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漫天飞雪里,斜斜的靠在梅树上,显得漫不经心。
纤细的指抚在梅树上,不平的树干上满是的刀痕。
一刀一刀,记的尽是过去的时日。
遥遥想起,那个人的眉眼明晰在目,仿佛昨日才分离。
那时年少,她却偏爱黑衣美酒,终日骑一匹乌骓马招摇过市。
那是西楚霸王生平爱马,那个面临绝境依旧豪迈不减的男子,她爱那样的豪迈,更何况乌骓马的确担得起神驹二字。
纵马江湖,肆意妄为,乌光过后,血流成河。
所谓的好汉至多背后唾一声:魔教妖女,谁也不敢让她听见,她手中的大刀不是为了好看才带上的。
见他时,她正盘腿坐在江边,瞑目沉思,右手里握着一柄大刀,刀上斑斑血迹在江水冲洗下泛着幽幽黑光。
有脚步声停在身边,来人开了口:“小娘子,陪我喝一杯,可好。”
很肯定的语气,似乎算定她一定会答应。
她睁开眼,来人在夕阳下镀了层柔光,她抿抿唇,将河里的大刀提起扛在背上,走了两步,头未回,只是问道:“你不是要请我喝酒。”
男子跟上,故作嚣张的哼笑:“哎呀,小娘子,真是口是心非。”
她没理,径直的上了酒楼要了上好的酒,百杯不醉喝千杯,一杯一杯的喝下来。
那一夜,两个人静默的喝着,她不说话,他不问。
天亮的时候,她踢了一脚醉在桌上的人,嘴边浮出一抹淡笑,她是很少笑的,因为这世上值得她笑的太少,久而久之她便不笑了,只是那一刻她莫名的心中泛出喜意,她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于是放在心里。
扛着大刀,顺手捧着江水洗了把脸,转身离开。
没想过会再见面,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喝酒,天亮离散,不过路人。
她习惯了血腥与那些人临死前的叫骂。
哪知转身便看见了他,一脸平和,仿佛早知道了她是杀人魔一般,他什么也没问,还是轻佻模样,小娘子,有空请你喝酒。
她又一次的笑了,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是邪教人,只能杀戮,我不想坐等被杀,这世界对我来说,要么是他们死,要么就只能我去死了,可我还不想死,懂吗。
一张手帕扔了过来,
又一次的喝醉。只是这次在酒楼。
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他说的话,她想,这么多年,自己只有自己和那把刀,不如相信一次,即使失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一次次的熟悉,
直到一天,他说,他要血莲,邪教的圣物,
她看了他,还是决定去了,
哪怕结局早已能遇见,血淋淋的回来,不可避免的昏倒,她庆幸她的黑衣让他不知道自己受伤,又忍不住心凉,他竟一点也不关心这满身血腥从哪儿来,只怕,他心中自己依旧是杀人无数的妖女。
哪料醒来却听到了真相,不由苦笑,饶她自小冷傲孤情,自负计谋无双,却还是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她走了,未留下一言半语。
看着他的惊慌失措,她已经不能分清他是真的在乎,还是怕她的报复。只是没有了必要,他是个很好的男子,他看的出来,或许是相逢太晚,或许是彼此的身份,他们此生注定无缘。
后来每日的追杀,她奔波与各城,
她与师傅闹翻了,邪教回不去了,
而这天下,多的是想杀她的人,
如今的她实在是太狼狈了,满脸污泥,不复当初的美艳,血一次次沁湿黑衣,却没留下印记。
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只因还有放不下的吧,比如他。
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怪他,只怪自己太傻。
华山之颠,还是被围住了,她不由笑了起来,笑天地失色,
他分出人群走出,听见众人高呼盟主,
她恍然大悟,淡淡的冷笑,
十年前,东方不败从这里坠落,她便发誓绝不干这样的傻事,谁料结果却一样。
人群骚动,大喊,妖女,我要杀了你。她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他说了什么,人便围了上来,她冷笑,江寒月,即便我死我也要他们为我赔命。
那一战,令许多正道人士破了胆。
看着他,转身跳下,她突然想起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后两句,一抹苦笑怎得了。乌江畔,他高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
奈若何,呵
原来,这竟是一早便注定的。
江寒月,他不知,她不是赢不了,只是舍不得放不下。
他伸出手,他说:“小娘子,我拉你上来。”
她置若惘然,只问:“江寒月,你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情?”他沉默了,最后一眼,松开手,坠了下去,江寒月,若有来世,宁为刍狗不为人,我再也不相信所谓的情爱了。
只剩了他一人在崖壁,没人知道结局,因为只有盟主出来了。
江寒月,你对那个姑娘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每一次他都问自己,
他迷茫了,他从来没遇见让自己那么全心托付的人,
第一次见她,明明年纪不大,眼里却写满苍桑。第二次再见,她冷漠的无法接近,他不知道她遇见过什么。他只知道,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去杀人,他也知道若是有条件,哪个姑娘不会单纯不问世事,就像他的妹妹。
他把她带回来家了,用了好久,她才告诉她叫兮雨,很美的名,很美的她,或许是心动了,要不然,怎么她去了,他夜夜笙歌,还是止不住的心疼,他越发的想她了。
他决定去找她,寻了天下,花了七年,她毁了容,只是那有什么,他还活着,他只庆幸,哪怕她恨他,也无所谓,一辈子很长,再说他对不起她,在那个名为雪景的地方住下。
他想,总有一天,她会释怀的。他爱她,从未在乎过那些虚名,江湖已成过去,如今,他只有她。
再一次的去了,她站的梅花树下,只写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看着远方的她,他笑了,终于等到了,不是吗。
有人说江湖有三美,最受人推崇的是才女林淼淼,最断人肠的是大漠舞娘花满天,而她不过是最难让人忘怀。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美的,她也的确是能美的,美不到惊天地泣鬼神,也美不到倾国倾城,她只是长了一副让人见之心喜的脸,眼角眉梢漠然间流转着妩媚多情,。
她是罂粟,没见时不以为然,见之心喜,放不下舍不掉,白白丢了性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再是那个美艳无比,人人得而杀之的邪教妖女,他也不再是那个掩饰自己内心的武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