换成小小的失落从眼角眉梢中透露出来。
他想让她知道,他是无奈的。他的小小野心在她的控制下已经放弃了。他识时务,不敢以虚弱之躯和她对抗。
他是在演,可演得很真。
良妃双唇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不久便舒展了眉头。
康熙放心了,便又提起了一个主意。
他要以教习良妃的理由让她教人多拿些书来。
毕竟,处在他的地位上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各方面的知识都要涉及到,否则如何学以致用。
前世康熙便设立了如意馆,原是为了收藏西洋成果予以研究的。如今的如意馆倒也是堆放了不少杂书字画,古今奇珍。
或许那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想去看看。
也许是之前的误会引起了良妃的动容,对于康熙的要求她没有拒绝。康熙乘机又说:“太多了不如让我自己去挑,挑好了你可以令人检查。”
也是。良妃再次答应了他。
就这样,康熙和小魏子去了两回如意馆,可惜没能得到很好的结果。虽然那些杂书里描述过各种各样奇怪的事件,却是没有说到男转女,女转男之类的。
这是康熙的私念,自然不可外传。
找不出答案,难免就让康熙的心思变得更重,他不甘心,可却将这些都隐藏得没有一丝痕迹。
他带回了许多的科目,都是于良妃有益的,从数量上就可以看出他有多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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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看着庞大的书箱,不禁有一些佩服。她知道康熙是十分刻苦的,但却不知道他能这么真心为“她”考虑。
她夸了他。
康熙听着觉得有些像挖苦,不过没关系,他不在意。
不过,他也知道,良妃这么说就表示她已经有了警觉,他不方便再连续的跑到如意馆去了。虽然良妃身为阿布鼐和马塔喀的后人经过非凡的教导必然是识字的,但他现在变成了这样的身份一天到晚找书看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又一日。
这日没什么折子要批,康熙倒也不急着走,他想起了早上听浣衣局的丫头们聊天时的一些内容。那些丫头八卦得很,居然敢议论后宫哪个娘娘最得圣宠。
康熙也因为她们才又想起了这件事。
他和良妃都心照不宣的,但是总会记挂在心上。
比如,翻牌子。
康熙曾经试过很长时间不翻牌子,那是在战事来了的时候。而现在朝廷还没有忙成这样,超过十天以上不翻牌子,那就有点奇怪了。他自觉都是因为良妃的心愿他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惨烈。身份如此尴尬又危险,可是却要一直忍着,这有多么的不公平。
他不能再纵容下去了,他要做些事情让良妃警醒她到底只是他的奴才。
她敢犯上,他便不介意来为她制造一些小麻烦,来回报她对他的伤害。
康熙想起以往跟下人开过的小玩笑,轻轻的摆弄了一下文房四宝。
良妃低着眼帘正在看书,对他的小动作没有在意。
只是总要有人进来收拾东西。这一回小魏子把文房四宝端了出去,过了片刻李德全却面带惊喜的进来看看。
良妃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明显的。
她愣了一下,李德全便以为她害羞的赶紧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把敬事房的人带过来。
敬事房的太监们捧着绿头牌,神色肃穆。
良妃顿时去看康熙。
翻不翻牌一向是在午后决定的,所有的嫔妃会在燕禧堂等待结果。而不是现在。
她没有暗示过李德全要这样,那么李德全就不应该这么冒失,以至于敬事房的人突然来了,她都不知道。
此事自然是她想要一直回避的。她知道康熙也一定想象得到。
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也就和他有密切的关联了。良妃心照的扫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敬事房的太监一字排开,跪得很整齐。几个大银盘都放满了。
康熙的妃子多,良妃向来是知道的。
良妃起身走过去,经过其中之一的时候,她停了一会儿,仔细的端详了片刻问李德全:“今儿是什么日子?”
李德全告诉她是七月十九,良妃哦了一声,抬手便拨了一个人的牌子,把它倒扣过来。
那名太监便自觉的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整个过程很迅速也很安静。康熙不禁在想,她竟然敢翻。而且,她翻了谁?
不过,不管翻了谁他都能想得到结果,良妃必是和那人呆坐一夜,第二天太皇太后便要盘问她。看她到时如何应对。
康熙一向知道太皇太后也会很关心开枝散叶之事。
总不能这一回仍教她蒙混过去。
他要用这样的惊吓来让她明白他也不是好惹的。
此时此刻,康熙再想到自己身上又感觉到了很不爽。
他抬起眼帘,给了良妃一个勉强的笑。他不想告诉她,当他把笔尖稍稍向左斜放时,便是告诉李德全他想翻牌子。这是一种雅致的暗示,他却是拿来坑人的。
他想,良妃总不能在这事上也坑他吧。
所以这次他是注定的赢家。
良妃没有询问也没有质疑,只是摆手教他回去。
康熙有些惋惜的多看了她两眼。李德全和小魏子却是都误会了,以为他在舍不得她。康熙瞥到他们的眼神,转瞬也明白过来了。脸上一红,暗自纠结,不过倒是不会和他们解释的。
就这样,康熙回到浣衣局后心情复杂的躺了一夜。这一夜,他梦到许多错综复杂的片断,有许多是关于良妃的,也有他自己的,那里面大部分是他责罚良妃时的模样,只可惜,他的脸不清楚,而只有良妃的分外清晰。
惊醒的时候,康熙摸了摸发烫的脸。一望窗外已经是四更的模样了。
这时候的浣衣局通常大部分人还没有起床,而他则需要起来准备早饭。
康熙睡着不想动,他也不会做早点,试过两次把厨房弄得全是烟,被其乐格臭骂。于是闭闭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当他被人叫醒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个好消息。
“主子又有小阿哥啦。”托日娜兴奋的告诉他,成贵人怀孕了。
皇帝已经超过十天没有翻牌子,后宫翘首以待,谁想得到会是个小贵人得到了眷顾,还这么好命。
康熙一愣。他以前是很讨厌很不重视成贵人的,即便后来他赏赐妃位,也不想留意关于她的一丝一毫,只因她为他生下的七阿哥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后来,在良妃被他宠幸之后有了名份,成贵人和她的关系也不错。
康熙顿时心有不甘的掐住了指尖。
托日娜这般说,他才突然觉醒过来成贵人的确应该在这时便传出喜讯。
她日后会生下残废的事,托日娜自然不会知晓,她只是很兴奋的在和康熙分享着。因为宫中遇见这样的喜事时通常也表示着会有很丰厚的赏赐。
康熙却是无心于赏赐,他一心一意的想着良妃。他想他知道昨夜良妃翻的是谁了。这个狡猾的家伙。
接下来托日娜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想。
“成小主真是好运。昨夜皇上翻她牌子,她就传出了喜讯。运气真好。”
其实昨夜成贵人倒是很惊险的。因为在寝房等待时她就有点想吐,后来良妃到了,成贵人便精神紧张连咳带喘,差点冒犯了圣驾。
成贵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驾了,皇帝十多天不翻牌子,一翻就翻到了她,这也怪不得她紧张。不得宠的人骤然如此,不像是恩宠倒像是拿来做挡箭牌。何况她还当着圣驾的面呕吐,这可是失仪的大过。
幸好良妃待她很温和,不仅没有怪责于她,反而即刻召来太医问诊。这对于一个小贵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恩宠。
诊出的结果是有喜,良妃便也因此躲过了疑问。
这是皆大欢喜。康熙却是郁闷了。
他知道,良妃和成贵人她们或许是同病相怜的。良妃会选择她作挡箭牌也不奇怪。毕竟比起选择佟贵妃,惠妃之流,成贵人这样份位低的反倒好掌握。
况且成贵人的七阿哥之后便是八阿哥,虽然他们俩出生的时间并不是短短几天,但良妃自然记得成贵人的受孕时间。
她们不是康熙这般无情的人。
面对这样的结果,康熙还能说什么呢。某些人的运气太好啊。
然而,他也有着自己的运气。
今晚来到布库房的时候,康熙看到一抹清俊的身影从布库房里走出来。
看服饰倒是内卫的样子,脸有点嫩。康熙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应该在两年之后才被提上来的哈郎阿。
他有点惊诧。
哈郎阿的阿玛满柱是良妃的阿玛阿布鼐在少年时代有过来往的兄弟。
阿布鼐是林丹汗的遗腹子。但身世却不仅是如此简单。当年阿布鼐的母亲娜木钟怀着孕便投靠了皇太极,向皇太极缴纳了林丹汗的玺印,使皇太极更为方便的收伏了林丹汗的余孽。因此娜木钟受到了礼遇得封贵妃,并在生下阿布鼐后将他留在盛京予以抚养,直至十余岁的时候放归草原。
满柱也是在那个时候和阿布鼐分开的。如果不是后来阿布鼐反叛,满柱请旨出征剿灭,也许到现在他们也仅仅是没有来往,而不必刀兵相见。
哈郎阿如今快十八了,但康熙记得当年他也曾经参加过这场战事。
他和良妃,他们之间不应该是仇人了么?
那么现在良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便是她不信任内卫,也不至于要将仇人之子提上来放在身边吧?
康熙当即料定他与良妃必有接触,且纠葛不浅。心中亦忧亦喜,只低着眼帘不说话,当作没看见他。
哈郎阿亦瞧见了他。瞬间脸上闪过一抹惊艳,且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后来却是很快便定住了心神,与他相互避让着错身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