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虽然是张二秧的族兄,平日里和张二秧也能说几句话,但是来家里,还是第一次。
张二秧婆娘知道族长找孩子爹,这时看到族长亲临,而自家男人的脸色又是那么灰暗,心里就知道没好事,连忙把两人往炕上招呼,她自己去烧水沏茶。
张倩倩却没什么别的感觉,只看到她娘这一通的忙活,让她想起淑宁女学的日子。在那里,无论是谁,只要想喝茶,随口说一声,根本就不用等,盛着热茶的上好茶壶、茶盏,就端上来了,哪像自家这样,来个人就是一通的穷折腾。
族长冷眼看着从炕上挪下地的张倩倩,看着她那副无所知无所惧的懵懂表情,心里不禁哀叹,自己怎么就那么眼瞎,挑选了张倩倩去贵女云集的淑宁女学,那不是明摆着让人当猴耍吗,能有什么好前程。
张二秧也看到了张倩倩惹人生气的神色,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生气的力气了,只叫了声:“倩倩,爹有话问你。”
“啊?”张倩倩愣了一下,问自己什么?问自己的话,早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几天,她只顾着遗憾她那逝去的多彩生活,丝毫没想过曾给人写过欠条的事情,更没想过曲小悠会把欠条拿给曲家家长。
张家族长见父女两个都不在状态,不由得心下着急,也就顾不得张倩倩是别家女儿了,他沉下脸,说道:“今天曲家来人了,拿着你给人家写的借钱的字据,字据上清清楚楚写着,你为了雇用一个叫二赖的泼皮,借人家十五两银子。人家曲家和姚家姑娘都说,淑宁女学的那件事情,就是你的主使。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倩倩没想到两个好友为了十五两银子,还把账要到自家门上了。看着族长冷峻的颜面,张倩倩张口又要说一遍曲小悠和姚静做的事情,一心只想着怎样推脱、抵赖,把自己的罪责减轻一些,少受些责罚。
不过推脱了几句,张二秧就暴怒了,下大力一拍桌子,暴喝道:“张家几代人省吃俭用挣得的产业,就要被你个破败性子给折进去了,你还在这里强辩!”
刚进门的张家婆娘被张二秧的暴喝吓了一哆嗦,张家族长也被拍桌子的巨响吓了一跳。
张倩倩却只是被喝得呆了呆,竟然几人中是最镇定的一个。
张氏族长见张二秧的呼喝对张倩倩不起作用,就继续阴寒着一张脸,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十五两银子是做不了什么的,人家拿出一张三百两银子的收据来,那是雇用泼皮的花用,要你家来偿还。你家要是卖了地还债,以后就不能雇用佃户、长工做活了,只能你们一家下地劳作。”
张家婆娘一听三百两,腿软的站都站不稳,晃了两晃,才靠着墙边的柜子站住了。
张倩倩听得却是另外的内容,不雇用长工?自己劳作?那自己不是和村里那些不值钱的穷丫头一样了吗?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就算不像城里的富家小姐那样贵重,也不能和村里那些又脏又丑的村姑一样吧。
张倩倩这才着急了,“哪有三百两那么多,她们说,雇用泼皮要二十两银子,她家嬷嬷帮跟那人讲了价,降到十五两银子。我只借了十五两银子。”
张二秧颓然闭目,原来自家真的养了个蠢闺女。
张倩倩见自家爹心灰意冷的样子,有些胆怯的问道:“爹,到底怎么了?我真的只借了她们十五两银子,额外的没多借一个钱。” 她心里终于有了些惶惶然,难道族长说的是真的,自家真的担上了巨额债务?自己真的要像村里的那些大小村姑那样,日日下地劳作?
张二秧睁开眼睛,声音平静,但语气里的森寒却听得很清楚,“那个杨冬儿怎么惹你了?你要借银子去毁她的名节?”
说起这个,张倩倩又气愤起来,反正曲小悠她们已经把自己借钱雇人的事情说了,自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天就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爹娘说说。这件事根本不怪自己,都是那个杨冬儿太恶毒,用那么难听的话挤兑自己。自己将来是要嫁进豪门的,那容得有半点污迹?
所以,张倩倩把自杨冬儿进到淑宁女学以来的种种情况一一说给自家爹娘和族长听,自己也是备受欺辱,有好多委屈的,而且还是被身份卑贱的杨冬儿欺辱。
族长听得无语了,为了别人的事情,把她和她家陷进如此境地,为的还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恶毒女子。
张家婆娘忍不住问她:“那个杨冬儿,她又没惹到你,你干嘛要去找人家麻烦?”
张倩倩听了问话,就呆了呆,硬是没想起来为什么。
张氏族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探身拍了拍族弟的肩膀,说道:“照着你家闺女说的,这三百两银子是抵赖不了,咱们还是想办法筹钱吧。那曲家几代在府衙经营,人家手上又有凭据,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张倩倩的精神头明显颓靡了很多,听到族长说话,鼓起勇气,讷讷的嘟哝道:“她们,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
张二秧斜视着她,冷冷的问道:“从头到尾,人家可说过一句,人家气恨杨冬儿,想要杨冬儿毁名节、赶她出淑宁女学这样的话?”
张倩倩张张嘴,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们两个都没主动说过,只是自己说出抱怨话的时候,她们会附和一下,不,不是附和一下那么简单,她们是很激烈的替自己生气,替自己不值。然后,自己就更加气恼,更加愤恨杨冬儿。
难道她们不是和自己同仇敌忾的意思?难道她们一点儿也不恨杨冬儿?张倩倩无助的抬头看向自家爹娘。
张二秧无力的起身,给自家婆娘放下一句话,“凑凑家里的积蓄和首饰,看看能凑出来多少钱?”然后紧追着族长一起出门,去族里商议这些钱财怎么凑?
张氏族长一路走,一路叹气,“这个事情也不能全怪在你家,也是我们没打听好,没想到你家女儿应付不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族长没说出来的话是,没想到你家女儿居然能这么蠢。
张二秧满脸羞惭,连声说,是自家闺女给族里惹了祸事,添了麻烦。然后,苦着脸又说,自家实在是凑不齐三百两银子。
张氏族长听张二秧的话,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往族里走去。
回到张氏祠堂,族长吩咐了自家长子,去各家找族老们来议事。
和张二秧两人坐定,张家族长才慢慢说道:“当时选你家倩倩的时候,你夫妻二人也是同意乐的,你自家的闺女什么性情,我们知道的不清楚,但你们两口子总是知道的吧?”
张二秧被问得无语。自家闺女,当时自己和婆娘只觉得闺女有些脾气不好,根本没想到去淑宁女学学些女儿家的字啊、画啊的,也能惹出事情来。
张家族长想到曲府管家临走时说的话,若是这三百两银子还不上,自己族里估计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会儿族老们来了,我和他们商量。这三百两银子,咱们族里替你家分担一百两,另外二百两,你家看你家能凑多少,其余的族里替你垫上,你家尽快还上。”
张二秧心里的苦水一阵阵的往上翻涌,凭着自家那百十亩地的出息,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二百两银子。
张家族长忍了忍,又说道:“你家女儿是什么性情,我们原本也不怎么知道,这次的事情出了,你以后就要小心些了。若是个容貌一般或者容貌差些的女子,蠢一些也就算了,你家倩倩那样的相貌,又是这样简单的性子,很容易被人家利用,到时会给家里惹出大事。”
这也就是说自家闺女已经足够蠢了,张二秧虽然不怎么爱听,可眼前的事情摆着,他也着实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族长也看出了他的脸色,耐着性子又提醒道:“当哥哥的提醒你一句,你家倩倩以后的亲事,还是就近选个人家吧,别再想着嫁给大户了。咱只希望她以后不给家里惹事,不把她自己害死,就是万幸了。”
张二秧听得脸色更灰暗了几分,张倩倩从小就长得玲珑美丽,自己和婆娘两口子一直认为自家闺女就是嫁入大户的命,所以才娇惯的不知所以。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三天后,曲府的管家准准的来了张家族长家里。
张家族长和张二秧陪着笑和人家交换了银钱和字据。
末了,族长问曲府管家:“仁兄,那个杨冬儿到底什么来头?连您家曲大人也敢惹?”想那曲家、姚家姑娘虽然也算府州城有些头脸的人家,却也和张倩倩一样,被迫辍学回家。
曲府管家上下打量族长几眼,说道:“杨冬儿的来头,要说没有也可以,要说来头大,那也是行的。”
“哦?”族长和张二秧都竖起耳朵听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