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碰触到的白骨,就是他脸上被腐蚀掉了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没觉得痛。
他皱着眉,不再关心自己,反而是看着那奇怪的东西,如同蝙蝠一样有两支骨翼翅膀,中间也跟个老鼠似的,鼓鼓胀胀的肚子里有众多口器,白生生,尖利的牙,就连头上也顶着牙,眼睛是绿豆大小,至于耳朵,更是没找到。
大概是因为长期居住在地下,它们的视力和听力已经退化,想来他们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辨认出这里的生物。
青黛事实上是个格外冷静的人,冷静到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分析。
他就像一个有谋略的军师,不鸣则已,一鸣便要人命。
现在,他在怀疑一件事,他现在经历的是发生在现实中,还是处于幻境之中。
有一种生长在坟墓里的植物,名为魂香,与还魂香非常相似,可惜,还魂香是可以招回人魂魄,魂香不过是让人深陷幻境之中。
昔有世宗李隆基因思爱妃见不得,请方士能让他们一见,方士借言是找到了还魂香,可惜不过是魂香,一次幻觉,幻觉以人寿命为代价,所以那次过后不久,世宗辞世。
他现在分不出啦。
他只知道,如果这次不是幻觉,就是这里有能麻痹人的东西在。
他掐了自己一把,不疼,他沉着脸,开始跌跌撞撞的就要怕。
哪知道,他跌坐在地上,竟顺着那软肉继续往下跌落,被层层肉浪蒙蔽住,他恍然间竟想到了从前,那段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远远没有现在的好脾气。
是的,青黛打小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长大了脾气古怪,大抵等他老了,别人给他的评价也是一个古怪的老头。
他性情古怪,极难说话,要么别人说十句都回不了一句,不理人后,常常让那些人以为是看不起他。;要么常常一言不合就和人大吵起来,要不牙尖嘴利占了上风后嘲笑别人,要不就是大怒之下怒而出手。
他这人太刚太硬,实在是不懂得半分求饶示弱,往往就连他自己都诧异为什么自己会做不出示弱的举动。
他怀疑过,并想过如何解决。
可哪怕他头天晚上许了再多的软话法子,第二天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书院弟子都不愿意亲近他,唯有楼西良,那时候他是侯爷世子,一等一的好脾气,后来他才知道,楼西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一般都是有仇不报,而后才报,报得人痛哭流涕不悔当初。
可是,那是唯一一个留在他季齐身边的人啊,不会离开他的人。
他同他亲近,春观百花秋赏月,夏日小憩冬赏雪,一年四季多的是由头相见,他竟一步步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本是最古板的人,怎么能喜欢一个男人,何况那时候的他就十四五岁,自己都不敢确定是不是喜欢上了楼西良。
唉。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落在地上。
他睁开眼,一夕之间,从二十年前回到现在,眼下的是万虫坑,密密麻麻的虫爬着,让人后背发凉,细细的看着虫子的模样,更是可怖。
小侯爷的声音从上面传了来:“青公子,怎么着,你喜欢虫子?”
他闻言不禁道:“你正经些。”
他被拉了上去,跌坐在地上。
小侯爷扭曲着一张俊脸问他:“你是如何知道这话的。”
“什么话?”
小侯爷仔细看着他的神色,旁边的微光落在人脸上也是一片茫茫然,根本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的能看见他的面目。
小侯爷作罢。
青黛却沉下心,告诉自己不能再出错。
你正经些。
这句话,二十二年前他曾不止一次对小侯爷说过,所以小侯爷才会这么问他,但他没想到小侯爷会这么警敏。
不该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他有妻子儿女,他现在过的很好。
大抵随着人的改变,以前觉得很重要的,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不管他当年有过多少不甘,有过多少算计,现在都没有了。
他起身,擦了擦脸,站到一旁去了。
他问了句:“能点火折子吗?”
“能。”小侯爷又道,“都没有人用火折子了,我还以为没有人带这个。”
青黛没有说话,点亮了火折子。
他看着左右一片灰暗的岩石和地上游走的虫子,瞬间想把火折子扔进去,烧了这堆虫才好。
他问:“现在去哪儿?”
“往前走,那头我看过了。”小侯爷指了个方向,确定了后面要走的墓。
青黛想起他掉进这个空洞前看见的黑衣人,他问:“那个黑衣人是谁?”
“你是说那个每次去开机关的男人。”
青黛点了点头。
“你不认识?”小侯爷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那不是你找来的人?”
小侯爷一愣,将话团吧团吧丢回,他道:“这人找到我时,说是你请来的,我看他言谈之间和你颇为熟悉,加上那段时间忙于事务,没有细查。”
他又道:“这么说来,这个人你也不认识?不该啊,他说话时,总感觉他铁定和你很熟,你再想想。”
这么说来,青黛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青黛脸上露出了笑意,却并未说下去,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告诉小侯爷,希望小侯爷最好聪明些,最好不要再去纠缠他说的这句话。
事已至此,唯一的目的便是出去。
他想了想,又摸出那瓶东西,往小侯爷和自己身上摸了些,只见那些岩石以一种特殊的速度后退。
小侯爷脸色不好看,青黛脸色也没见到有多好看。
合着他们以为是岩石的东西,结果是活的。
青黛之前遇到过一次,对此倒也没有了第一次那么惊惶。
他举着火折子,看着脚下一串串的藏青色东西跑不见,本来平坦的路一点儿都不平坦,藏青色还在褪去,流露出脚下土地最初的玉白色来。
平坦的路成了条宽莫一尺的小桥,小桥下便是万虫坑,只是坑中已经没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