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看到那边的变故,众人皆是一愣,雁无渡站在一旁,竟是奇异地面无表情。

雁栖慢慢抬手,扯住他衣服的下摆。“师傅…师傅……”

雁无渡这时才像恍过神来,蹲下身,伸出手扶起他,只是雁栖似乎已经无力,只能半依着靠在他脚边。

雁无渡动手摘掉那张碍事的面具,露出那张清雅温和的脸,只是脸上带着沉沉的死气。

钟磬寒眉色一动,原来当初和他在棋来客栈见面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是雁栖。

“栖儿…为什么…”雁无渡伸手抚上他的脸一点点擦掉他唇上不住往外涌的血。以钟铭孤注一掷的准度,他根本就没有活路,他明明可以挡开的。。。。。。

“师傅,这个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栖儿…可不可以…其实…呵呵…我只是不想……”不想活下去了,不想那么累…不想永远不知明天会怎样的活着…不想永远做一个人的替身…不想……

“沉,沉……”

“师傅……”雁栖的眼睛顿时明亮了不少,“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记得…答应…答应沉一件事……如果你喜欢……不要勉强自己……放…”他捂住胸口,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起来,眼光慢慢瞥向季默声,“对…对不起……”

季默声微微侧过头,“我没怪过你。”从始至终都没怪过这个人。

“谢谢……”雁栖慢慢露出笑,缓缓闭上眼。

“沉…”雁无渡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我答应你,师傅答应你。”把那个闭上眼的人慢慢扶到怀中。

钟铭见状转过头来,对着钟方奇一使眼色,突然感觉不对,满脸震惊的低头扶上穿胸而过的匕首,背后又是汹涌的一掌,他顿时倒在地上。

“你…你……”

钟方奇的左手扶上不停颤抖的右手,压抑不住的恐慌,恨意,歉意,强装镇定的直直站着。“爹…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毁了钟家…毁了一切。”他大口的喘息着,似乎还没从这样的动作中恢复过来。

钟铭一手覆上流血的胸口,血自那里蜿蜒而下,冰凉的疼痛让他本能的皱起眉头。这样的神情他看过了无数次,那些来自自己的尖端赋予别人的疼痛,总有一刻让他觉得无比快意。而今,长剑穿透自己的胸口,他忽然有一瞬间的麻木,在自己就要亲手毁掉这曾经带给自己无数耻辱无限痛苦的争鼎盛会时,一切都没有差错,却是他自己错了?

抬起头望向钟方奇,这是他的儿子,这个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好好看过他的儿子。他从不违背自己的意愿,靠自己的力量为钟家带来骄傲。此刻,他的手握着那柄剑,插入的,是自己的胸膛。

面对他的质问,他该说什么?他所有的精力与热情全都给了韩瑛,那个二十二年前被自己带来凌山的女子,直到最后一刻却被自己的弟弟以月初剑打败并带走的女子。他原本,是要用尽一生的时光去呵护,只是一时的虚荣与贪念,他本是打算一等她的美丽为自己获得荣耀便带她双宿双栖,然而,他也终究因为贪念错失了她。

他不懂,唯有人心,是不可以被交易的。也许,他从来不懂得什么是呵护,更不知道,她郁郁寡欢的容颜下有什么样的期盼。可是他是真心爱着她,因此更无法容忍自己的弟弟对她的一片深情。

可为什么,在他要带她出发的那天下午,自己的弟弟会横亘在钟府门外,跟自己说:“大哥,阿瑛有自己的尊严,你不要、轻贱了她。”轻贱?他听不懂,更让他不懂的是韩瑛瞬间亮起的眼眸,那眼中清晰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一瞬,他觉得惊慌,也彻底打消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一切都不可挽回,他的余生,是从她离开自己的那一刻算起的。荇荷是他寻觅多年唯一像她的女子,尚月,他的尚月,长得真是跟韩瑛一模一样。他必须疼她,所有他愿给却被拒绝的,尚月能弥补过来。于是再怎么宠爱她都嫌不够,如果能一直那样,该多好?

谁叫事隔五年后,他又要回来?要回来亲手把自己精心营造的美梦戳穿才心甘?每当临立楼宇高处,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身影,他的心,就像被万只蚂蚁啃噬,痛痒难当。既然自己如此残破,凭什么他们能这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