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十二

12月9日的早晨是一个一反常态的早晨,冬日的太阳已经挂在了城墙上,而城外却仍然听不见一声炮响,似乎交战的双方已经罢战言和了。

虎子望着渐渐升高的日头,心里直纳闷,平日里在这时辰双方早已打成了一锅粥,可今儿个鬼子这炮怎么就哑了呢?他揉揉眼,确信日头确实是从中山门那个方向升起后,便满腹狐疑地嘟哝了一句:“没错啊,今儿日头没打西边升起啊,这小鬼子咋就不打咱了呢?”

虎子的这种疑虑并不是他独有的,此时全南京城内的生灵都被笼罩在这种疑虑中。这种疑虑很快转化为悲恸与忧伤,希冀与幻想,恐惧与惆怅……

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思潮相互交迭着,倾轧着,冲撞着,让南京这座本已不安的城池变得愈发焦躁起来,直到东方的天幕中蓦地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小黑点越飞越近,城内的防空警报扯开了它那副沙哑的嗓子,有气无力的声音撕破了持续已久的沉默与寂寥,似乎让这个清冷的早晨多了一丝暖乎劲儿。

虎子没有随医院的工作人员躲进隐蔽所,而是呆呆地望着那个小黑点。小黑点飞过城墙上的防空火力网后,便渐渐降下了高度。这下虎子看清了,这是一架日本93式轰炸机。

虎子见到这种飞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淞沪战场上,这种飞机每次出现都是成群结队,凶神恶煞一般,而今天却只有孤零零的这么一架,而且飞得那么悠闲自得,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虎子暗自琢磨着:“看样子,今天这架日本飞机可能不是来投弹的。”

果然,机翼一摆,从机舱下撒出无数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像是在浅蓝色的天幕下挂上了一条彩带。飞机拖着这条彩带在南京上空盘旋了一阵子后便向东飞去,最终消失在了它来时的方向上。

一些胆大的市民拾起地上的纸片,轻声地议论着。

“那上面写的啥?”

“不知道,好像是让咱们投降,说只要放弃抵抗,不但不杀,还有大米白面吃。”

“不见得,我看倒是像最后通牒,那上面说了,如遇反抗,一律斩尽杀绝。”

……

虎子听着这些半生不熟的南京话,心里直打鼓。他随手也捡起了一张,那上面倒都是中国字,他一个个认了起来:“限中国军队于12月10日中午前派代表到中山门外的句容道警戒线上谈判投降事宜,否则日本军将对负隅顽抗之人格杀勿论。”

曹学员不知啥时候也凑了过来,他手里的这张纸上则画着鱼肉罐头,大米白面,一个妖艳的日本女人,另外还有几个字——放下武器,一律优待。

虎子忿忿地把这两张纸揉成了个纸团,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口骂了句:“**!”

中午时分,一辆小汽车来到了教会医院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种女人,她找到了正在用餐的乔治院长。乔治似乎对她很熟悉,两人交谈了起来。那女人不知对乔治说了些什么,乔治的脸色便由一开始的愉悦变成了严肃,最后僵在那儿了。

话毕,乔治用木然的眼神送她离开了医院,然后呆立了一会儿。忽然他推开饭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南京地图摊在桌面上,用红笔在上面画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把笔一扔,冲外面的医护人员喊道:“快去,把医院所有医护人员都叫到我办公室来,我有重要事情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