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及时拿掉了她嘴里藏的毒,但那个舞姬显然是个死士,无论怎么拷问都不肯说出实情,实在逼急了,她就连声冷笑,说她死得其所,叫孙延龄他们死了心,她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主子。
尽管舞姬什么都没说,但联想到之前一个武士咬毒前对四贞说的话,桂林城里,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多,明面上虽然还没有人敢讲些什么,但暗地里都在传:那场刺杀是和硕格格为了夺权,特意设计的。
缐玉玄想就此结案,把这块热山芋扔给孔四贞,由她自个对定藩的官吏和民众交待,孙延龄却不肯,说他有办法让那舞姬开口,说出真话。
当缐玉玄无奈地问孙延龄怎么办时,孙延龄就叫人找了个大木箱,将那舞姬的眼睛蒙上,耳朵塞上,手脚绑着,丢进箱子里,再将箱子放在一间听不见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的房间,看守的人,在门外头也不许发出一点声音。
“这能有什么作用?那些个酷刑她都受过来了,这样不打不骂的,能有用吗?”缐玉玄委婉地表示怀疑。
“三公子的法子无用,就照我这法子来,至于有没有用,兴许今天晚上就能有答案。”孙延龄淡淡地回答。
那舞姬原是报着必死的想法,做为死士,任务不成功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她早就知道的,所以不管是失败时咬毒自尽还是被抓后遭受酷刑,她都做好了准备。当然了,她也不是不说,只是知道一开始说出来的消息,不会被人轻信,等受了酷刑再说,而且说得似是而非,引人猜测,那他们这次刺杀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不信,又把她关了起来。
可这次的关押和以往大不相同,不打不骂,也没有给水送饭,竟然蒙着她的眼睛、耳朵,绑上手脚,就不管了。
没有之前暴风疾雨般的酷刑,也没有人威逼利诱、喝斥谩骂让她交待,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们打算把她怎么样?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舞姬忍不住大叫:“有人吗?有人吗?”因为耳朵被堵着,她隐约可以听到一些自己的声音,闷闷的,却听不到任何回答。
她究竟在什么地方?那些人,想把她怎么样?舞姬试图解开绳子,但绑她的人显然是此中高手,她根本动弹不得,因为眼睛被蒙着、耳朵被堵着,她只能凭仅余的一点触觉,感觉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舞姬觉得非常不舒服,她不停地在箱子里挣扎,可除了头被碰着咚咚作响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像要被人活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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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贞去探望受伤的白彦松,恰巧遇上了孙延龄,三个人就在房里说起了夜宴上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那舞姬仍然没有招供时,半靠在弹墨大迎枕上的白彦松皱起眉,孙延龄坐在床榻边,伸手从高几上的果盘里拿着个桔子,剥了皮递给四贞。
四贞摇摇头:“我不吃,孙参领自己吃吧。”
孙延龄把桔瓣丢进自己的嘴里,吃完之后方道:“你们放心吧,她早晚得招!还有,阿贞,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生分,你叫我二哥就是。”
他在家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庶兄,私下里曾给四贞说过,叫他二郎或者二哥,每每都被四贞无视。
白彦松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四贞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句话,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你用了什么法子,能令那女子一准招供?”
孙延龄神秘地说:“山人自有妙计,你们就等着瞧吧。”他看了四贞一眼,夸奖道:“你今天这身穿着打扮,才像个大姑娘嘛,前两天那身,衬得太庄重了,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那日因为要和定藩的官吏们相见,担心众人觉得她年纪小,不把她当回事,所以四贞的妆扮,都是往雍容华贵的路子上走,自然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几岁,孙延龄故意这样说,是笑她那样子扯虎皮作大旗。
今个四贞穿着水红色缠枝纹的洒金裙衫,乌黑的头发梳了根辨子在脑后,那张白如莹玉般的脸上浮着如桃花瓣的绯色,一双眉目转动间如宝石流光,看上去就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格格,娇憨之极。
孙延龄看得心里欢喜,忍不住逗她。
四贞听了,美目流转,轻哼了一声:“你还有少说话的时候嘛,我怎么没觉得?”
虽然是反驳他的话,但因为语声轻柔,清亮的声音极是动听,倒像在娇嗔一般,孙延龄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耳朵发烫。
他佯装无事,轻咳了两声,讲起了正事:“说起来,我到了桂林,第一件事就是求见都统大人,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得到回音。可惜时日太短,我们没法在缐家安排自己的人手,不过从这几天调查的情况来看,很多蛛丝马迹都表明,这事和缐三公子颇有关系,只不知道,都统大人有没有掺和进去。阿贞得考虑考虑,若这事查出来是三公子主使,甚至缐都统也掺和进去了,你当如何?”
四贞一时沉默。
缐国安自接手定藩以来,可以说的上是尽心尽力,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大可能掺和到这件事里,难道这次的事是父子离心,三公子自个的主意?虽说缐国安对他这个三儿子一向宠爱,却也是公私分明,定藩的事,还是他在拿大主意,难道三公子不知道,如果没有缐国安的支持,就凭他再怎么蹦跶,也成不了气候嘛?
如果这事和缐国安无关,那就令人深思了,出了这事以后,他站在什么立场,有什么打算,是会纵子为恶,还是大义灭亲?依缐国公刚正不阿的性格,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缐家这位三公子,虽然排行第三,却是缐家唯一的嫡子,而且还是缐国安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就算他当时这么做了,只怕事后孔家与他的情分也会断了。
不管如何,都要给缐玉玄留条活路,但这活路怎么留,就得好好琢磨,毕竟,轻了,震慑不到缐玉玄,难保他以后不再起异心,重了,会令缐国安难堪,反倒坏事。
四贞一时也没有主意,转向孙延龄道:“三公子在军中,颇得人心,人家都夸他,虎父无犬子,说他是缐家最出色的儿郎,你怎么看?”
“最出色?”孙延龄冷冷一笑,“我看是最有心计才对,缐家的二公子,文采出众,武艺超群,可外头都传他骄纵又霸道,大公子虽然略有不如,可这些年办事从没出什么差错,外人的眼里,却得了个他行事瞻前顾后,有妇人之仁的说法……这些,我估摸着,都有那位三公子的手笔,倒是他自个,为人处事没有任何令人指责的地方,可这样的人,你不觉得可怕吗?有谁能够半点差错都不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这样说来,三公子确实有问题!”连白彦松都肯定地说,“事有反常即为妖。我听说,格格住进定南王府,并不全是缐都统的主意,起码,外头的人都说王府里头的一应人事,全都是三公子在安排。”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那你们还敢这么胆大,什么都说?”
白彦松笑了:“格格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打理定藩?”
孙延龄莫名其妙,这同四贞打理定藩有什么关系?
四贞看他的神色,淡淡地说:“宫里头,可是人事最错综复杂的地方,我是和硕格格,代掌这定藩的王事,自然有自个的人手,这里面的人,是他安排进来的,有些,却是我借他的手安排进来的。”
孙延龄怔了怔,然后跳了起来:“我倒忘了,要论争斗,管理后宅,哪里有人能和宫里头那些娘娘们相比,你在皇城里呆了几年,自然是跟她们学了个玲珑心肝水晶心肠。敢情,三公子以为你跟前都是他的人,得到的消息,却都是你想让他知道的啊!未雨绸缪,在来之前就先安排好人手,高,真是高!”
被他这一捧,四贞脸上的天然红晕就重了几分,她笑了笑:“也不尽然,只是关键的位置上,有自个的人,到底顺手些。据我所知,缐世伯对三公子的有些做法非常不喜,之所以隐忍不发恐怕是担心我会借机发落三公子,只要有证据表明,三公子那些孟浪的行为全是受人挑拨,他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对三公子小惩大诫。”
孙延龄不以为然:“你打算既往不咎,放过三公子?阿贞,不是我说你,缐玉玄这个人,可不是那种会轻易悔过的,你这回要放了他,只怕是纵虎归山,养虎为患!”
“眼下,定藩还是缐家的人掌着实权,如果起了冲突,缐世伯被那些人挟持着,骑虎难下,只怕更难善了,只能徐徐图之。我已经去了信函,飞鸽传书给皇上,请他下令让你留在桂林,以总兵之职率领孙龙将军的旧部,逐步培养咱们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