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身,肩上忽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温度。
周燃一愣,任那双手臂从背后环住自己,接着一个热乎乎的、柔软的脑袋靠到了他的肩头,带着几分讨好在他颈侧蹭了蹭。
“对不起……”女孩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低低道,“周燃,别生气了。”
男人的身体很放松,并未因她的接近而流露出半分排斥警觉。
临思言却不安地收紧手臂,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的半张侧脸。
周燃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手臂。
临思言忙松开手,看着周燃转过身,似笑非笑地问:“谁教你的?关越庭?”
临思言连忙摇头。
关越庭临阵反悔,不仅没有把哄人诀窍倾囊相授,还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加油”就跑了,留下他对着饭盒一脸茫然。
但是刚刚那一刻,临思言突然无师自通。
不仅准确地抓到了周燃吃软不吃硬的本质,并且一步到位,捏住了周燃的软肋——自己。
她眨着水气朦胧的眼睛,睫毛微颤,专注地盯着男人看。
眼里写满讨好,直看得周燃的心软塌了一个角。
周燃:“你这人……”
临思言忽然咬了咬嘴唇,秀气的眉毛一皱,脸上露出几分忍痛之色。
周燃立刻收回到了嘴边的说教,扶着l临思言的手臂让她坐到床上:“疼得很厉害?我去叫小叶医生来。”
临思言则飞快地拉住他的手:“还生气吗?”
周燃眯起眼:“你到底是真疼还是装疼?”
临思言委屈,又低头看脚尖。
生平头一次,曾整治了无数熊孩子新兵的周燃感觉到对手的棘手程度远超预料。
美人计和苦肉计无缝切换,追击和装傻左右横跳,到底是谁给惯的?
周燃抽出手,色厉内荏地在临思言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道:“躺下!”
临思言多机灵的人,哪儿还听不出周燃心软了,高高兴兴地往床上躺下。
周燃监督着临思言吃了药,又陪了她一会儿,正逢刀疤有事喊他下去。
叮嘱道:“乖乖躺着,睡不着就等我上来,别下床。”
“嗯。”临思言乖巧点头。
等周燃回来,临思言已经在药效发作下睡着了。
他侧躺着蜷缩在狭窄的行军床上,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眉头微皱,睡得不太安稳。
临思言抱的是什么?
周燃俯身捏住那玩意儿的一角,来回看了三遍,再回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床,终于确认那是自己的睡衣。
周燃心里无端一跳:“……”
原来这临思言之前拿他的睡衣是打着这个主意。
睡梦中的临思言对自己的“罪行”暴露毫无所觉。
周燃也过去趴在她身边睡了。
睡梦中临思言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一步也迈不开,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再低头,怀里的衣服不见了。
她两手空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手臂和腿上到处都是青紫,手短腿短,视野低矮。
头顶传来两个大人的声音,低声交谈着:“就他们俩吧,这一批里只有这两个长得最好看。”
“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着他们,小心别让他们再受伤了,到时候务必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临思言仰起头,过低的视线让她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
但她记得这时候的自己,十岁出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小。
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再加上长了一张比同龄女孩子还要清丽漂亮的脸。
小孩儿没少被孤儿院的其他孩子欺负,身上常年带着伤。
临思言看着木讷,却并非不知人事,也一直知道这家孤儿院会把漂亮的孩子卖个好价钱——癖好扭曲的有钱人永远不会少。
现在轮到她和临景了。
临思言装了几天老实安分,瞅准机会在某个深夜逃出了孤儿院。
她身无分文,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翻出孤儿院墙外。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泥把自己抹成了个小叫花子,然后趁清洁工不注意,爬上了一辆垃圾车。
垃圾车载着她从城东到了城西,临思言带着一身酸臭的馊味儿钻进小巷,从一个孤儿变成了一个流浪孤儿。
孤儿院没有派人大规模地寻找他,毕竟为了一个出逃的孤儿大动干戈并不划算。
临思言在街头流浪了五年,被风餐露宿打磨出了一身食肉动物的本能,警惕多疑。
她领地意识强烈,小小年纪整个人就已经像一把刀,开了刃,尝过血,刀尖永远对着他人。
机缘巧合,也是迫于生计,五年后,临思言被后来的师父领走,成了临家最锋利的那把刀。
所谓的师父不过带了她三个月,就死于任务中。
这对他们们来说太常见了,没有人奇怪,没有人不平。
临思言没有去探询死因,更没想过去报仇。
完成训练,完成任务,大概某天她和临景会和她的短命师父一样,在某个任务中一去不回。
临思言从未觉得自己会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产生联系,也并不需要。
直到那一天……
临思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边。
临景揣着半个面包,上面有一个黑色的脚印,蛋奶冻沾了他一手,已经开始发臭了。
接着那玩意儿又变成了一把枪,被少年沾满了鲜血的手攥得死紧。
临思言有些困惑,直觉这不是他想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呢?
他明明一直都没有什么想要的。
临思言放下枪,望向窗外。炙热的阳光下,男人正在抽烟,整个人白得发光,刺眼又温暖。
“临思言,来么?”
临思言收紧手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睡衣不知到哪儿去了,她正攥着周燃的手,用力过度到男人的手都泛了白。
周燃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醒了?起来吃个药再睡,你发烧了。”
天已经黑了,临思言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身体乏力,一阵冷一阵热。
背上的伤口疼得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痛感令她起身十分吃力。周燃小心地护着她的背,帮她坐起身:“先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