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似是故人

“一个人的时候, 常常会流泪。

想起自己身边原来有那样一个人,

心便抽搐着疼痛。

也许他们说得对,

我不懂爱情的深浅, 不会爱人不会被爱。

从来未曾感觉到的失败,

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把我吸进其中。

早晨一睁眼就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个人……”

“知之, 沈知之?”

突如其来的惊讶呼喊声吓得沈知之连忙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目光寻着来源而去。

店门口,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女人, 扶着玻璃门柔柔的笑。眨着眼睛呆滞了片刻,沈知之才恍然笑道:“舒颜啊, 怎么会是你?快进来吧!”

“这是你的毛线店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从前路过无数次都不知道, 今天要不是想进来看看, 还不碰到你呢!”舒颜一边笑着一边慢慢的挪了进来。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孕妇装,白色的长袖裙一半的长发松松的弯起, 好像欧洲古典画中走出的女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沈知之快速的看了一下她的肚子,而后忙把舒颜让到了沙发上。

转脸看到自己的笔记本还放在那里,连忙讪讪的笑着藏进包包里,一边笑道:“你先坐, 我给你倒杯水喝吧。”

“不要忙了, 我不敢随便喝水吃东西。”舒颜懒洋洋的在沙发上伸个懒腰, 水汪汪的杏眸四处打量。

舒颜的宝宝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 她是想着买点毛线给宝宝织几件毛衣毛裤。现在她在休假期, 整天懒懒的在家闲着无聊,这才趁着苏昱上班独自出来逛逛。

幸福的已婚女人, 展现出来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就算不微笑你也能从她的粉脸上看出她的快乐。

舒颜和她是小学兼一年的初中同班同学,初二的时候乔妈妈带着她和乔司睿离开本市,在乔妈妈的娘家B一住就是四年,乔司睿大学毕业后回到A市开了心理室,她们也随之搬了回来。

舒颜和沈知之的容貌比较从前都没有太多的变化,所以一见面就认出了彼此。小学时候她们两个做了三年的同桌,曾经一度关系特别的好。其中也有性格的关系,那时候舒颜也是闷闷的个性,不大爱讲话,朋友也不多。可是到了现在,她比从前开朗健谈许多,而她沈知之,依旧在原地踏步。

“我们有多年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吧?早知道你回到这座城市就好了,咱们也能早点见面一起玩儿了。”舒颜感叹道。

“是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呢!”沈知之笑,说不知道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一直依赖乔司睿的她懒散惯了。刚开始几年,她们两个还通信,后来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断了联系。

“你居然结婚了,快生了吧,真好!”沈知之说着,小心翼翼的摸摸舒颜的肚子,好似感觉到宝宝一样吐吐舌头偷笑。

“嗯……预产期是七月份,大夏天呢!”舒颜垂下眸子温柔的笑,脸颊微微的绯红显出羞涩,她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才结婚没到半年,典型的未婚先孕。

“夏天好,生出的宝宝性格开朗。”沈知之笑。没有依据的话,舒颜也眨着眼睛点头赞同,而后又开心的摸摸了肚子,无意看到墙上的时钟,她“呀”了一声,连忙站起来道:“快中午了,我得回去了。我老公喜欢瞎操心,不让我一个人出来逛呢,趁他下班之前我得回家了,明天上午我早点来。嘻嘻。”

交换了手机号和家庭住址后,舒颜和沈知之又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沈知之用羡慕的眼光目送舒颜离开,心里不免泛起酸涩。没有对比的时候,不懂得自己的处境,而舒颜就好像一面镜子,把她落寞和失败的一面照得清清楚楚。

故人重逢,沈知之心里又生出许多感慨,正准备重新拿出笔记本文艺一番,又有人找到了她。

这次来的是蓝念真,她告诉沈知之店铺已经谈妥了,就在这间店面的左边第三间。沈知之有些诧异,左边第三间是个挺大的饰品店,而且生意相当的好,店主居然肯让出来给她?应该需要费很大的功夫和口舌吧。

“谢谢蓝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店里刚刚新进了一批羊绒毛线,我给你织你一件毛衣好不好?我最近闲得无聊。”沈知之笑道,拉着蓝念真的手给她介绍毛线的品种。

蓝念真倒也没有推辞,只是淡淡的笑:“不用谢我,不是我的功劳哦。”

沈知之以为她在自谦,没有在意。拿着皮尺量身高腰围的时候,蓝念真看着镜子里忙碌的女子,忽然问道:“知之,你什么时候生日?”

沈知之愣了一下,随口报了生日,“五月一号,正好是劳动节。”

“你在哪家孤儿院被领养的?”蓝念真握住沈知之的手腕,微蹙眉头。

“我,我忘记了。”沈知之眨了眨眼睛,她确实不记得,陆梅带她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而且陆梅一次也没有提过孤儿院的事情,她有意要把那段不愉快记忆从沈知之的心里抹去。

看到蓝念真微微失望的表情,沈知之又忙补充道:“乔妈妈应该知道,要不然我问问她?”

“不用了,蓝姨只是随便问问。”蓝念真温和的笑着拍拍沈知之的手背。虽然说是随便问问,可是她有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知之,你乔妈妈叫什么名字?”

“陆梅。”

蓝念真的脸居然一下子就白了,嘴唇颤抖着盯着镜子发呆,沈知之当时正低着头给她量腰围,蓝念真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注意,不听她开口就自顾自的笑道:“蓝姨,你的身材真好,皮肤也好,根本就看不出来年纪。”

“是吗?”蓝念真笑了一下,眼角的细纹转瞬即逝。打消了本来准备邀请沈知之和上官霖一起吃饭的打算,她等沈知之量好就开车匆匆的离开了。

蓝念真进上官家门的时候,上官霖已经有七八岁了,小男孩已经开始记事,站在门边用漂亮的眼睛盯着她不出声。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她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他,那个孩子也懂事,不把她当作传说中凶恶的继母,也没有敌视和仇恨。

丈夫让他喊妈妈,他就轻轻的喊了声妈妈,脸上也有淡淡的笑容。她不知道丈夫是怎么和上官霖说的,她也从来没有去问过,总之这样的开场让她开心不已。

二十年来,他们母子相处得非常的融洽,除了上小学时犯错她训斥过几次,那时候上官霖恶狠狠的回敬说“你又不是我的亲妈妈,不要你管。”之类的话,不过那之后也就相安无事了。

少年时候上官霖偶尔有叛逆的表现,她也隐忍着自己的不悦很好的与他沟通,对于孩子,她的内心里有着深藏的愧疚,不论是上官霖还是她自己的。

往事就好像云烟,既然过去了本该就烟消云散,不留痕迹。可是现在她忽然又想起了,自从见到沈知之,她越来越多次的想起那些事情,心里有煎熬和痛苦,后悔就好似一剂苦药,忆起了味道再也消散不去。

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走,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来到一处西式建筑前,高高的尖顶上被风吹雨打的十字架依旧坚定的伫立,她在这里丢下自己的孩子跟着另一个男人远走他乡,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不知不觉的来到这里呢?她自嘲的笑。

年轻的时候也为爱情不顾一切,回过头来却感觉不到了当年的快乐。

蓝念真下车后,去拜访了孤儿院的院长。原来的老院长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当时尚年轻的一个女人,她没有认出蓝念真,蓝念真却认出了她。

蓝念真借口一个亲戚的孩子二十年前被送到这里,想来寻找,磨了半天院长才同意给她查看旧档案。

“当时不要孩子,现在都过去二十年了,孩子想来也成家立业,过得好好的还去打扰干什么呢?再说,收养人大半是差不到的。”院长叹息。

蓝念真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果然就如院长所说,那个孩子收养人一栏是空白,收养人为了□□后不被原来的父母打扰,有些是不会在档案上留下自己的姓名的。具体的情况只有当时经手的院长知道了,只是老院长不久前刚刚过世。

从孤儿院出来,蓝念闭着眼睛倒在孤儿院外黑色的铁围栏上。是啊,现在再去找她,有意义吗?只会打乱她原本快乐的生活,打破收养人和孩子之前的亲密,只会……让孩子恨她。

夜幕徐徐的降临时,沈知之还在店里发呆。或许城市下的灯火阑珊可以缓解她内心的寂寞和痛楚,可看着是不是闪过的车灯和一晃而去的人影,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流淌了一条呜咽的小溪。

“怎么,又发呆?你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呢?”戏虐的声音带着男性固有的魅力,传入沈知之的耳中时,她木然的抬起了头,心忽然急促的跳动起来。

那个男人,成熟高大的身影直直的撞进了眼帘,迷蒙着泪花的眼眸。隔着水雾看他,他温柔的笑容好像在世界的那头,却瞬间瓦解了她积聚的痛苦,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所以的情绪好似突发的洪水随着眼泪涌了出来。

“知之,知之,你怎么了?”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沈知之被晃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明威,是你?你下班真晚。”沈知之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看清楚眼前男人的容貌后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幻觉吗?她居然想念他到了产生幻觉的地步,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