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说不出有多漂亮,但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气息让人不可忽视。
不知道这种气质该归类于大家闺秀,还是山中仙子, 这两种我都没看过。
总之, 在她面前, 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想法。
我跟小喜鹊进去的时候, 她似乎跟孟中泠刚刚寒暄完毕, 一看到我跟小喜鹊就盈盈来了一礼:“这两位姑娘想必就是宁姑娘和飞儿姑娘了,迦蓝有礼。”
默,她怎知道我们名字, 未卜先知?
我用眼神问道:可是迦陵城之迦,伽蓝经蓝之蓝?
“飞儿姑娘, 冰雪聪明, 猜的确是半点不差。”迦蓝微微一笑。
我就在那一笑里醉了——她, 居然听得懂我说话哎!
孟中泠招呼迦蓝坐下,迦蓝又道:“迦蓝姓习, 与岚因表哥乃姨表兄妹。”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给我们反应、消化的时间。
我默,原来她是从唐岚因那里知道我们的。
待我们反应完了,她又道:“此番迦蓝冒昧前来, 却是有一件事情来求飞儿姑娘。”
咦?关我虾米事?我奇怪地看了看小喜鹊, 又看了看孟中泠, 他们也一样茫然, 我只好用眼神问迦蓝。
迦蓝低下头轻轻道:“迦蓝是想来请飞儿姑娘救救我姨娘, 因为,我姨娘这次似乎真的挺不过去了。”
她姨娘, 就是上次那个黑无常所说的姑姑吧,我也知道唐岚因是想要我来孕育五毒珠救她的,可是我五毒珠并没有孕育出来啊,我怎么救?
当然,我根本也不知道如何去孕育五毒珠就是了,听之前唐岚因的意思是,这个五毒珠会随着我的成长而自动孕育出来。
也许我思考得太久,迦蓝有些黯然地看着我道:“如果飞儿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迦蓝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毕竟那是件极凶险的事情。”
呃,我可没拒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救。我连忙强调。
见死不救,要早天打*劈的。(为了不引出雷,我只好用一颗小米代表雷字,冤孽啊,拥有雷灵珠原是件挺露脸的事情,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件极凶险的事情?)
“飞儿姑娘的意思是愿意去救的?”迦蓝的眼睛里生出点希望来,那种希望让人忍不住要点头,于是我就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没孕育出五毒珠,怎么救?我疑惑。
迦蓝有些迟疑地说:“可以推宫过血,但是那样很危险。”
推宫过血,似乎是武侠小说里一命换一命的事情。原来这样,唐岚因自己不好意思来,所以让他的表妹来么?
我冷笑。
心里突然就很难过,前所未有的绝望。
我以为,自己是女主角,却原来不过是唐岚因的召唤兽,生既是为他而生,那么,死也就为他死了吧。
唐岚因连我的变身都可以控制,只怕生死也由不得我自己。
之前,听唐岚因说那样的话,我以为,我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的心悄悄地移动了,一直,我所喜欢的都是孟中泠不是么?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心悄悄移动了?
小喜鹊担忧地摸了摸我脑袋,孟中泠不虞地看着我,他们也许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还是他们好,只有他们心疼我。
孟中泠突然发问:“请问习姑娘,何谓推宫过血?如何危险法?”
呜,孟中泠,你没看过武侠小说么?你个可怜的应试教育下完全没有个人空间的可怜的孩子。
习迦蓝难看得笑了笑,但是还是温婉地回答了:“所谓推宫过血,顾名思义,便是一种以血换血的办法。”
“意思就是让飞儿把自己的血换给你姨娘?”小喜鹊道:“飞儿是五毒瘦……你姨娘怕是中毒的吧,全身应该都是毒血,那飞儿岂不是会没命?”
呜,小喜鹊,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习迦蓝黯了黯,勉强笑道:“飞儿姑娘是五毒兽,那些毒血在飞儿姑娘身体内或有化解可能。”
“既然是或有,那么也可能没有了。”孟中泠犀利道。
习迦蓝不语,显然是默认。
“我不许,飞儿她姥姥把她托付给我,我不能如此轻易地就拿她去冒险。”孟中泠冷冷道。
呜,孟中泠,我知道你疼我,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已经成年了,从法律角度讲你已经失去的监护人的资格。
“这是飞儿姑娘自己的事情,我想,她有权自己决定。”习迦蓝并不示弱退让,扔在努力争取。
“我真看不出来,姑娘这样一个温柔有理的样子居然会来做这种损人利己,甚至可以说草菅人命的事情。”小喜鹊的脸色也变得很冷淡,很不好看的。
呜,本来她是那样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
呜,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我蹭了蹭小喜鹊,又飞到孟中泠脸边,使劲蹭了蹭他,够了,你们为我做得已经很多了,我不值得你们这么为我操心。
“有些事情,就算明明知道不对,可是为了……也总是要做的。”默了半晌,习迦蓝终于回答了,她还在很努力地笑,但是脸色明显已经很苍白了。
唉,也是可怜的孩子,坏人哪是容易做的,那个唐岚因自己哪里去了,派了你来做坏人。
我冲孟中泠摇摇头,又冲小喜鹊摇摇头,然后吱吱吱吱问习迦蓝:“我只问一句:是唐岚因让你来的吗?”
习迦蓝看了看我,缓缓答道:“因为姨娘的事情,表哥很焦心……”
“我只想知道是或者不是。”我打断她。
习迦蓝又看了看我,似乎在斟酌什么,半晌,她别过头去,回答:“是。”
笑,有这一句就够了,我的心顿时滂沱起来,却仍喜感得想到那么一句话:大王,臣妾的心是拔凉拔凉的啊……
一直凉到冰,便没有了痛的感觉,只剩下漫天的笑,大笑,嘲笑,冷笑,狂笑。
我飞过去亲了亲小喜鹊的脸,又在孟中泠的掌心里蹭了蹭,然后决绝的离开。
没了我之后,中间少了个老大的灯泡,他们应该会是很好的一对吧,原本我就不应该在他们之间出现。
那个亲吻,就当是一个玩笑吧,青春的,青涩的玩笑。
去你的穿越,去你的蜀山,去你的掌门,去你的锁妖塔。
既然他可以让我这样牺牲,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生无可恋,死又何忧?
也许死了就穿回去了。
面无表情地,我冲迦蓝吱吱了两声,告诉她,走吧。
迦蓝歉然地对孟中泠与小喜鹊笑笑,匆忙带我离开。
她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了她姨娘呢,还是为了唐岚因?我涩涩地想。
随即又自嘲地一笑,都这时候了,我还想这些做什么。
唐门似乎很远,好半天还没有到;唐门又似乎很近,一下子就到了。
迦蓝带我在唐门里穿梭,却见唐岚因面无表情地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迦蓝顿时脸色煞白。
我知道,我们来迟了。
我心中突然生出种懊悔,懊悔自己之前没有跟他一起进唐门,也许那样会赶得及救那个中毒的女人。
我真TM贱啊,我!真怕自己死不掉么!
迦蓝走到唐岚因面前,忧伤地问道:“表哥,姨娘,她去了吗?不是说的天命之岁是八十的么?”
唐岚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娘,还是死了,这身体,再撑不了那许久。”
原来,那个人不是他的姨娘,而是他的亲娘。
迦蓝轻轻地握住唐岚因的手:“你……要节哀啊……”
我一点都不觉得迦蓝的手扎眼,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轰地在我心里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会觉得难过呢,看到唐岚因那个样子我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难道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娘而不是他姨娘,我就原谅他了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刹那间沧海桑田,世界变得陌生了,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而我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白发人。
似乎我也将随姥姥一起,归于尘,归于土。
想起姥姥,心更难受起来,失去亲人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当初,幸好有孟中泠在我身边,给我无言的安慰,如今唐岚因……
我走过去,轻声吱吱道:“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哭不哭,于你何干?”唐岚因冷冷道。
心一波一波地揪紧,我强撑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别这样,哭出来,听我说,哭出来会好过很多的。”我试图过去蹭蹭他,给他一点我的心疼,可是,我,却被很无情地推开了。
“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唐岚因的声音怨毒得仿佛从地狱里来得一样,我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再看看拉住他的习迦蓝,被柔情地反握住,这样差别待遇呵……
习迦蓝拍拍唐岚因,走过来,隔住我跟唐岚因:“飞儿姑娘,对不住了。只是,我想此刻你还是走吧,你在他面前出现只怕会让他更伤心。”
是因为我没能够及时地孕育出五毒珠么?
还是没能够及时地推宫过血么?
只是,这一切,又怎么是我能够早知道的。
我就活该承担这所有责任么?
胸前突然幻出五色光芒,等我回过神来,怀里已经抱了一颗五色珠子。
这便是传说中的五毒珠了吧。
这颗五毒珠,这时候来了还有什么用?!
我苦笑,然后看到唐岚因突然向我走过来,一把摘去我怀里的五毒珠,狠狠地摔到地上。
我知道他的绝望,谁知道我的心痛?
默念咒语,我化为人形,去捡那颗落到尘埃里的五毒珠。
泪在一弯腰的时候滑落,再起来,脸上水波不兴。
我把五毒珠递到他手里:“听说,从酆都可以进入鬼界,去了鬼界,也许可以找回你娘的魂魄,因为,不足天命的人,暂时只会在鬼界外围游荡。”
说完我转身就走,自我成人那一刻起便与他切除了所有挂碍,从此,我与他两不亏欠,没有过去,亦不会有将来。
然后我要做什么呢?去蜀山,找掌门,从锁妖塔里救出我娘亲?
虽然这一切本于我无关,但是,在其位,执其政,既然我如今在这里,那么这些便成了我的责任。
待完成这一切我便可以归隐山林了吧,在小镜湖畔,永远地陪着姥姥。
擦干净脸上最后一颗泪,我轻轻地拍了拍脸,捏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走进了孟中泠的房间,果然小喜鹊还在里面。
“我回来啦!”我拽了拽孟中泠的袖子,又狠狠地给了小喜鹊一个拥抱:“恭喜我吧!从今以后,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人啦!然后,我要光明正大地跟你抢孟中泠哦!”
小喜鹊气结,背过身去不理我,我连忙去哄:“开玩笑啦,逗你呢。我是仙兽啊,才不会跟人结婚,我要学我小姨娘一样,一个人啸傲山林,媚惑众生,收服裙下之臣无数,乃登人间极乐。至于你跟孟中泠呢,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琴瑟合鸣,珠联璧合,就算我想擦上一杠子,也没地儿落脚啊……”
小喜鹊总算被我哄过来:“你就坏吧,看我不我撕烂你的嘴。”
笑闹的时候偷偷一瞥孟中泠,却见他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是我多心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当下我就催他们回蜀山,奔波一整天了还没吃东西,我极需要东西来填补我空白的胃。
听说,人在空虚的时候就特别地想吃东西,大概跟我现在这个状况是一样子的吧。
当然,我这个只是单纯的肚子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