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试炼场的清道夫(下)

荒野上,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正微笑地看着她。微风吹动他的黑发,轻抚过雕塑般的脸。他那双蔚蓝色眼睛,如同繁星闪烁的夜空般深邃而澄澈。两道浓密的眉毛微扬,将眉宇间的英气衬得更浓郁。高挺的鼻梁下,一张饱满的唇划出优雅的弧度,充满了无限笑意。

看着犹如天神般光芒万丈的威德,安吉不禁哑然失笑了。她想起了刚才的女孩子们,如果她们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兴奋得昏死过去吧?只可惜,她们想昏死也没机会。而在这一点上,这些未来的魔法师们倒不如她这个妖奴了。

安吉低头轻笑着,直弄得威德一头雾水。末了,她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威德耸了耸肩。

“没错,的确挺辛苦呢。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吗?十一个,整整十一个人。这可比里欧生日那天的人都多啊!有几个小姑娘还挺凶的,我赶她们走时那眼神真吓人……我说威德少爷,还是让菲利克斯帮你找个地方吧。再这么下去你不嫌烦,我可要累死的……”

看着抱怨的安吉,威德倒笑得轻松。他慢慢脱掉厚重的斗篷,露出了里面的衣服来。今天的他依然穿得很薄,也是为了方便试炼。精干简洁的单衣贴身合体,将那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而纯黑的颜色则将他修长的身子衬得更为高挑。他漫不经心地活动腿脚,一面略带调侃地说道:“这样啊……可菲利克斯每天都很忙,我不想随便打扰他。再说了,只是赶走几个学徒而已,有那么夸张吗。”

“赶走几个学徒——而已?!”安吉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我说威德,你可真是……喂,你去哪里?回来!”

不再理会忿忿不平的安吉,威德开始了试炼。炫目的白光瞬间迸发,萧煞的寒气呼啸而起。短短几秒后,当光芒退去之时,空旷的荒原已经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圆形雪地。

威德拍了拍凝结在发丝上的冰凌,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了安吉,颇为欣喜地说:“啊……要不做个结界吧!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我想你那么厉害,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吧。”

“哈?结界?”

安吉瞪着他,有点哭笑不得。

“结界……你没搞错吧?我倒是乐意做一个结界出来,可是你呢?不会怨我限制了你的试炼范围吗?我还不知道你……直径六十米的场地都会嫌小,更别提普通的结界了……要不,你去找一块结界石来,我倒是能给你做得很大很大。”

“废话……有了结界石,谁不会做大结界,那还要你做什么?你这家伙,总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你是一个妖奴,妖奴,明白吗?作为妖奴,就是要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永远——也不能说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再看看你,成天对着主人怨这怨那,一点妖奴样都没有……噢!说起来我又忘了呢,我们的妖奴安吉可是很特别呢。虽然精通无数的高深魔法,但对一些连小孩都会使用的基础魔法却是一窍不通的。恩……看来我的确是为难你了。真不好意思啊,安吉。”

威德嗓音低沉地说着,那笑容真是迷死人不偿命了。只是,从他那蓝如镜湖水的眼睛里,安吉明显地看到了“趾高气扬,幸灾乐祸”几个字。这时的她,再想起几个月来自己的辛苦劳作,那股一直窝着的火不由得一窜而起了。于是,在一阵噼啪作响的电光过后,安吉愤怒地离开了。她一面气呼呼地疾步前进,一面不停地回头对身后的威德大喊着:“那么你就自己解决吧,伟大的威德.道尔顿!呆会儿还会有人源源不断的来,自己小心点,赶快造出了不起的结界来吧!”

慌忙躲过了电袭的威德怔怔地站在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在片刻后,他终于诧异地叹了口气,然后大声对着安吉的背影喊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弑主吗!喂!你现在要去哪里?还得帮我清理场地呢!安吉,快回来,安吉,安吉!喂!!……”

空旷的荒野上,威德气恼的声音回荡着,可安吉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吉!……”

在回妖奴楼的路上,安吉把自己同威德相处的时光细细地数了一遍。三年来,他俩能和平相处的日子不少,可是,他俩不吵架的日子也不多。除去最开始那令人发指的嚣张气焰外,之后的威德对安吉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只要一逮到机会,那家伙就一定会拿安吉开涮,而安吉又不甘于被欺压。于是,这别扭的主仆二人间便平添了不少的火药味。

其实很多时候安吉也在想,自己对威德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比起那个贵少爷艾力克,威德对她这个妖奴的也算挺好的了。只是每次被取笑时安吉还是忍不住要发火,而且……她似乎特别喜欢对威德发火?或许,安吉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的确有些晚了,她根本就没法将自己当做个奴隶来看待。也许还真如威德所说,安吉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奴呢。

管他的……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怎么样?

安吉继续忿忿地往前走着,穿过了草地和湿地。等她走进了树林后,急速的步子才终于慢了下来。初春时节里生命正在复苏,而这片浓密的树林里也充满了勃勃生机。嫩绿的叶子从树枝里探出了脑袋,小巧的花朵也吐出了新蕊,整个树林都涂满了斑斓的色彩,并像大雨过后般的纯净如洗。看见眼前的美景,安吉的怨气终于消散了。想起刚刚和威德的冲突,她忽然又觉得挺幼稚的,于是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安吉……安吉……别站在那里……快过来……”

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安吉吃惊地抬起头,寻声看了去。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树上躲着一个人,而她那小巧的头正从粗壮的树干后探出来,望着安吉。安吉茫然的愣了几秒,但在片刻后,她便认出那是变了模样的舍农。见安吉看见了自己,舍农更加急切地招呼了起来,压低着声音喊道:“上来……快上来……别站着那里了……”

“啊?上来?为什么啊……哦……”

虽然很糊涂,看舍农那焦急样,安吉还是听话地爬上了树。她才刚一坐好打算问点什么,旁边的舍农就猛地按低她的头,然后小声地说:“嘘……别出声,看下面。”

爬在这么高的地方还得低埋着身子,这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受。安吉一面调整着姿势,一面从那些密集的树枝间望去,然后等她看见走来的人时,她对舍农的一切行为就都了解了。

远处走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走在前方的是佩洛普,她气呼呼地板着脸,一头黑色的短发也像生气似的乱飘着。紧跟在后面的是里欧,他的脸灿烂地笑着,但不知为何又带了几分苦涩。里欧不停地叫着佩洛普的名字,而佩洛普则冷冰冰地径直往前冲,全然不理会身后紧跟的大帅哥。终于,在里欧第三十八遍哀求般地呼唤佩洛普后,那朵倔强的黑玫瑰总算是停下了。

“噢,佩洛,你终于……”

“终于什么?我停下来只是想告诉你,别再缠我了!很烦人啊——!我还得试炼呢,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多闲工夫去陪小学妹玩。”

“噢……得啦,佩洛,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别这样,我只是……”

“谁说我是生你的气了?我在生气吗?我有生气吗?没有啊!你看,我的心情好得很呢!”

“噢,佩洛……”

两个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就如平时一样。趴在树上的安吉和舍农偷看着他俩,不由得相视而笑起来。

如果说威德是神秘冷酷的冰,那么里欧就是热情四溢的火。他那狮子般的眼睛,太阳般的容颜,无一不散发出火一样的魅力来。而他的阳光、开朗、幽默,更是吸引了无数的女孩子。不过,里欧是有恋人的——那个骄傲如带刺玫瑰的佩洛普——她自然不会喜欢自己恋人的身边总围着一群挥之不尽的花蝴蝶,可里欧为人又过于和善,对于那些追求者也不忍强行赶走。于是,大大小小的战争便不时在二人之间爆发,而永远的战败者里欧也总得想些法子,来平息黑玫瑰的怒火。

不过有趣的是,那个在大家面前口若悬河的里欧,到了佩洛普这里却总是笨嘴笨舌的。而更有趣的则是,这个笨嘴笨舌的里欧却又总能哄得佩洛普开心。就拿今天来说,在安吉和舍农的胳膊开始发麻前,树下的争吵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里欧就那样柔情似水地安慰着佩洛普,任她怎么骂自己都温柔地笑。或者,他就默默不语地望着佩洛普,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最后,佩洛普的怒火终于淡下去了。而等舍农略施把戏后,里欧便将一整片姹紫嫣红的树林献给了佩洛普。看着那美得如梦境般的园地,佩洛普总算是惊叹地捂着嘴笑了。看着心上人开心的模样,里欧的表情也舒缓了下来,两人最终相拥着离开了,而树上的安吉和舍农,也终于能舒展开身体了。

当安吉从树上下来,看着满眼的繁华时,不由得感慨万千地说:“哇……真说浪漫啊。舍农,你是专程等在这里为佩洛普便法术的吗?”

“嗯,是啊。”

舍农也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扭了扭发酸的胳膊。

“里欧找我的啊,这小忙不能不帮。你不知道,他为这事已经烦了很久了。自从上次生日后,佩洛普就一直……”

“生日?里欧的生日吗?”安吉有些吃惊,“那可都过了一个多月啦,那么……佩洛普一直在生气?”

“没错,呵呵……她还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搭理里欧呢,里欧的焦急也可想而知了。你知道,上次里欧过生日时佩洛普本来是准备了惊喜的,可惜生日当天里欧就一直没清净过,连都北岸试炼都有人追呢。最后,佩洛普的惊喜没赶得上送出,而他们的二人世界也泡汤了。当时的佩洛普别提有多暴躁了,一直诅咒发誓地说再也不理里欧,呵呵……其实也算好啦,只是一个月,她总算没有真的一辈子不理里欧。”

“噢,是这样……我还不知道这些后事呢。”安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其实说起来也不怪佩洛普啊,换成是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恋人被人缠吧。唔……不过这“花园”还真别致呢,你看最后佩洛普那高兴的样子,里欧一定感谢死你了。对了舍农,你不用去试炼的吗?听说最近米沃对你的要求很高啊。”

“嗯,没关系,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舍农温和地笑着说,“最近玛德萨乌的德鲁伊们都很忙,抽不出时间来帮里欧。谁叫我有这样的能力呢,能用它做点好事也不错。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能力呢,总感觉像一个小偷似的,盗取别人的才华。要是我也像其他人一样就好了,就像加布雷,里欧那样……”

“住嘴,舍农。”

安吉突然打断了他,然后颇为严肃地凑到了他跟前。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不好。你知道这能力有多棒吗?有多少人在羡慕你吗?你的那个老师,米沃,他可是逢人就夸他的舍农有多厉害呢!而你呢,居然这样轻视自己……好啦,舍农,别再瞎抱怨了,我可不喜欢听。其实连我都很羡慕你呢,能运用这么多种能力,这样轻松就变出了一园子的花来。哎……要是我也能用德鲁伊的能力就好啦。我一定要变好多漂亮的花草出来,然后装满整个屋子。”

安吉天真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似乎那里就缀满了绚丽的繁花一般。她的侧脸如梦幻般美丽,浓密的睫毛灵动地扑闪着,柔和的光更将那肌肤映得细腻而光洁。

看着天使一样的安吉,舍农不禁出神了。他默默地凝视了安吉一会,然后用一种极为低缓而柔软的声音淡淡说道:“呵呵……是吗,这就是你的愿望?那很简单啊,我为你变就是了,天天……都为你变……”

突然间,安吉感觉四周的气氛变得诡异了。她颇有些不自在地扭头转向舍农,看向了这个早已长大的男孩。曾经那个瘦弱矮小的舍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高大俊朗的青年。他虽没有贵族般的气质,但这黝黑的小伙子也浑身散发着年轻的朝气。他那一头卷发浓密而柔软,轮廓分明的脸透着几分帅气。而在那上面,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更有着少见的澄清,让安吉有些不敢直视了。

望着面前的舍农,安吉很是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所幸就在她为不知如何接下舍农的话时,一道紫光从她的胸口前一划而出了。

在舍农的眼里,安吉很奇怪地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发着呆。片刻后,她那疑惑的表情转为了诧异,继而便是震惊。她猛地转回头看向舍农,然后很焦急地说:“对不起,我先走了。威德在叫我,他好像伤到了人!那么我走咯!回头见!”

一阵风吹过后,安吉随之消失不见。望着她曾站着的地方,舍农不由得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抖了抖外衣上的灰尘,然后大踏步朝城堡的方向走去,准备开始今天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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