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默声一言不发的看着兰和。
“看来季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邱任鹄看出季默声的犹豫,一步步走到台下,眼里绽放出残忍的光,“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话音刚落,他尖长的的指甲已经深深宛入兰和溃烂的伤口,一声凄厉的哀嚎登时从兰和嘴里蹦出,人早已不堪折磨昏死过去。
“住手!”季默声终于忍无可忍,“这样对他,你不觉得残酷吗?”
“唷,一向息事宁人不为别人出头的人今儿怎么好打抱不平了?”邱任鹄yin仄仄的笑着,回身又吩咐手下“去,给我拎一桶水来泼醒他!”
季默声知道,今天邱任鹄要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罢休的,恐怕背后还有他人的指使。周围的武林同道虽说义气,但对于这件事却是容不得含糊,因而皆持着观望态度,看着兰和因自己而受到的折磨,他皱起了眉头,然而,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利害关系,对自己身边人的影响,他,又真的能说吗?
兰和身上醒目的伤痕刺痛他的双眼,他终究,是有自己的苦衷吧。季默声面无表情,只轻叹一句:“认得。”
这样一句,无疑承认了兰和所说的一切,兰和惊讶的抬起头,伴随着邱任鹄尖利而又癫狂的笑声一并而至,“我说吧,哈哈哈,季默声,钟磬寒,你们的事终于被揭穿了,季默声,我看你还如何能向天下人交代!哈哈哈……”
“谁说默声无可交代。”沉默中,一道低纯的嗓音响起,手背有温暖的力道传来,季默声侧首,迎上那浅淡如琥珀的眼睛。
周围一片抽气声,连近处的洪钧道人都是睁大了眼睛,一副震惊的样子,唯有这两人立身于高台之上,青色与白色互相缠绕。
季默声抬眼,望进那人的眼睛,忽然间,像是知晓了什么似的,笑意慢慢涌了上来,一瞬间,像是摆脱了缠绕多年的桎梏,满眼都是夺目的光华。
喧喧人世,浮华江湖,也比不上身边这人一握手的坚持。
天地之间,笑眼千年,迎浮生千重变,静看着流光飞舞,风liu缱绻。
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也罢,就是眼前这人了。
十指交缠,四目相对间,有了然,有默契,还有绝不怕世人知晓的坦荡。
钟磬寒仰首,一向淡漠的眼里是清晰可辨的温柔。
“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钟磬寒和季默声早已情逾知己,誓言相守一生,今日既有天下人与我为证,我便指天为誓,永不相负!”
邱任鹄直愣愣地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心底涌起一股涩然,竟然一言不发狠狠地转过头去。
兰和张了张干裂的唇角,眼睛里湿意更浓。“声……声…声…”有歉疚,更多的却是欢喜。
隐在人群里的洛无垠挑高了眉毛,飒然一笑。“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是我洛无垠的兄弟!”
“你们……”洪钧道人看了看并立的两人,终是长叹一声“天意…”渐渐的脸上亦有了笑容。
钟方奇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颇有深意地望向两人。“这样说来,季公子就是磬寒前段日子新迎之人?”
钟磬寒淡笑不语,权作默认。
钟方奇一怔,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道:“既然默声早已算是我钟家之人,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台下的气氛也从先前的诧异,惊奇,愤怒,渐渐转为平静,若是有一人能当着全天下的面誓言永不负离,那么即使对象是个男人又如何?
“啧,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还喜欢呢!”台下有人大嚷了一句,显是极不在意。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当今圣上不是还有几个男妃吗?”慢慢有人应和道。
“喜欢男人又怎么样,只要是子禾医仙的选择肯定没错。”
“……”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越来越多,反对者有之,赞同者竟也不少,而那些斥责此为离经叛道的武林正派人士竟也不知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台上的两人相视而笑。漫天霞色中,相携无双的身影瞬间成就了多年后仍然铭刻于江湖儿女心中的神话。
只是一笑,又不知牵引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即使知道这两人心有所属,仍然忍不住的希冀仰望。
不过一眼望去,便载满了相思意,再难相忘。
“多谢各位的抬爱,默声并无意角逐七公子或是武林盟主之位,行医治病游历天下才是默声的愿望。”他侧头望了眼身边的人,又是一笑。
钟磬寒轻抬衣袖,略一拱手,已不欲多言。回身带起身边的人,几个起伏,便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众人等,或是叹息,或是扼腕,或是鄙夷,或是嫉妒,然,任尔红尘滚滚,我独清风朗月。
至此之后,江湖之上,钟磬寒与季默声这两个名字始终牵连在一起,竟是再也分不开了!
一场风云变换的武林大典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它的使命,这天夜里,天清无月,邱任鹄一身夜衣,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一处门前栽满梧桐的屋舍。他先警惕的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方轻轻叩门,门没锁,邱任鹄只用轻轻一推就开了,仿佛屋里的主人早知他要来,特意为他虚掩着一般。
邱任鹄心下疑惑,仍是走了进去。
房间烟云缭绕,一道暗沉的身影背对着他立于窗口,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来了?”他的声音也仿佛如临烟雾,虚虚实实叫人探不清楚。
邱任鹄对这个声音似乎充满忌惮,然而他不得不开口:“雁栖,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也遵守诺言!”
“哦?”那声音饶有兴致的提高了几分,“做到了?”他缓缓坐到睡榻上,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拨弄着烟雾,面具后面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不可获知的光亮。
“你要我三名‘地煞’杀手祝你取得‘烬’,难道我赔上这三人xing命为的就是他们现在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这……我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原本我把一切都计算好了的。”尖尖的下颚因为挫败而有了一点点松弛,但仍不妨碍他那张俊秀的脸庞。
“那么,”雁栖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有很么资格要我的承诺?”
邱任鹄低着的头闻言不可置信的抬起,那张脸上写满了错愕、被欺和渐渐清晰的狂怒,他耍尽一切手段,甚至丢掉了自己的名声为换的这个诺言,然而现在这个许诺的人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是你说过只要我为你揭穿钟磬寒与季默声的关系,让他们名誉扫地,你就会为豫王爷解了‘千机散’的毒,你这不守信誉的小人,我饶不了你!”邱任鹄不待多说,一个左劈掌袭向雁栖,右手的扇子有不明的粉雾借机散出,雁栖旋身一避,片尘不沾身,伸指极快而准确地点住邱任鹄任督二脉,动弹不得的邱任鹄恨恨的瞪着,睚眦欲裂。
“这点道行还敢心怀不轨,真真不自量力。一点‘百花蛊’能耐我何?我实话告诉你,‘千机散’乃本门特制毒药,你以为你那精明的宝贝王爷是被谁人下的毒?今日日落便是最后期限,你来的时候没有最后去看他一眼么?”面具后面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然而此时听来,邱任鹄却感觉身处地狱。
“你居然杀了豫王!你居然敢!”邱任鹄气极,偏生身体不能动弹,只有咬牙切齿,“雁栖,你好大的胆子。”
“区区一个豫王爷根本就不放在本尊眼里。若不是看中了你的争斗之心为我演一出好戏,你的好王爷原本也不会死。”
“王爷?是我害死了他?”邱任鹄被这样的话震慑住,神思明显游走在理智的边缘。一抹笑,浮上面具下的嘴角,冷眼看着邱任鹄悔恨的挣扎。
脑中某个细节突然闪过,连着前后种种,一刹那间,邱任鹄忽然一切都想明白了,“这么说,我获得的情报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呵,你倒不算太傻。”
“王爷,是我害了王爷!”神经背上了桎楛,邱任鹄显然忘却了仇恨,只沉湎在对往事的追悔中。
血从邱任鹄的嘴里汩汩的冒了出来,雁栖也不惊讶,只冷眼看着,良久,方叹道:“也好,省得我亲自动手。”目光幽幽定向窗外,他不知是向谁说着:“这场游戏,可有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