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遥离开了汉城,不到几天工夫,紧接着又离开了基地,一连串眼花缭乱的举动,让叶韵恬不觉间竟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撺掇罗君萍,倒是成功地出去看了两场雪。
可惜的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虽然用尽了各种办法,将特高课不同密级的联络手法都使了出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漫天大雪中,既没有找到任何有试图来联系她的暗号和信息,她放置的暗号也原封不动地被大雪湮没。自安达镇以来,沿途秘密跟随、策应她的特工小组,从此再无任何讯息。
而她收到的最后一条最高密级的指令,却是在安达镇之战以前那个联络点发出的,而且只有她知道指令竟是天皇亲自下达,依然是命令她深度潜伏。
从某种意义来说,深度潜伏其实就是不作为,像常人一样无异,不允许有任何风吹草动。
多少次的悸动,都使她在最后一刻忍受了下来。
安达镇一役,无数“英勇的”帝国士兵,一个个冲到阵地之中,又一个个惨不忍睹地倒在她的眼前,她忍受了那种痛苦,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从安达镇一路撤出,无数的帝国坦克、战车,无数的先进战机散落在沿途的残骸,甚至仍有半死不活的帝国士兵,竟然还能不时有所发现,她忍受了那种痛苦的煎熬。
在敌人突击营控制下的一处秘密矿场,几乎是一夜之间,她发现了那里的矿工,竟然一多半是帝国的士兵,甚至还有很多中佐以上的军官,被当做苦役让中国人驱赶着,怒骂着,已经失去血性机械地劳作着,她也忍受了那种常人几乎难以忍受的愤怒和绝望。
唯一一次险些没有忍住的,就是在敌人的这个可怕而恐怖的基地。
而更令她毛骨悚然而又歇斯底里的是,这个万恶的支那将军孟遥竟然将那么多“纯正血统的”帝国士兵俘虏,像养狗一样地圈养在基地外的一处戒备森严的俘虏营中,并且不知用了何样的手段,几乎每月都有新的帝国士兵源源不断地被送到这里。
那群可恶的中国小崽子们,竟然就这样让一队又一队“优秀的”帝国士兵,成了他们最好的训练工具,和最逼真的真实战场。
几乎每一周,中国小崽子们便会定期出现在战俘营外。几乎每一周,总有一个小队的帝国士兵被驱赶出来,最后再也看不到他们回来。
也就是在那些日子里面,她叶韵恬、不,是骄傲的帝国之花稻田叶子,第一次萌生了手刃敌酋的念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日子的每个时刻,只要她愿意,出手一定就是必杀技。
因为那些日子,是所以的敌人最为开心和放松的时刻。但她知道,他们的那些快乐,其实都是建立在基地外的那一座战俘营之上的。
可是,令人羞耻的是,就在出手的那一个瞬间,她却突然收手了。
虽然她的武器,不过是她头上的一枚碧玉簪子而已,但她相信,只要它飞出去,就必定是见血封喉的利器。
直到今天,她依然还不敢相信,那一天的自己,会是她,这位被帝国奉为唯一的帝国之花的稻田叶子。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可耻地收手了,而那个万恶的支那将军也活蹦乱跳地继续在他的这个日渐庞大的帝国发号施令,并且再一次离开了她的视线。
没有了恨之入骨的这个身影,在自己面前每天若隐若现地晃悠,她发现自己第一次终于又有了正常思维。
当缜密的逻辑推理、冷静的判断力和训练有素的方法论,再度充盈在她的脑海中,叶韵恬似乎一下子顿悟了。
促使她在最后一刻没有下手的原因,竟然还不是发自天皇的那道指令。
是的,真正让她罢手的,竟然是那一群群突然出现的德国人。
突击营不仅仅是基地,在她曾经停过脚的地方,有德国人更有其他各种民族的外国人,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成群结队的德国人,而且还是那种不受约束的德国人出现,就大有蹊跷了。
那一刹那间,她将碧玉簪子重新插回发髻,竟陡生一种释怀的喜悦感。
与其说是德国人救了敌人孟遥,还不如说是德国人救了她自己。
清醒后的一瞬间,叶韵恬早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全世界都被骗了!
傲慢、偏执而又强大的德国人,竟然与支那突击营有秘密合作?
为这一惊人发现,叶韵恬险些再度陷入癫狂。
但很快,一股巨大的成功喜悦,以及无比的骄傲,瞬间袭上心头。
德国人的出现,以及在突击营畅通无阻的情况,无疑证明了这一重大发现,绝对是全世界独一份的神级情报。而这一情报的获得者,既不是老牌的大英帝国的所谓情报骄子们,也不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北极熊那些克格勃们,更不是已经如日中天的美国人的那些情报能手们,而是她,这位来自大日本帝国的帝国之花。
想通了这一层,叶韵恬突然又是一身冷汗,随即为自己险些违背天皇旨意痛下杀手的愚蠢举动,感到一阵阵后怕。
倘若那一天孟遥被刺,这一神级并且是天下独一份的情报,她还能安然无恙地获取并最终将它送出去吗?
显然,天皇陛下的指令也是意有所指,而且很可能——
叶韵恬忽然一个冷噤,仿佛一下子全部融会贯通,前前后后的各种线索串联起来,一幅完整的画面几乎就要跃然而出:
“天呐,帝国早就与德国人定下了同盟之约,其中最关键、核心内容,自然不是她这样的人物所能知道的。帝国与德国为铁血同盟国,而德国人又与支那突击营私底下有密约,难道——”
叶韵恬震惊不已的表情中,突然凭添了一抹诡谲莫测的笑意。
看到宝贝女儿在大雪之后,莫名其妙地闭门不出,饭食也日渐减少,叶荣贵夫妇不禁忧从心来。
经过几日深思熟虑,自以为了解女儿的叶荣贵,驱车驶往汉城的行政中心,找到了几乎每天都在召开各种会议的萧山令、杨茂明两人。
“萧市长、杨代总指挥,今日我叶荣贵不为公事,厚着一张老脸皮替我那女儿求个情,能不能请你们帮忙给营长说一下,也到南方去待上一阵子。你们知道,我们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说也是生在中国,适应起来还行。她却是一出生就在日本岛国,要她一下子来适应这北地极寒天气,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萧山令一听,马上颇有同感地接过话头,起身就扶住了叶荣贵道:
“叶先生,我当是什么军机大事哩,就这个呀,老实说我们汉城就能直接给出意见。去,叶家归国才多长时间,对我们工商业界的初创、构建和繁荣的贡献,有目共睹。叶小姐既然难以适应,我们当然有义务为叶家排忧解难。”
叶荣贵闻言,脸上顿时一喜,但却暗示地向一直沉思着的杨茂明望去。
哦,萧山令忽然也意识到什么,急忙拍拍自己额头,顺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递了过去。
“老杨,你的意见呢?”
杨茂明倒也不做作,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后,望着叶富贵歉意地一笑道:
“叶会长,我和萧市长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叶家的事情没有小事,每一件事情都是突击营的事情,所以我们全力支持叶会长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但既然叶家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所以报备营长这个程序,却是不能少的。”
叶荣贵一听,不觉更是长舒一口气,连声说道:
“理所当然,当然这是必须的程序,就算具体到我们工商联,那也是一样要这样走一下程序的。既然两位都同意了,我就可以放心回我的办公室敬候佳音了。告辞,告辞。”
却说新编第27师王汉连的娃娃兵们,尤其是离秦汉、万古碑他们相距最近的李小麦班,因为大家年龄相仿,意气相投,现在两家几乎厮混得跟一家人一般无异。
太原城内那么大动静,作为有土有责的中央军,虽然既是编外的还是不入流的娃娃兵部队,但毕竟是是国字号的,因而也就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在调皮蛋张二狗、好吃鬼董锤以及小书生王板凳的撺掇下,李小麦带着他们班上最要好的几个人,毫无羞耻地踩着饭点到了突击营驻地。
“站住,什么人,口令?”
从太原城溜回来后,由于这次的擅自行动,秦汉一回来便自动罚站替下了今天的岗哨。不过,他站两班,其他人也跑不掉,一人一班,今天的哨兵算是幸福了。
李小麦只好也装模作样地在警戒线之外停了下来,吊儿郎当地招呼道:
“报告突击营近卫师特遣团的弟兄们,不,报告秦汉大团长,我新编第27师官兵为了响应团长大人亲如兄弟的号召,特来与兄弟们恳谈来了。”
秦汉偷偷一乐,仍旧板着脸,并且作势还把枪口抬了起来。
“我眼神很好使,知道你们是谁,我只需要你们回答,口令。”
姥姥,你们这口令简直比那山口的风变换还快,最高战备时的口令期限也不过是一天一换,你们倒好,变着花样玩,有时一天一换,有时半天一换,后来干脆一个钟头一换,这样子搞法,神仙也猜不到啊。
看到李小麦苦恼地只抓头,小书生王板凳突然提醒了一句:
“班长,今早他们帮我们出操时说的那个口令,你还记得不,把这个报过去说不定能管用。”
李小麦一试,嘿,没想到秦汉马上变脸了,笑嘻嘻地招手就叫他们过去。
几个人穿过岗哨,很快就嘻嘻哈哈地出现在了蹲在山坡上下正在大快朵颐的食客中。
今天,他们好像是明显加餐了哦。
好吃鬼张二狗耸动着鼻子,与其他人袖着手在一个个埋头苦干的脑瓜之间穿行着,却就是没看见一个人理睬他们。
一个是因为无所事事而每天都是五点就早早开饭,一个却因为早训练晚拉练而晚饭总要拖到晚七点才吃饭,当然是否还有开小灶那就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以至于王汉连队现在怨声载道,都说突击营这是故意在勾人馋虫。
哈喇子流了半天,终于有个炊事员过来了,一人塞了一听罐头,还故作神秘地悄声叮嘱了半天。
李小麦他们低头一看,哈哈,还真不是他们早已熟悉的那种罐头了。
叫过唯一能识字的小书生王板凳,经他磕磕巴巴地一念,几个人不觉却又撇了撇嘴。
当什么稀罕玩意哩,青豆炖肉,这可比那牛肉罐头差了半截。
面对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没有文化的三无士兵,刚刚开发出集营养、热量、口味以及储存期顶尖的这种最新野战速食品的研究团队,倘若见到这些有眼无珠的憨货们的表情,会不会被气得当场吐血呢?
秦汉不知道,李小麦他们更不知道,此刻的他们,几乎在孟遥的望远镜里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在盛大宴会之后,孟遥坚决拒绝了那位土皇帝为他专门举办的所谓洋舞会,而驱车近百里来到了他牵肠挂肚的第一近卫师特遣团的营地。
不过,在远远地看了良久之后,他忽然打消了进入营地的念头。
小家伙们干得不赖,而且看上去已经让另外的小家伙们神魂颠倒,这就足够了。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到那一天,等他们在那一天突然一起长大。
“走吧,直接去机场。”
收了望远镜,孟遥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车去,再无半点拖泥带水。
“你、你这就走了?”
左芳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慌了,追过去趴在车门外直愣愣地望着孟遥。
孟遥甩甩脑袋,戏谑地来了一句:
“怎么了,女侠一般的左小姐,我可是如约将你送到了这里。现在,不会是因为没有我的担保就不敢去了吧?”
“哼,你就会门缝里看人,而且就只会专对我一个人——”
左芳娇嗔地哼哼一声,忽然半个身子探进去,勾着脖子就对孟遥极其认真地附耳说道:
“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只要你去面对那个叶韵恬,在任何时候,都不许独自一人,千万千万,哪怕就算是我求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