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细细密密的雨声透过菱格花窗传进来,风吹动窗前的帷幔四散翻飞,室内光影闪烁,孙延龄抬头看了看窗,搁下笔,准备去关窗。
他最讨厌研墨写字这些事了,但四贞说如今他进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不再像从前是单纯的武将,少不得要写奏折什么的,将字练好是紧要的事,他只好勉为其难。
“额驸爷,您忙着,奴婢来关窗子。”一个倩丽的身影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娉婷婀娜,煞是好看。
孙延龄没有在意,这几年他没有要通房,身边也没有丫鬟伺候,如今府上莺莺燕燕全是四贞的人,听到声音,他估计是书房里侍候的哪个丫鬟,连看都没有看,就继续拿起搁在书案上的笔。
关了窗,那身影又走向书案:“这研台里的墨都没有了,奴婢来给额驸爷研墨。”声音婉转悠扬,带着微微弱弱的媚,想要听仔细点时,却发现那媚带着娇。
孙延龄却似没有听进耳朵里,沉声给了个“嗯”,算是应许了。
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扑面而来,跟着,那窈窕的身影像是没有站稳,往孙延龄的怀里扑去。
孙延龄练不是花架子功夫,加之在沙场上历练那么些年,若是个和他一般的高手,或许这一扑,就扑成了,但对方不过是个一点身手都没有的,他又没心思,哪里能让她得逞,本来拿着笔的手顺势一甩,轻轻一个侧步扭腰闪身便躲了过去。
而那倩丽的身影只觉得身前一空,面上一凉,她踉踉跄跄地扑向前,试图抓住书案的一角,没抓稳,到底还是以极好看的姿势扑倒在了地上。
美人就是连摔跤都好看的,这身影就是如此,虽然扑在了地上,却一点也不令人觉得狼狈,若是有人看着,就会觉得那侧扑的身姿犹如起伏的山峦,曼妙如画,那修长比较接近的脖颈如同天鹅,优雅迷人,还有那微微敞开的衣领,可以窥见的雪白丰润,蜂腰翘臀,以及因惊惶微微颤动的娇躯,都令人浮想联翩,血脉贲张。
那美人侧扑在地上半天不见动静,嘴里“哎哟,哎哟”娇滴滴的喊了几声,作势朝孙延龄的方向看去。
结果,她没有看到的想像中垂涎或是情动的眼神,反而见一双微勾的桃花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是一种玩味地、蔑视地打量。
美人连声惊呼,也不保持侧扑了,爬起身跪趴在地上叩头请罪道:“奴婢明月见过额驸爷,奴婢行事鲁莽,冲撞了额驸爷,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额驸爷责罚。”
即使是趴着磕头这样的动作,她也做得格外好看,更将傲人的身形显露无疑。
孙延龄唇角勾笑,肆无忌惮地将她看了个仔细,方才语气怜惜地说道:“明月?你是太皇太后赏的,在这府里除开公主,就属你身份贵重,怎么倒自称起奴婢来了?应该称‘妾身’吧?快起来,地上凉,仔细着身子。”
明月一听孙延龄的口气,脸上浮现笑容,身体却弯如春月的柳枝,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缓缓如同跳舞一般从地上起身,垂首给孙延龄福了福身,似乎是怕责怪,抬起头,眼睛飞速地看了孙延龄一眼,而后羞怯地垂了下去。
只是抬头的那一瞬间,她已看到孙延龄的眼神炽热而灼目。
她轻声细语地回道:“本该称妾身的,是奴婢在宫里呆习惯了……加之额驸爷一直没有来奴婢的院里……奴婢就想,或许额驸爷不喜欢奴婢,既如此,就当个丫鬟,侍候着额驸爷,也是一样的……”
说话的时候,她虽然垂着头,整个身体却挺立如竹似松,自有一股子傲然之气。
和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相反,明月的长相,是清音素言型的,因是夏日,她穿了件月白镶淡绿的纱质旗装,满头青丝梳了个简简单单的两把头,戴着两个滴水状的青玉坠子,越发显的脖颈修长,肌肤莹白,只是垂头立在哪里,却有股子袅袅婷婷,清雅宁静的味道,和她那凹凸玲珑的身材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的人恨不得细细探究、好生怜爱一番,一查究竟。
若非孙延龄早年是风月场中滚过来的,还真要被这样的尤物迷一迷。
明月低着头,自然看不到孙延龄的眼神在她低下去的瞬间,就变得冷冽而淡漠,嘴边甚至还掠过一丝淡淡的讥嘲,开口却是温柔的:“你也知道,爷和公主还是新婚。人家是妻凭夫贵,爷这做额驸的,却是夫凭妻荣,自是不好不听她的意思。不过,你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过的,又是端顺太妃的义女,早晚爷都要收了你,以后别再称奴婢了,你是这府上的半个主子,怎么能自轻自贱?”
听了孙延龄的话,明月看着仍是恭恭敬敬的,嘴角却忍不住绽出一抹笑来,她轻轻地说:“奴……妾当然听额驸爷的,妾明白额驸爷的意思……公主生得美,位高权重,哪里是妾这样的人能够争的,只是妾身为人虽然粗笨,腿脚却比别人灵活些,额驸爷要有什么跳腿的事情,尽管使唤妾去做就是。”
“腿脚灵活?”孙延龄唇边的笑意更浓:“爷倒觉得,你那腰肢更是灵活,想必……”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突然正襟危坐,轻咳两声道:“你那脸上,涂着墨了,和花猫似的,回去洗洗吧。”
明月一惊,连忙捂着脸跑了出去。
刚跑出去,就遇上四贞带着云雀、百灵过来,明月越发慌里慌张,连给四贞行礼,都是手足无措,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
见明月行礼后急冲冲离去,云雀瞧瞧虚掩着的门,愤愤地说:“公主,她一准是在里面和额驸爷一处,所以听见您来了,才那么慌张。”
四贞却笑道:“她是额驸爷的贵妾,你们该叫月姨娘,别她她她的,没规矩。”
孙延龄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拉着四贞的手调笑道:“公主今个肯召见为夫了吗?”
四贞温柔地笑着,用锦帕印了印孙延龄脸上的一滴墨:“额驸爷练字辛苦,我过来瞧瞧。”
他和四贞进了屋,云雀和百灵两个见状,连忙在门前立定,没有跟进去。
等书房的门轻轻被掩上,四贞虽然没有甩开孙延龄的手,脸上神情却变了变,刚才那股子柔情蜜意全然收了起来,冷冰冰地瞧着孙延龄,低声斥道:“额驸爷,红袖添香研黑捧卷,您这字,练得可够舒坦的!”
孙延龄看着她的样子,笑了起来:“为夫以为公主殿下遇到什么事都是泰山压于顶而色不改的,不曾想,你也会吃其他女子的醋。”他将四贞的手放置唇边轻轻一吻,“你放心,她那样的,勾引为夫还差了点。”
“噢,她这就送上门来勾引你了?动作倒是够快的。”四贞见孙延龄亲吻自个的手,脸上浮现红晕。
她方才见明月鬓发微乱,衣领稍开,脸红又羞窘的那股子,明知孙延龄不至于怎么样,心头却窜出一股邪火,这会儿听孙延龄亲口证实只是明月一厢情愿,心头的不安消失了不说,脸上甚至还浮现出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来。
“呵呵,宫里头还真是费心了,不知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尤物来,也真不容易,你说,她真是辅国公家的女儿吗?怎么倒像是那些清倌、红倌一般,奉迎起男人来,一套一套的?”孙延龄声音里满是鄙夷,提起明月来,半点也找不到先前的温柔劲。
四贞听的嘻嘻一笑:“可不是吗,那日在宫里还不觉得,等回来换了衣服一看,我也吓了一跳,我若是个男人,有这么个可人儿在身边,真得立马收了她,没想到,额驸爷你倒能忍得住。”
孙延龄靠近四贞,唇舌呼出热气,直入四贞的耳朵:“这世上,能叫我忍不住的,也只得你一个罢了!”
“既然知道了她的打算,不知额驸爷想如何处置?”四贞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一阵痒痒,连忙将他推开,笑问道。
“哼,先由她得意两天,等过几日,寻个合适的时机,整死了事!”孙延龄语气冰冷,仿佛那明月就是个蚂蚁一般。
听了孙延龄所说,四贞眉心轻颦,她思忖了片刻方道:“此时不宜大动干戈,太皇太后他们是个什么打算,我也没摸清,试婚格格本就是公主们下嫁的规矩,建宁那里的阿云朵,还顶着个郡主的名头,又自小是在宫里娇养大的,还不一样让她收拾的服服贴贴?怎见得咱们就不能收服明月?
“再一个,额驸爷若真的想处置掉明月,也不急在这两年,这可是在京里,说不定今个除了一个明月格格,明个宫里就送两个星星来,岂不是更麻烦?我瞅着,这明月的路数倒是个不怎么聪明的,此事额驸爷就不要费心了,我想个法子拿住她,叫她不敢往宫里送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