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替罪（四）
张梓男极想秦处长能够制止他前去认罪伏法，没想到秦处长已经不再像训练场上那样充满关切，说过两句话后，直接向他言明，自己还有事，领着福原离去。
找不到借口的张梓男只得乖乖地跟着宋芸漪来到国防部。
宋教官知道，妹妹一直很讨厌这个纨绔子弟，怎么会把他领到这里来，并且这样的不是时候。
宋教官皱皱眉头问妹妹，干什么来了？宋芸漪告诉他，听说他被抓，她希望能救出他。
“就你一个大学生还能救出我？”宋教官苦笑着问。
宋芸漪走到哥哥面前，小声告诉他，张梓男已经答应她，他愿意承认击落日本飞机的人是他，由他来承担此项罪名。
宋教官虽然没看清张梓男是如何击落日本飞机，但很清楚必定是他搞的鬼，但此时此刻又如何能承认这一点。含糊其辞：“你简直胡闹，我的罪名为何要让他来承担。”
“哥哥，”宋芸漪不甘心地劝说，“张梓男是中将之子，即便他承担这样的后果，大概也不会送命的，如果你出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还怎么活得下去。”
宋教官最怕的就是妹妹和他纠缠不休，再让高志航带来的那一帮飞行员同学听出事情真相。随即甩开妹妹拉住他的手大步走向众人：“高志航，我们弟兄们好久都没见了，是不是该聚一聚？”
刚才发生在国防部内的事情张梓男并不清楚，看到宋教官没事，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翻过去。他从躲藏的门柱后面走出来，到了高志航面前问：“你就是高志航？”
高志航奇怪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张梓男艳羡地回答：“我们还没见过面，不过你的大名却已是如雷贯耳，你是我们的空战大英雄哪！”
此时的高志航不过就是一名空军上尉，参加过的所谓空战也不过就是向红军阵地上俯冲扫射扔炸弹，立刻满脸惭愧地说：“真正的空战英雄是咱们的宋大哥，你如此说实在让兄弟汗颜。”
“你说他是空战英雄？”张梓男指着宋教官奇怪地问。
高志航看看张梓男戴着的航校学员的标识，笑着回答：“你们宋教官不畏军法处置，只身击落日本间谍飞机，你说他算得上算不上空战英雄。”
“我早听说来迎接日本间谍的飞机被击落了，原来就是宋教官击所为呀！” 张梓男不怀好意地笑道，“我真为有这样的教官感到荣幸。”
宋芸漪听出张梓男要变卦，气愤地指着他道：“你，你……”
张梓男赶紧解释：“宋教官现在是人人敬仰的空战英雄，我可不敢夺人之美。”
横怕节外生枝的宋教官，向其他两名同学喊道：“吴鼎臣，阎海文，你都还在这站着干嘛，我们喝酒去，好几年不见了，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众人簇拥而去，张梓男看到这么多为后人敬仰的空战英雄都在这里，他回头看着宋芸漪：“芸漪，你别楞站着呀！宋教官灾星已过，你就不想去为他庆贺？”
宋芸漪想得却深，虽然不清楚稽查处长为何会放过哥哥，但哥哥闯下如此大祸，能轻易地躲过去么。她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寸步不离哥哥的好。没有理会张梓男，向众人而去的方向追去。
走过国防部所在大街的尽头，前方出现一座风雅别致的酒楼，众人一涌而进。
张梓男没等人家招呼他，也随在身后进去。里面没有其他客人，张梓男陪宋芸漪找个僻静处坐下。宋教官一扭头看到他，揶揄道：“张公子，你想救我的好意我已经心领，这里是我们同学聚会，您是不是……”
人家下了逐客令，张梓男不好再坐下去，向宋芸漪说：“芸漪，你哥向我们下了逐客令，我们就不要打搅人家了。”
张梓男豪言壮语要救自己哥哥，事到临头却变卦，宋芸漪没好气地说：“大哥是向你下逐客令，可没有赶我走。”
张梓男再难待下去，站起来刚想离开，坐在左近的高志航拦住他说：“这小伙子好歹也是我们飞行员的后备力量，怎么能让他离开呢！”
张梓男已经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高志航他们是来航校教授霍克3的驾驶技术的，能和这些飞行英雄早些认识是他最大的愿望，何况宋芸漪也在这儿。就坡下驴向宋芸漪笑道：“我真该向这些飞行员老前辈多学习……”
宋芸漪将头转向一边，没有理会他，宋教官却揶揄说：“张公子你如此说，我们实在不敢当。”他把张梓男和武校长订立生死协定的事向众人说了一遍。这些人都是当代中国空军中的佼佼者，都听得发愣了。
高志航好奇问张梓男：“张公子，你在考入航校前，是在哪里学的飞行？”
我是大半个世纪后学的飞行，你能相信吗？张梓男思考片刻才回答：“我曾未学过飞行，和武校长订立生死协定，不过就是一时激愤。”
高志航不相信的摇摇头说：“你没学过飞行，这绝不可能。”
张梓男也不愿再解释，端起服务员送来的一杯红酒，向宋芸漪问：“芸漪，这酒很好喝的，你要不要？”
宋芸漪小嘴一撇：“张公子太客气了，我可不敢当。”张梓男一饮而尽，满脸神秘的表情：“我即便现在遵照你的指示承认日本飞机是我击落的，只能是得罪你大哥吧。”
宋芸漪想想，他确实说的是实话，脸色稍微平和下来。认真听众人的谈话。
高志航带来的这些飞行同学，左一杯右一杯向宋教官敬酒，并让他详细介绍当时的空战经历。
让酒精烧得头脑发昏的宋教官，早已忘记击落日机的“真凶”就在身旁，回想着当时被日机追杀的场景，尽量将故事编得圆满。
但他忘记他驾驶的霍克3是没有配备机枪子弹的，刚说到他一梭子弹将日机打得起火爆炸，张梓男终于没有忍住，把刚喝下去的一杯酒都喷出来。坐在宋教官旁边的高志航也是十分清楚霍克飞机真实情况的，不由皱起眉头。
正为击落飞机而兴奋不已的飞行员们同时回头瞪着不知好歹的张梓男。
张梓男歉意地笑道：
“对不起，我喝得太急，呛了。宋教官您继续说您的。”
宋教官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他端起一杯酒打岔：“今天我们弟兄是来喝酒的，尽说这些干什么。”
一杯酒刚喝下去一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扩音喇叭发出的声音。
“酒店里的人就听着，你们要将击落日机的罪犯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的话，一切后果自负。”
这是稽查处长的声音，他担任空军稽查处长职务，直接冲进来抓人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在酒店外喊话。
张梓男不知道，稽查处长今天吃了大亏，回去领来一个排的士兵，还是不敢直接冲进来。笑着说：“咱们空军这位稽查处长的胆子也太小，连抓个人都不敢……”
宋芸漪打断他，讥讽道：“你倒是胆大，为何自己做的事情还要别人来替你承担罪过。”
张梓男为难答道：“我倒是想承担来着，宋教官能同意么？”他扭头向宋教官问，“我说的是吧，宋教官！”
在国防部听说那些掌实权的大人物都随蒋委员长去了西安，高志航又帮助他打跑稽查处长，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所以刚才乘着酒兴胡乱吹嘘，现在危险又降落头顶，出于求生的本能，宋教官脸色惨白向张梓男说：“张公子，我为救你，才主动承认击落日本飞机的罪过，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你还不愿意承认此事吗？”
他的一席话顿时在酒店内引起轩然大波，所有的人无不像见鬼一样盯着他。
宋芸漪也没有想到张梓男向她编的故事竟然是真的，嘴唇哆嗦着问：“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还在犹豫的宋教官，现在话已经出口，也不再顾及是否会为自己的同学不齿，索性和盘托出事实真相。
前来逮捕罪犯的稽查处长还在外面等着，张梓男还想抵赖，稳稳心神问：“宋教官，既然你说我击落日本飞机是你亲眼所见，我驾驶的是有枪无弹的霍克3，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 你能告诉大家么？”
他问的是关键问题，高志航询问的目光同时看向宋教官。
宋教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尴尬地笑道：“这个嘛……”高志航已经在心里接受张梓男击落日机的事实，安慰他说：“张公子，我还是那句话，爱国无罪，杀掉日本特务更无罪。如果你被抓，我就是丢掉性命，也要向蒋委员长直接请命。”
一直胆战心惊的张梓男，此刻也被他豪迈的语言所感染，挺直腰杆说：“高长官，日本飞机就是我击落的，就是真被杀头，我也不否认此事。”
宋芸漪睁大眼睛问：“张梓男，日本飞机真是你击落的？”
张梓男苦笑回答：“宋小姐，你哥哥得救，你可以安心了。”
“张——大哥，”宋芸漪激动地说，“听说哥哥击落日本飞机，我虽然害怕，在心里还是为他感到骄傲自豪，现在知道飞机原来竟是你击落的，我……”
她的脸涨得通红，张梓男情不能自已，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现在轮到你为我自豪了，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