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月婉约温柔的模样,四贞心里涌过一阵倦意。
当个贤良淑德的正房嫡妻,可真不容易。
本来做为公主,要是不肯让额驸纳妾,额驸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可就算孙延龄跟她一条心,也挡不住太皇太后他们给孙延龄身边塞娇媚如花的女子,而自个,当面看着小妾撒娇争宠,仍然要大度的笑着。
前些日,老夫人就以孙家子嗣少为由,暗示她给孙延龄多纳几房妾室,如今这试婚格格已经脱不了手啦,她是不是应该听杜嬷嬷所言,索性广纳博收,让那些女子之间互相打擂台去?
都说妒是女子败德之始,可她这般辛苦才得了这桩姻缘,付出的太多,她不想如同假人似的活着,隐藏自己的感情、喜怒,只为了博一个好名声。
她就要做个妒妇,为所欲为自己的感情,保护好自己的一方天地。
听说其他公主的府上,子女多出于妾室,她不希望孙延龄的第一个孩子,是别人生出来的。
这个明月,看似谦卑,但她的背后,毕竟站着太皇太后和端顺太妃,自个不能掉以轻心。
一想到这些,四贞就觉得倦怠,大好的时光和精力,浪费在后宅的争斗里,真是没意思。
但这样的事情,却是防不胜防,孙延龄长相就是个招人的,先前有莫妲秀,后来有多兰,好容易那两个都嫁了人,现在又来了个明月,这个更是甩都甩不掉的。
四贞不由有些心烦,看着孙延龄另一只手牵着明月,就觉得有些刺目。
她看了看牵着自个手的孙延龄,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孙延龄见四贞看自己,无声地做了个亲吻的嘴形,倒把四贞弄了个大红脸。
这可是人前,怎么能这般不正经?
她心里又觉得甜丝丝,不由唇角绽放一抹甜甜的笑意。
这一幕,被明月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神伤。
路上,他们正好碰见了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端顺太妃。
说是太妃,其实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岁,正是花朵开到最为繁盛的时候。端顺太妃坐在了凤舆之上,见四贞他们给她请安,就让人放下凤舆,亲切地招呼四贞到她身边。
她长长的护甲划过四贞脸颊,啧啧称叹:“瞧瞧阿贞你这最近滋润的,这小脸越发好看,这紫禁城里的第一美人,真是非你莫属。”
四贞不明白端顺太妃为何夸自己,只好侧侧头,避开端顺太妃的长护甲,淡淡笑道:“太妃娘娘的雍荣华贵,阿贞拍马也追不上。”
“这牡丹花再娇艳,到了秋天,也不过是枯木桩,春天的狗尾巴草,再平常,也是青翠欲滴,哀家年华逝去,和你们这样花骨朵似的人儿,是没法比了!”端顺太妃怅然若失道,眼睛似电一般扫过四贞的脸。
四贞面不改色地笑道:“牡丹花开动全城,纵然成了个枯桩,也会被人好好珍藏,那狗尾巴草再青嫩,可没见谁拿回去养着的,顶多编个小狗小猫的,逗孩子玩罢了,太妃娘娘身份摆在哪儿的,这宫里头,能和您比的人不多!”
端顺太妃笑道,到底还是轻轻拧了拧四贞的脸:“不光这模样生得好,这小嘴,也变得伶俐了许多,看来我们这位额驸爷,很会调教人啊!”
四贞连忙躲开,低头笑道:“谢太妃娘娘夸奖。”
端顺太妃感觉到那指尖的嫩滑,看着四贞只是略施粉黛,但颜色仍如朝霞映雪一般,清丽中带着矜贵,虽说年纪小,但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势,就是比先前的皇后、皇贵妃也不惶多让,心里茫然若失。
眼前这个人,半年多前,还和她们一般,困守在皇城这四方天地里,寂静得像一幅画,不声不响的,如今嫁出去,人就鲜活了起来。
可怜她,从此都是孤灯不明梦难双了!
愣了一下,她松开了四贞道:“罢了,是你生得好,哀家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别说你占着公主的身份,哪怕不是呢,府上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夺了你的宠去,你们几个,说本宫说得是不是这个理?”
端顺太妃后面跟着的那几个太嫔,自然是七嘴八舌的一同附和,狠狠把四贞夸了一番。
端顺太妃又将明月招到跟前,手拉着她对四贞笑道:“本宫前几日,才认了明月做义女,太皇太后也允了,过些日子选个合适的封号,就会封她当县君。”
打量着孙延龄的脸色,端顺太妃笑的得意而放肆:“瞧太皇太后多疼你,许一位公主给你还不够,还让一位县君做你的侧室,这在咱们大清,也算是独一份的恩宠了。”
孙延龄脸上波澜不惊,躬身行礼道:“臣,叩谢太皇太后圣恩,也多谢太妃娘娘抬爱。”
从之前在殿里,太皇太后对他说娥皇女英,又把明月的手搁他手里,孙延龄心里就有了准备,到这会儿,岂能让端顺太妃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见孙延龄没什么反应,端顺太妃觉得有些无趣,眼睛转了转道:“你们今个进宫,去给两位太后娘娘问安了没有?”
孙延龄欠身道:“臣和公主先去给太皇太后请了安,正准备往两宫太后那里去。”
端顺太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额驸爷和公主是打算先到慈仁宫还是景仁宫呢?”
没等孙延龄回答,四贞就浅笑道:“自然是慈仁宫。”
“噢——”端顺太妃拉长声调,“论理,当然是慈仁宫那位为尊,但你们别忘了,如今的天子,可是景仁宫那位所出,皇上登基之后,说的是两宫并尊,你们先到慈仁宫去,岂不是慢怠了景仁宫的太后?这事啊,哀家劝公主和额驸爷,还是多商量商量。”
不等四贞再说什么,她抬了抬手。
旁边的宫人扬声道:“太妃起轿——”
四贞他们退至了一旁,福身恭送。
两人却并没有商量,仍然按之前所说,径自先去了慈仁宫,在宫门口,四贞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脸平静地跨进了正殿。
进到殿里,只见落地铜熏炉里燃着安息香,一室静悄悄的。
慈仁宫里的管事齐嬷嬷看着四贞,激动地道:“公主殿下,您过来了!太后娘娘用过早膳,念了两卷经,有些乏了,由人伺候着上西暖阁歇着去了,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太后娘娘起身。”
四贞抬手阻止她:“既然太后娘娘歇了,就别打扰她了,和和额驸晚些再过来。”
齐嬷嬷正在劝阻,偏殿的湘妃帘打了起来,母后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念珠从里头出来,她忙问太后歇下了没有。
念珠摇头道,“才刚还问公主殿下来没来,这会子要歇了,还没睡踏实呢。”
边说念珠边给四贞行礼:“公主可来了,太后娘娘都念着您好些日子了,说您这回大婚了,总要会来给她请安,从早起一直盼到现在,真是望眼欲穿!”
孙延龄惊讶,在宫里头这些年,贞贞竟然和太后娘娘这么要好?连这慈仁宫里上上下下都惦记着她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延龄望向四贞。
四贞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齐嬷嬷和念珠道:“劳太后娘娘挂念,烦请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额驸爷带明月格格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念珠点点头,往偏殿去了,不一会,就出来道:“公主殿下,你们快进去吧,太后娘娘等着呢,快进去吧!”
四贞应了声,看了孙延龄一眼,低低道:“太后娘娘为人最是和气,你不用害怕,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
说完,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跟着齐嬷嬷她们进寝宫里去了。
进去的时候,太后正歪在万字不出头的罗汉榻大迎枕上,两眼茫然又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碧纱帘出神。
看到年纪和四贞一般大小的母后皇太后,孙延龄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既然是做了太后,年纪应当和太妃相当,没想到竟是个看着比四贞年纪还小的女孩子,显然,这两人名为姑嫂,实际上,就是姐妹一般的情分。
只看了一眼,孙延龄就连忙低下头去,和四贞她们一道给太后请安。
“快过来,咱们说会话。”太后坐起身子,高兴地招呼他们。
她一脸喜气地对四贞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过来?哀家都盼你们一上午了。”
说话的口气,就像和自家姐妹一般的亲昵。
四贞起身,笑意盈盈地说:“太后娘娘莫要怪责,宫里头大,我们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过来,路上又碰到了端顺太妃说了会话,故而迟来了些,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笑嘻嘻地说:“阿贞你平日里最是谨言慎行,哀家都知道呢,你晚来,自有你晚来的苦衷,哀家不会怪你的,只是你这一出宫,宫里头就寂寞了许多,没意思的很,你快和和哀家说说,外头有什么好玩的?”
四贞把自个在外面的一些见闻给太后说了说,听得太后一脸向往,连声道自个也不知道几时有机会能出宫去看看,羡慕起四贞的自由快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