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 风高似墙。
两匹快骑奔驰在苍莽的草原上,暮色中的蓟都隐隐可见,就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 两匹马头倏地调转方向, 奔向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进入树林之后, 两匹马减缓了速度, 骑在马上的一人吹起了一声鸟鸣似的口哨, 林中忽然有了动静,原本黑漆漆的树干上纵然跃下数百人,快速地整理好队型, 齐刷刷地跪在马前,等候命令。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从队中站出, 对马上的人拱手道:“禀王爷, 鹰军列队完毕, 听候差遣!”
安穆飞点了点头,道:“城中状况如何?”
“回王爷, 三天前,太子发动了兵变,王被软禁在了宫内,尚未颁布退位诏书,其他王亲国戚及重要大臣被钳制在家中, 不得与外界联系。”
“王妃呢?”
黑衣人低下了头, 沉声道:“王妃也被请到宫中……”
安穆飞似已料定, 并不感到惊讶, 沉着地下达着命令:“黑鹰听令!”
“属下在!”
“你带百人潜入皇宫, 保护我王,挟持太子及其同党, 不要伤及他们!”
“属下得令!”
“苍鹰!”
“属下在!”
“你的分队掩护黑鹰入城,接替城中禁卫首领,他若不从,就地诛杀!”
“得令!”
“其余百人,安抚城中百姓,如有作乱者,格杀勿论!”
“是!”
“影,你随我到城西左屯位营!”
“是!”
林中众人接到命令后,迅速地散去,如鬼魅一般来时无声,去时无踪。
这就是安穆飞训练出来的“鹰军”。
从各个精健营中严格选拔,秘密操练,直接听命于安穆飞。这支精密部队人数不过三百,却能以一敌十。人人身怀绝技,或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或力大无穷能举千斤,或善于易容乔装打扮,或剑术精湛一刺即中。这支特殊部队平时并不随军出征,而是乔装成平民百姓隐于市井,一旦安穆飞带兵出征,他们便肩负暗中维持蓟都秩序的重任,确保后方不出乱子。由于人数少,隐蔽性强,因而连王和太子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此次太子谋逆,事关重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暗中摸清对方底细,将可能发生的情况提前通知主人,等待安穆飞回城主持大局。
太子本来想趁安穆飞征战在外,实行逼宫进而登基,并挟持其母作为人质,等安穆飞班师回朝便撤消兵权,从而既得北蓟,又得东楚。千算万算,也料不到他会冒险回蓟都,更在城内埋下一支奇兵,胜在出其不意!
其实,安穆飞早就料到有此一日,安王府人才辈出,屡战屡胜,上得圣宠,下得民心,早已功高盖主,惹得太子嫉恨,迟早会对自己下手。然念及兄弟之情,迟迟未有所动作,此次太子谋反,又挟持母妃,实在是忍无可忍!
安穆飞是意志坚定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将敌人压制于地,永无翻身之日!为避免内战,他决定来个擒贼先擒王,要速战速决,在今夜了结此事!
转眼间,黑鹰和苍鹰两支纵队,十来名轻功较好的爬上了楼顶,制服了几名守城楼的将领,一两个太子的心腹誓死顽抗,被他们诛杀,剩下的几个血色全无,连忙命人暗中打开了小门,“鹰军”战士如暗涌般潜了进去。
城内正在实行宵禁,普通百姓日落之后都待在家里,这帮战士早已摸清了军队巡逻的路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们,目标明确地往皇宫方向跑去。
苍鹰支队留下来看守动静,实力最强的黑鹰战士“嗖嗖”地爬过城墙,潜入了皇宫。
午夜时分,宫墙内燃起了一片火焰,火势不大,却能远远望见,正是黑鹰战队发出的信号,城里的同伴得手了!
同一时刻,安穆飞率领一批人马冲进了城门,往皇宫方向直奔过去,整个蓟都顿时被马蹄和军靴震响,来人纷纷高喊:“威武之师,前来护驾!谋逆贼子,悉数投降!”
百姓们纷纷醒来,不敢点灯,都静静地听着,胆子大点的走到窗前偷偷地看。
只见一支神兵犹如天降,个个金盔银甲,手里握着火把,火光冲天,好不威风!为首的人骑在白马上,竟是出征在外的安穆飞元帅!
百姓们见到他,心也就安了几分,世人皆知他是北蓟的大英雄,从不扰民。前两天城里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几个王亲都被抄了家,这几天出入城门盘查甚严,夜里还实行了宵禁,虽然大家没说出口,心里也有了猜测,这时听到声讨逆贼,也知晓是太子谋反。不过一见到安元帅回来,大家就不必惊慌了,那是条天塌下来也顶得住的汉子,只管待在家里就是。
不出所料,安穆飞带领的左屯军,几乎兵不血刃地进了皇宫,几名禁军的首领不是被暗杀,就是被制服,他手下的人很快接替了他们,并且安抚下面的兵士,王只惩罚肇事者,与普通将士无关,大家放下武器,听候王的发落。
这次兵变的伤亡损失被降到了最低,太子和心腹们还在做着他们的帝王梦,就被人从被窝里请了出来,送到了王殿。
王殿之上,北蓟王端坐王位上,看着太子及其同党蜷跪在大殿上瑟瑟发抖,既愤怒又伤心。
“你这个逆子!竟然做出谋权篡位大逆不道之事!”
“父王……儿臣听信了谗言,一时糊涂,求父王宽恕……”
话音刚落,侍卫就从太子殿里搜到了太子和西陶通密的书信,以及如何瓜分天下的地图。太子看着这些证据,已是面如土色,连头都抬不起。
北蓟王气得从王位上跳了起来,走到太子面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本王当你只是一时糊涂,觊觎王位,没想到你还要出卖国家,与敌国割据江山!我北蓟的将军士兵,世时代代前仆后继,血洒疆场,辛苦得来的大片土地,就要被你这畜生断送在他人手里!本王……本王杀了你这不肖子!”
说着就从腰间拔出宝剑,要取他性命,安穆飞眼疾手快,握住剑刃,鲜血顺着白刃汨汨流出。
“王请息怒,太子非一般身份,不可就此了断,要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北蓟王见状,只好作罢,对侍卫挥了挥手:“把这帮人押往天牢,听候审判!”
安穆飞正欲松口气,忽听侍卫来报,找不到安王妃的踪影!
安穆飞一听,大吃一惊,北蓟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快去找你母妃吧,本王这里无大碍了。”
安穆飞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大殿之上,只留下一位苍老的王,一个伤心的父亲。
安穆飞带人搜遍了整座皇宫,却不见母妃,后来有人来报,北塔楼上吊着一不明物体,安穆飞二话不说,跑了过去。
只见高七层的北塔楼上,一条用十来件衣物捆绑起来的“绳子”,吊着一个妇人,那人明显是想往下逃,可惜绳子不够长,用到一半就不能往下,那妇人只好死死地抓住“绳子”,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像是在玩空中杂技,一点也不知道危险!
安穆飞倒吸了口冷气,且看那顽皮的妇人,不是他母妃是谁!
正想上去营救,那妇人似乎也察觉到下面的动静,低头一看,儿子就在下面,一时高兴,竟向下面招手喊道:“安穆飞——!安穆飞——!”
这一动不打紧,那串东拼西凑的“绳子”哪里经得她这么一摇晃,马上如断线的珠子倏地往下掉,安穆飞吓得六神无主,连忙点地而起接住了那个快速掉落的物体——最后两人都安全着地,安穆飞已是冷汗淋漓。
定了定神,安穆飞破口就骂:“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乖乖地待在上面等我去救你吗!”
那妇人不知认错,反而怒道:“你娘我有手有脚,干吗要你来救!我在上面晃得爽着呢,干吗弄我下来!”
安穆飞双手一摊,把她扔在地上:“来人!把她吊回去,让她爽个够!”
手下众人都知道是这对母子常玩的戏法,纷纷散开不理。
安穆飞转身要走,那妇人连忙拉住他,在地上哭哭啼啼:“安穆飞,你要丢下你娘不管啦?你这一去又是七八个月,我都能再生一个儿子出来了……人家也是一看到你,心里太过高兴,不小心才会掉下来的嘛……你干吗一回来就说我……5555555……”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这样行了吧?”安穆飞像安慰孩子一般,摸了摸妇人的头,把她从地上扶起。
妇人揩了揩眼泪鼻涕,这才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我们回家吧。”
“我走不动了,你要背我!”
“好,好,背你!”
妇人上了儿子的背,才发现他的双手在流血,惊呼:“穆飞我的儿,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小伤。”
“我不是说这个!”妇人往儿子头上毫不留情地一记暴栗,“我是说你笨!这么点小叛乱也能让你弄出伤来,被人知道我儿子那么笨哪还得了?以后走在街上离我远点,别认我是你娘!”
“你觉得可能吗?你是北蓟独一无二的王妃,安娜达是北蓟独一无二的郡主,我是北蓟独一无二的王爷,我们就算烧成灰也能被人认出是一家人!”
“那也是……唉,算了,就算我前世不修,认了你这个傻儿子吧!”
“多谢王妃相认!”
“恩,乖……”
半个月后,叛乱全面平息,太子的同党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
太子通敌叛国,谋权篡位,本是罪魁祸首,在安穆飞求情下,原本的死罪免除,削为平民,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蓟都。
就在此时,前线传来了紧急军报,呼延瀚召集举国之兵,再次侵入东楚,欲与逃亡南下的东楚皇室前后夹击,把留守东楚的军队置之死地。
另一方面,安穆飞暗中又得到消息,西陶的元帅端木毅被秘密杀害。
安穆飞得此噩耗,顿时痛心不已,似乎被人断去一臂,让他伤得无以复加,潸然泪下。
他强打起精神,重振雄风,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部队,准备南下与呼延瀚一决生死。
临行之前,北蓟王携文武百官前来送行,竟当场颁发诏书,立安穆飞为太子,国之王储!
安穆飞本欲推辞,百官早已跪在地上,三呼“太子”!
北蓟王握着他的肩膀道:“不必推辞,你受之无愧。北蓟的半壁江山,皆是你父子打下,本应由你父亲为王,你为太子。只是当时本王为长子,先王才让本王登上此王位。如今本王的儿子不争气,本王已深感愧对祖宗。能够赎回罪过的办法,就是立一有道之人为太子,惟有如此,我北蓟才得以延续。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代本王出征,以太子的身份率领我北蓟子民打赢一仗!”
“臣定不负众望,早日凯旋而归!”
拜别众人,安穆飞率领王师,浩浩荡荡地踏上南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