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捂着眼,不断的抽噎着。
刘彻心烦意乱,却又不忍心斥责她,他怎么能斥责?她为他生下四个孩子,她为他管理宫中,她为他做了很多很多事,却从不邀功,只因这不过是场交易,可如今,她唯一的依靠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走了,赏赐是陆陆续续的送过来,却再也没来见她。
他们之间没有情,所以他对她,比对其他夫人还冷漠,正因为这样,刘据才会患得患失。
有好几次,郁婕都想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可说出来之后呢?
那些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也就作罢。
楚歌依旧陪在身边,闲时说两句话,尚且打发着日子。
只有一天,郁婕支着头昏昏欲睡,却看见有戎装男子走过来,虚虚的抱着她,他开口说着什么,郁婕听不清楚。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空中。
他说:“姐姐,你要好好的。”
她猛然睁开眼,却遍寻不到人影,半晌,一滴泪落下,她抿了抿唇,看着屋外的天,茫然起来。
她,到底是,对卫青有几分真感情的。
家人子敲了敲门,她木然道:“何事。”
“李夫人生了。”
“叫诸邑公主去吧。”
“诺。”
家人子退去。
郁婕又愣愣坐了一会儿才起身。
良久,屋内一声叹息。
去的早也好,就留着她们这些人承担结果吧。
她打开系统看了看,在线人数也就剩了那么几个,其余的都是做完自己分内事走了,唯独他们这几个,点儿不好,活得异常的长。
后来,后来也没什么出奇的事,至少与郁婕无关,她就没了心思去查询。
李夫人死了,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去了,恐怕是生孩子伤了身体,一直治不好,拖着拖着也就去了。
唯独一点儿,刘彻竟信了方士,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再见李夫人一面。
郁婕听在耳中只想问一句,那陈皇后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只因此举甚是不妥,又因她实在没立场去问这句话。
她也就悄了声息。
即便在空中,可他与别人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她还是不晓得的,只因她从没细问过,不论怎样情深意切,那都是别人的私事。
她坐在榻边,**着楚歌的脸颊,因轮回,她没有一处与公孙像。
郁婕情不自禁的入了神,她得承认,孩子在,她是想他的。
公元前94年,钩弋夫人为刘彻生下一子,取名为刘弗陵,号昭帝。
刘据来访。
郁婕对他很是失望,他没有之前的洒脱,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也还是让他进来了。
刘据道:“娘。”
郁婕不待他话说完,便打断道:“你放心,难道连个孩子你都要计较。”
“父皇那么宠他。”多的却不说了。
郁婕叹了口气,深觉得这可能是历史惯性,她只问已经尽心尽责了,却没想到,依旧将他养成了这个样子——历史上刘据的模样,仁厚谦恭,因与刘彻不亲近,对自己太子之位总有种失去的惶恐。
郁婕只是忘了一件事,孩子的成长路上需要父母共同照顾,不论是缺了哪一方,都不会有好结果。
说到底,刘据的不自信,是卫子夫与刘彻的不亲近,是刘彻对待其他夫人们孩子的亲近,从始至终,他因得到过,才知道得到是什么滋味,可惜后来得不到了。
比起一个个出生的小皇子,刘彻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政事与小皇子身上,很难再分给这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太子了。
换句话来说,你瞅瞅,生二胎,把大的逼成啥样了。
何况古代也不止是二胎了,这都好几胎了。
郁婕也不计较,只是打算促成结果,她终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话,她道:“倘若有一天,你觉得不得不用兵时,那便用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刘据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到底不敢说出来,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母亲良久,才答了声是。
郁婕挥手叫他出去了。
刘彻却来了,他漫不经心道:“他来,又找你诉苦。”
“差不多吧。”
“他同朕一点儿都不像。”
郁婕云淡风轻道:“惠帝同高祖也不像。”
刘彻眯眼道:“你是在暗示朕什么。”
传闻,惠帝刘盈是吕后同旁人所生。
而高祖亲口所说,太子不类朕。
这话与刘彻今日所说,何其相似。
郁婕不动声色道:“最后惠帝依旧称帝,何况妾身并非吕后。”
“也是。”刘彻只这么说了一声。
两人安静下来,尴尬在蔓延。
两人对峙着。
刘彻突然道:“只要太子不做错事,这帝位迟早是他的。”
郁婕反唇相讥道:“恐怕一旦错事牵连,便不是他的了。”
“是。”刘彻回答的爽快。
郁婕明知道历史上的结果,也知道大家都在促成正结局,却依旧问了句:“你还记得我弟弟的话。”
刘彻叹道:“是朕对不住他,朕不悔。”
“你还记得陈皇后否?”郁婕又问。
这么多年,她依旧是他心中的伤疤,他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美貌女子,早该忘了的,只是他以为不痛了,听闻时还是会抽痛一下。
郁婕见他不答,便道:“我现在懂陈皇后那时,她为什么会看着你向陈家下手而不阻止了。”
她道:“因为舍不得,因为信了你给的虚假承诺。”
刘彻还是不说话。
郁婕道:“我从未信过你,我贪图的就是女子的至尊之位以及带来的好处,我觉得我是不亏了,可我弟弟却信了,他太傻了,他们太傻了。”
刘彻拂袖而去。
有那么片刻,他有些悔了,因他在想,如果重来,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他不知道。
但正因为这么想了,他就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不应该悔的,为了皇位,他已经失去很多很多了,一开始他为了得到阿娇才愿为帝,后来想要的越来越多,除了她,还想要自由,一个不受制约的朝堂,一个千秋万代提起仍会称颂的贤名,所以就弃了她。
此外还有那么多士兵的名。
他没有错。
他走在廊上,看着远远点着的宫灯,又重复了一遍。
他没有错。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