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青龙寨被铲除,赵都头被抓,四贞一行人刚进广西地界就声名鹊起,接下来的路程就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途经定藩各州县,本来计划着不要惊动官府,然而他们一行人盯的人太多,沿路都会有官员前来谒见拜会。
四贞虽然扮了男装,但她怕麻烦,所以通常的应酬都是钦差杜大人去周旋,就是这样,几趟下来她也觉得太耽搁时间,但那些人都是进行需要安抚或者拉拢的,也不可能不见,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走,就这么走走停停,八月末,总算到了桂林城。
城门外,缐国安带着定藩诸臣,在城外的三里坡迎接。
一见四贞,缐国安就诚惶诚恐状,躬身谢罪道:“听闻格格在路上遇险,是属下管理不当,还望格格息怒。”
四贞下马,扶起了缐国安,笑嘻嘻地说:“缐世伯言重了,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事也是底下人的意图挑拨咱们的关系,咱们可不能上他们的当!”
缐国安连连告罪。
四贞看着被五花大绑跪在路边的几个人,料想这就是那几个缐国安身边的的红人,却只做不知,惊讶地说:“世伯,他们几个为何被绑在此处?”
缐国安恭敬地说:“属下得知之后,就立刻着手查办此事,只是这几个狗东西,处事颇为机密,要找出主使委实不易。也幸得王爷庇佑,他们几个叫属下拿住了,好叫格格明白,属下忠心耿耿,对王爷,对皇上,忠心可表日月,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暗害格格之事,并非属下授意,但此事的确牵连甚广,所以,还请格格拿个主意。”
他长揖到地,吸了口气道,“不管如何,此事因属下而起,属下自知罪无可恕,求格格问属下的罪,将属下押送回京城,如此一来,对皇上,对朝臣、对定藩这边的将士,都是个警醒。”
四贞明白,到了这时候,不管缐国安是否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此事,她也只能当做这事他全然不知,毕竟,除了青龙山,她后来的路程都是平平安安的,缐国安确实着力在查这事,为了定藩的安定,她必须和缐国安上下同心,不管是不是这几个人作乱,他交了这些人上来,她就只把这几个人当成罪魁祸首来追究就是,将矛头对准了他们。
这样的时候,甚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要倚重缐国安的地方还很多,他忠心比不忠心好,若是她拿这事问责,一味托大,倒寒了这些代她父王镇守广西将领的心。
她将缐国安再度扶起,轻松地说:“看世伯说的,这定藩如今是您在管着,我虽说占了个掌王事的名声,但这地面上的事,到底不如缐世伯熟悉,您打算怎么办,拿出个章程,我点头就是,等朝廷这次慰抚的物资交给世伯,我再看桂林的山水,就要回京复命,这地面上的事情,还是您拿主意。再一个,世伯是我父王麾下的老将,就是父王对您也多有倚重,您对着我这个侄女行此大礼,倒叫侄女惶恐了!快快请起。”
对缐国安来说,此时也是一动不如一静,毕竟这天下是皇上的,定藩还有用得上他的时候,此时就算四贞喝斥他几句,甚至上头降了他的级,只要没下令要他的脑袋,这定藩就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何况,他是定南王身边的老将,定南王对他不薄,身边那些人的嘀咕,他不是没听进去,却压根没打算对孔家的人赶尽杀绝,那些事情,是他们背着他做的,说起来,他对孔家,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
他忧虑的,只是这定藩交回到贞格格手里,她能不能担得起?
一听四贞此行只是来看看,缐国安顿时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依着规矩,以四贞为尊,再三请她拿主意。
见他们二人相互推辞,缐国安身边一位摇扇的翩翩公子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对四贞道:“这些人,也是立下好些战功的,当初赶那李定国出去,他们都出了大力,依属下所想,他们犯下如此大罪,固不可饶,但若是格格愿意,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格格不要罪及他们的家人,放其家人一条生路。”
四贞见他相貌俊秀,神情阴柔,五官和缐国安眉宇颇有几分相像,想来应该就是缐国安的嫡子,三公子。
但她只做不知,目光看着缐国安轻声问道:“世伯,这位是?”
缐国安连忙拱手:“这位是犬子,在家中排行老三,格格叫他三郎就是。”说着,他转身低斥那缐三郎:“我和格格说公事,岂有你插嘴的余地?”
看到那缐三郎有几分倨傲不恭的神情,四贞心念电转,明白他这是觉得定藩出力使劲的都是他们缐家,偏四贞一个女子,还要压他们一头,心里不怎么服气,所以刻意如此刁难她,若是她不允,势必落下个寡恩薄义的名声,若是她允了,被众口相传后,就会说她妇人之仁,软弱可欺,以后,她要想管这些人,恐怕就很难树立威信。
一时间,四贞陷入两难境地,微微沉吟。
还没等缐三公子露出得意的神情,四贞就笑着对缐国安道:“刚才说过了,这定藩是世伯帮我在管,还请世伯能者多劳,拿个章程出来,至于这些人要杀要放,全凭世伯做主,我绝不会和世伯为此起半点嫌隙。”
缐国安看着那几个人,朝其中一个踹了过去:“竟然敢刺杀格格和钦差大人,他们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就算家里的人不知情,却也不能轻饶,无论男女,通通判流放,格格意下如何。”
四贞好整以暇:“一切听凭世伯安排。”
缐国安就吩咐道:“把他们拉回去,三日后菜市口问斩,好叫定藩的人都知道,若再有人对格格不敬,对钦差大人不利,就和他们一个下场。”
而后,他伸出手指向定藩的大小官员们,笑着对四贞道:“来来来,世伯为您介绍下定藩的诸位大人……”
缐三公子插嘴道:“父亲,格格他们一路车马劳顿,不如还是请格格他们先进城歇息歇息,等接风宴上,再为格格和钦差大人介绍也不迟。”
缐国安的手就改了方向:“对,对,还请格格上车,等宴席上,属下再给格格慢慢介绍。”
四贞从善如流,登上了缐国安给她安排的马车。
毕竟,定藩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女子,虽然身着男装,若是骑马从街头走过,也少不得会引起一番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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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定南王府,四贞不胜唏嘘。
四年前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将定南王府完全烧毁,缐国安带着大队人马从南宁赶过来救援时,不仅将李定国逼出了桂林,还让人将大火扑灭,后来,朝廷又专门拨款,让他派人负责修膳独秀峰旁的王府,经过这几年的修建,占地方园三里的定南王府,殿阁楼台、亭榭轩堂基本都恢复了原貌。
看着王府外面规整的青石城墙,豪华而坚固的旧模样,四贞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自小在军营长大,随着父王的军队四海为家,直到到了桂林,才有了固定的住所,她曾天真地以为,这个豪华宽绰的王府们会是他们永远的家,他们一家人,会相亲相爱的永远在一起。
定南王府,本是前明的靖江王府,光是修建据说就用了十二年,虽然在动荡岁月已经数易其主,几经周折,却还是这般富丽堂皇。
只是,雕栏玉砌犹在,却已经处处都物是人非了!
四贞深深吸口气,空气里带着桂花馥郁的芬芳,令她想起儿时睡在暖阁窗下的美人榻上,窗外的金桂银桂争相开放,幽香阵阵,随风入梦。
那个时候,她和哥哥在这里度过了最为快活的童年……如今,无论一草一木,还是这亭台楼阁,甚至夜风中响起丝竹管弦之声,都将过往像画卷一样铺陈在她的眼前。
“格格还记得以前在这里,世子爷练枪的情形吗?”
听到白彦松熟悉的声音,四贞惊喜地转过头:“表哥来了?”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着,灯火跳动,白彦松英俊方正的面孔在明暗间闪烁。
他微叹口气,格格走后没两天,皇上就让他领了些高手出发,让他们务必先到广西地界,暗中刺探消息,务必保得格格平安。要不是他们在暗中帮手,缐国安那几个手下,还不知要出多少坏招。
当时听说格格他们连夜从青龙山过时,他简直担心极了,幸好格格没有出事。
但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格格了。
白彦松含笑道:“我奉皇上之命,前来保护格格,皇上交待了,若是格格有半点差池,他定不轻饶。”
四贞想到福临那灼热又冷寂的目光,笑了笑道:“皇上过虑了,这桂林城里,可是我们孔家的地盘,我能出什么差池?”
“格格不要以为进了这桂林城,就能高枕无忧。”白彦松见四贞不以为然,连忙提醒,“您这一来,对定藩的官吏们来说,变数实在太多了,对他们来说,要保住眼下的富贵,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