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嘴就要一半儿的猪,这胃口够大,脸也够大的了。
采薇冷眼看着大言不惭的大伯,心中冷笑不止。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当真是罕见呢!
杜氏性子虽柔,但也是个拎得清的,这些年公婆是如何待她,如何待她的丈夫和孩子们的,她再清楚不过。不管她做得多好,公婆照样会厌恶她;不管她给公婆多少钱,公婆都会认为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所以,除去每月必须交的200文养老钱,杜氏一文钱都不愿意填在他们身上。
因此,她温婉的笑着说:“大伯,既然爹娘想肉吃,待会儿我割一块儿让文儿送过去吧。”
杜氏的话很简单,但意思很明确,想吃肉可以,但仅限于一块儿,而不是一半儿。
娘的态度让采薇很满意,之前她之所以们没开口对付大伯,就是想看看娘对大房的态度,若是娘唯唯诺诺,对大房言听计从,她依然会帮助这个家,但多少都会对娘感到失望。但现在,娘的话让她感到很高兴,至少娘不是那种任人欺压的人,只不过是她没有反抗大房的资本罢了。
杜氏的话一出,几个来看热闹的邻居都挤眉弄眼的笑起来,有嘴毒的邻居说:“穆老爹和穆大娘就算变成弥勒佛,也吃不下半头猪啊,别是你穆大要当孝子,想替二老吃罢。”
“哈哈哈……”
大家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穆仲礼的要求被弟媳妇当众拒绝,很是下不来台,又被毒舌的邻居挤兑嘲笑,更是恼羞成怒,遂冷笑道:“弟妹是怎么做人家媳妇儿的?公婆不过是想吃点儿肉,弟妹就这样推三阻四的,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我穆家可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至少,家里现在能多出二亩好田。”
穆仲礼的话,穆家村的人都明白,因为穆连奎夫妇已经像祥林嫂一样,在村里叨咕了十多年了,可以说,穆家村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刚刚懂事儿的孩童,都知道穆家二亩好田的故事。
故事的没内容很简单:十五年前,穆家老二穆仲卿中了秀才,得到隔壁村周员外的青眼,愿招为东床,并许给女儿二亩好田作嫁妆。穆连奎夫妇喜得晕头转向,忙不迭的应承下来。不料却遭到穆仲卿本人的强烈反对。
那周小姐一百四十斤的身段,满口的大黄牙,生成这般模样偏偏还放浪成性,勾三搭四,声名狼藉。这样的女人便是公主,穆仲卿也打死都不肯娶的。何况只是一个土财主的女儿?因此便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留下一封家书,自己跑到京都去游学去了,对外说是游学,其实则是逃婚。
当事人走了,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穆老爹心心念念的二亩好田成了泡影,穆白氏为此还大病了一场,病床上还直嚷着要把不孝子找回来,捆着也要送进洞房…。
因此,后来的杜氏,一进门就成了穆家两老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每看到她,杜家俩老的就会想起他们的二亩好田,所以也越发的恨她。这些年,若不是穆仲卿护得紧,只怕杜氏早就被他爹娘磋磨死了!
穆仲礼这当口提起田地的事儿,无非是想提醒杜氏和邻居们,是她杜氏欠着穆家二老的,把猪给穆家二老是应该的。
采薇看着杜氏,悄悄的眨了眨眼,脆生生的说:“娘,您刚刚不是说要把猪拉到镇上酒楼去卖吗?要是割去了一块儿,可怎么卖呢?”
杜氏反应过来,立刻接口说:“可是呢,瞧我这记性,竟然给忘了。”
周婶子也挤了过来,大着嗓门说:“秀才家的,听说昨儿薇儿饿昏了,可怜见的,这么多的亲戚竟然连一个愿意帮衬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你跑到集上把头发卖了,这会子薇儿怕是早就不在了。今儿好容易得了这一头野猪,可定要卖个好价钱,莫要再让孩子大人遭这份罪了。”
周婶子的话音刚落,方才调侃穆仲礼的乡亲们眼神儿都变了,从原来的嬉笑调侃,变成了赤落落的鄙夷。
身为孩子的大伯,嫡亲的侄女儿饿昏了他都不肯帮扶一把,还要弟媳妇抛头露面的跑到集上去卖头发。如今人家得了野猪,他倒是蹭的一下跑到前面来讨要,这种无耻的行径,真是让人不屑。
穆仲礼精明得跟猴儿似的,周婶子敲打他的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特别是大伙看他的眼神儿,那明晃晃的鄙夷,盯得他的脊背都阵阵发凉。
他虽然贪财,但还是要脸面的,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被人指责苛待弟媳侄女,他那俩儿子的亲事儿可就难办了。
不过,让他放弃那么大的一头野猪,也是不可能的。
穆仲礼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几圈儿,心里有了主意,他笑容可掬的说:“弟妹的主意极好,卖了猪,家里也能宽绰些,我这就回去套车,替你们去镇上跑一趟。”
大伯的鬼心眼子杜氏心知肚明,她连忙说:“不敢劳动大伯,我已经和九斤说好了,他赶牛车拉我们过去,正好我和薇儿还要买些东西。”
穆仲礼的笑容一僵,不让他去,那卖猪的钱还能落到他的荷包吗?心一急,他撂下脸,正色说:“弟妹这话好没道理,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薇儿如今已经十三岁了,怎好和外男同车,让别人给看见了,会说咱穆家没家教的,再者说,九斤家的牛车没有棚子,走的又慢,猴年马月能走到镇上?只怕没等走到,就把你们娘俩冻死了。哪里比得上家里的马车,跑得快,又有车棚。到镇上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穆仲礼软硬兼施,不厌其烦,口若悬河的列举着乘坐马车的种种好处,那情形,仿佛不坐马车,人就不可能到达镇上似的。
看出来了,他礼是打定主意要跟去了,就算她们拒绝,他也会找别的借口,甩是甩不掉了,于是采薇笑眯眯的说:“如此,就有劳大伯了。”
采薇松了口,穆仲礼的心放了下来,侄女儿都同意了,谅那杜氏也不敢再反驳他,反正不管怎样,卖猪的钱,他是要定了。
“这才对,咱们才是一家人,咱自家有马车,干嘛用别人的牛车,旁人看了还以为大伯不照顾侄女儿呢,丫头等着,大伯回去赶车,拉你们去集上。”穆仲礼乐得像一朵花似的,屁颠屁颠的回去套车了。
看着穆仲礼消失的背影,周婶子一拍大腿,忍不住埋怨道:“哎呀,薇儿啊,不是婶子埋怨你,你可上了你大伯那老不羞的当了,你道他有那么好心,巴巴的上赶子送你们去赶集,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算计着你们卖猪的钱呢。你们娘俩可要当心啊,别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
杜氏也略带责备的说:“薇儿,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娘商量商量就擅自做主了呢?这么多年了,你大伯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采薇笑着说:“娘,婶子,就算我们不答应,大伯就能不去吗?”
杜氏沉默了,大伯的性子全村人都知道,大雁从他家门前过,他都得拔下根毛来,更逞论这膘肥肉厚的野猪了!
“所以,只能让他去喽!”
采薇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你们只管放心,我既然敢让他去,就自有办法应付他,这次,定要给他点儿教训才行,不然他以后还敢打我们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