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一魇兽(上)

学徒楼地下一层的餐厅里,不少的学徒都一面吃着午餐,一面盯着某个角落看着。那个最右边最靠里的角落在平时是很不起眼的——因为那不足的光线和隐蔽的位置——可今天,坐在那里的一对人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连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也开始变得耀眼了起来。

餐桌旁坐了一男一女,正在吃东西。男的英俊帅气,正埋着头,安静地吃着东西。那线条优美的侧面平静而深沉,像在思索着什么。而女的则甜美俏皮,她低头细嚼慢咽着,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偶尔,她会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片刻过后又垂下眼帘,继续轻轻地露着笑颜,像个可爱的小公主。

这对如同存在与童话中的璧人就这样安静地进行着午餐,连话也没说几句,不过旁边的偷看者倒是聊得挺开心,特别是女孩子们。她们看看角落里的人,又埋下头偷偷地笑着,一面压低了嗓门讨论着。

“哎……看来是真的咯?威德和娜缇丝在一起了。”

“废话……当然是真的啦。没见他们现在天天在一起吃饭啊……说起来,你见过威德同女孩子一起吃饭吗?”

“嗯,是没见过……不过我也不常在餐厅里见到他呀,经常看不到人影的……”

“唉……又有一群少男们要心碎啦……可怜……”

“哎?你是不是在变相地说你也很心碎啊,哈哈哈……”

“去你的!”

“哎哎……听说是威德主动的呢,在故意弄伤娜缇丝后就经常约人家见面……”

“哦?是嘛!”

“嗯嗯……后来就表白啦。听说,准备了好大一束鲜花呢,还做了一个华丽的魔法!很绚烂夺目啊!”

“嘘……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

“呃?我怎么听说是娜缇丝主动的……”

“嘘——!他们要走了……”

角落里的两个人慢慢放下了餐具,擦了擦嘴。

“走吧。”

威德对娜缇丝温柔一笑,说着就准备起身。娜缇丝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扑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你呆会要去哪里?有时间吧?听说赛鹭湖边的花开了好大一片,很漂亮呢!你先陪我去找老师,然后我们就去看看吧!”

“赛鹭湖?”威德愣了一下,随即沉思了片刻,“赛鹭湖……有些远呢,走过去要很长时间吧……对不起,我只有半个时辰而已,下午还得试炼。”

“啊,这样……那么晚上呢?我们晚上去吧?”

“晚上?晚上也不行呢,诺斯威沃找我有事。”

“哦……那就明天好了……”

“明天?呵……不行。”

“后天……大后天……”

娜缇丝的脸渐渐沉下去了。

威德终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他淡淡一笑,然后抬头看着娜缇丝,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娜缇丝,恐怕我最近都很忙,没有时间陪你了,不好意思……还是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你知道,再过十天就是……”

“就是法器配制前的魔法考核嘛,我知道的,知道……”

娜缇丝抢过话,勉强地笑着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咬着嘴唇,绕动手指沉默了一会。最后,她又重新抬起头来,对着威德莞尔一笑,说:“没关系,魔法试炼更重要啊,我知道的,等你好啦。不过这几天陪我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呵呵……嗯,好吧,就等你考核完以后再去玩吧。到时候,无论如何你都得陪我哦,不准找借口。哼……我们在一起才几天而已,你就这么对我,真是太过分了……”

她佯装生气地抱怨着,微微撅起了嘴。威德看着淡然一笑,然后低下头,轻声说着:“好的,等考核完以后就陪你出去……”

“一定哦,我们说好了的,不许骗我。”

娜缇丝说着又拉起了威德的手,糖果般的嘴唇拉出一个可爱的弧度来,让人怜惜。威德静静地看着她,精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片刻后,他轻轻抽回了手,拿起一旁的外衣起身离开。

“我们走吧。”

离开学徒楼后,娜缇丝抱着威德的胳膊欢快地走在草坪上。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撒下,路人的目光也不时地投到他俩身上,看着这对令人羡慕的幸福情侣。娜缇丝开心地微笑着,埋头一直往前走,可没走多远,身旁的威德忽然停了下来。

“娜缇丝,我现在要走这边了,你呢?”

他的手指着一条路,和自己要去的地方刚好相反。娜缇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歪着脑袋问:“嗯?你不去城堡试炼吗?我还说可以同你一起呢……”

威德松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看着她,说:“不,我现在有事,先不去城堡了。你呢?走哪边?”

“我?我要去城堡……”

娜缇丝有些失望地轻声嘀咕着。然后,她又抬起头,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问:“那么,你现在要去哪里呢?”

“图书馆,去借几本书,关于魔法阵的。那么我先走了,晚上……不,明天再见吧,今晚怕是得和老头子一起吃饭了……那么再见了,娜缇丝。”

“噢……再见,威德。”

告别了威德,娜缇丝站在原地望着威德远去的背影,有些失落地吐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对着太阳眯起了眼,然后微微一笑,转身朝城堡走去了。

*** *** ***

照常做梦,照常发呆,然后起床,穿衣,梳洗。

继续和小E争夺早晨,以完败而告终。愤怒地痛斥它一顿以后,无奈地下楼去吃早餐。

路上,又碰到鼹鼠一群人欺负比约,凶悍教训之。继续前进,下到地下一层餐厅里,享受香喷喷热乎乎的早餐。忽然觉得小E帮自己改掉不爱去餐厅的懒习惯也挺好,决定以后都去餐厅吃饭了,顺便也可以收拾小E,馋下那家伙,呵呵……

同老骨呆了一刻钟,离开妖奴楼到外面散步。遇见了波斯和一群萤在打闹,在一旁观察大家的能力,注意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独自一人到枯木林里练习魔法,继续掌握新学到的能力。之后开始看书,一直到翡翠出现。同翡翠一起到赛鹭湖赏花,聊天,享受伊哥斯帕四月特有的风光。回到妖奴楼,休息片刻后吃午餐。下午先把书还给哈黎安,然后就到泽得殿找布伯,炼制一些药剂,顺便可以试下新学到的配方。完成后回妖奴楼吃晚餐,为老骨疗伤,并和他探讨一些新的问题。之后回自己房间,继续偷看禁忌之书,然后洗漱,睡觉。

恩,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充实嘛。

安吉轻盈地走在林荫小道间,舒适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最近几天她都过得很清闲,以前繁忙的生活终于随威德的恋爱而告终了,她也终于能想其他高年级的萤一样自由了。自那晚过后安吉就没见过威德,关于他恋情的具体情况也是半点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娜缇丝的确在一起了。最起码从威德不再找她这一点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留给娜缇丝了,为的是享受二人世界,不受打扰吧。

这样正好,没有威德的日子自由自在呀,也不会有人惹我生气了,真好,呵呵……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思绪从有关威德的事情中拉了回来。现在要先去见哈黎安,把书还给人家。黑皮书里的有用信息她都已经抄下来了,抄了几个晚上呢。说起来还真的很感谢哈黎安,要不是他能找到这本书,能借给她看,可能安吉心里的那个困惑还会萦绕她更久吧。

不过,也正因如此,现在她心里的不安感却更强烈了。

来到图书馆外的小林子里时哈黎安还没有出现,安吉靠在一棵大树上开始漫无目的地发起呆来。现在的树林已经完全茂盛了起来,繁密的枝叶生机勃勃地舒展身体,张扬着生命的活力。看着这满眼翠绿,安吉忽然想起了某个相似场景,就在今早的那个梦境里。

梦幻般的红绿蓝紫,飘逸的云气,朦胧视线中,流火般飞舞的美丽精魂,还有温暖和煦的风。

那个男子坐在小溪边,安静地弹奏曲子。他的神情宁静,曲调婉转,就好像在对心爱的人述说着衷肠。

一曲弹罢,俊逸的男子起身走来,微笑地扬起脸说着什么。已经多少次了,在梦中见到他,可是,即使这么多次安吉还是记不清他的样子。只要从梦中醒来,男子的模样就马上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模糊。只是……那双眼睛,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睛,还依然印在她心里,印象深刻。安吉沉默地回忆着,然后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另外一双眼睛,另一双更为深邃澄澈的眼睛,在那个风起的北岸边。

威德……

她忽然一惊,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醒过来了,接着一种挫败的懊恼感便袭了过来。

啊,啊……我在干什么,怎么想起那家伙了……

难道……会觉得孤单吗?

呸呸呸!

不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梦中的男子让我想起了他嘛,仅此而已!

我真是……干嘛要想起他呢,明明就是两个人嘛。

梦里的那个人是某个从前的人吧。古人?宿主?就和我其他的梦一样?

唔……他到底是谁呢?在梦中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出现,一个人自言自语,连名字都不知道……

“安吉,对不起,我来晚了。”

哈黎安小跑着过来了,笑容中带着歉意。

安吉从她那乱七八糟地思索中完全醒了过来,转身走向哈黎安,悠然一笑。她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而剔透,黑曜石般的双眸闪烁灵动的光,精致的脸庞带着天然的纯净,如天使一般。哈黎安温和地看着她,眼神中带了几分欣赏。可就在视线转到安吉身上的某种位置时,他那温文的笑忽然僵住了,整个人也呆立地停在了原地。

安吉不明白的愣了一下,接着就顺着哈黎安的视线看了下去。她低头看向了胸口,看见略高的领口处露出了某块东西,淡青色的,很小巧。可就是这块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让安吉一下子呆掉了。她的脑子“嗡”地一下响了起来,然后慌忙伸手将领口提了提,遮住那淡青色的东西。等她抬起头来时,哈黎安仍然木然地站在原地,眼中充满了惊奇与疑虑。安吉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一面飞速地转动起脑子来,思索着怎么开口更好。

他看见了吗?真的看清了吗?

该死!

就在安吉为如何打破僵局苦恼时,一个愤懑的声音又打乱了她的思维。

“安吉!”

她忽地惊了一下,继而转过身去。身后,威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棵大树下,光影斑驳。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带了几分微愠之色。在瞪了她和哈黎安几秒后,威德大步走了过来,站到了她身旁。

“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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