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瑾手里有一份现下国内的兵工厂分布图,大大小小有四十家之多,仅沿海几个省城就有十多家。他对北方的兵工厂比较熟,南部只有一家有他认识的人。
海城目前明面上仅有一所兵工厂,以前叫江南制造总局,现管它叫机器局。
但机器局一直以来都是政府产业,当前听命于大帅。
若他们拿着图纸、捧着钱,找上张大帅,对方怕是十分乐意与他们合作,但徐茵和沈西瑾都不希望军阀参与进来。
徐茵是知道大势所趋,沈西瑾则是因为家族落魄、亲人生离死别皆因军阀而起,对军阀没有任何好感。一个出于民族兴亡、一个背负家族仇恨,干脆拍板:自己干!
“过完年我以开办机械厂的名义去批一块地皮,就选药厂后面那片小树林怎么样?虽然叫小树林,但范围其实不算小,参天古木也不少,利用得当,这些树木就是天然屏障。再说,有了这座小树林,生产中用到的木料也不用额外采购,能少引起外界注意,也算两全其美。”
徐茵带沈西瑾爬到阁楼上,指着后方的小树林给他看。
“届时,砌一道院墙把两座厂都圈进去,内部挖条地道,建个地下仓库,明显属于兵工类的生产一律放到地下,地面就是普通的机械生产,不怕官方突袭来查。”
沈西瑾赞同她的提议,只是——
“大兴土木,资金上恐怕……”
“我说了,钱的事交给我,我别的不多,就钱多。”
“……”
沈西瑾被她逗笑了。
徐茵被他灿若星辰的笑容晃了一下神,心下感慨:小瑾同志真是撩人而不自知啊。
两人商定妥当,出了年,徐茵就去批地了。
依旧是一箱大黄鱼,买地有的多就捐赠。
官方就喜欢跟徐茵这种人傻钱多的外地佬打交代,一是给钱爽快,价格合适就买下,很少讨价还价,有多余的大黄鱼会捐给政府修马路,但最后还不是落到他们腰包里?马路当然也会修,但那是公家开支,又不用他们私人掏钱;其次不像本土的其他厂老板,都盯着市中心数量有限的地挪不开眼,有时候一块地两家乃至三家、四家争,末了还得政府出面协调。像徐进步这样多好,城外的地荒着也是荒着,想买多少都有,买去办厂回头还有税收,等于赚了两次钱。
接待徐茵的官员,喜滋滋地把一块大黄鱼揣进自己的腰包,办起事来效率贼高,不到半天,就把所有程序走完了。
徐茵收妥地契,回到药馆托丰碌张贴一份招工启事,她要招人盖厂房了,待遇和盖药厂时一样。
她没打算私底下偷偷进行,地下兵工厂悄悄地开,地上机械厂大大方方地开。除了地下室、地道由她自己来,地面的厂房、建筑,与当初盖药厂一样,全都放在明面上进行。
丰碌虽然纳闷东家怎么又买地盖厂房了?药厂的投资还没看到回本呢,这手缝未免也太大了!不行,他得在其他支出省着点。
于是,药馆的其他员工发现被东家当大掌柜培养的丰碌最近有点抠,找他批条子领钱拿不出三条理由不给批。
便是厨房酱油没了,找他批条领钱打酱油也要被拉着问几个问题:一壶酱油用多久?上次打酱油什么时候?同样炒一盘菜,用酱油和用盐巴哪个更省钱?
去批条的大毛娘被问得两眼蚊香圈。
操心归操心,但东家交代的事,丰碌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
于是,药馆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药馆的东家新的一年又要在北城门外盖厂房了。想想盖药厂时的待遇,比扛货包、拉黄鱼车好赚多了,于是一窝蜂涌到药馆报名,报完名第二天就去小树林集合开工了。
先按徐茵的要求砍树,不是所有树都砍,参天古木一律不动,动也是后期移栽,砍下来的木段堆在药厂仓库晾干,对外的说法是留着做家具用,能省一笔是一笔。
清理掉树木,腾出场地才开始正式盖厂房。
张大帅听说徐进步又买地了,这回是要办机械厂,心头闪过疑虑,一个开中西药馆、办西药厂的杏林世家后代,怎会莫名其妙办起机械厂?
结合北方传来的消息,很难让人不起疑啊。
他背着手,在书房里兜了几圈,然后唤来陈副官,吩咐道:“你去查查,徐大夫最近跟什么人有往来,若有陌生脸孔,记得查一下对方身份。”
陈副官就去查了。
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可疑内容,回来禀告:
“大帅,徐大夫每天的行程都很单一,不是在药馆,就是在药厂,听说新药到了关键期,不出意外今年就能上市,所以最近待在药厂的时间比较多。除了这两处,没见他去过别的地方,也没跟陌生人有任何往来。”
“这就奇怪了……他一个大夫,开药厂还能理解,开机械厂不合常理啊!”
“您说这个啊,我倒是知道一些实情。”陈副官笑了起来,“昨天我陪太太去药馆复诊,与徐大夫聊了几句,听他说,新药效果最好的不是针剂、也不是药片,而是一种叫胶囊的口服法,就是把磨成粉末的药填充到软明胶胶囊里,这样既方便吸收又不伤肠胃。这种胶囊,是吴安平留洋时见过的,但生产这种胶囊的机器目前国内买不到,徐大夫是个讲究人,为了让药物效果最佳化,不惜斥重金开机械厂自己制造。”
张大帅一听是这么回事,心头疑云一消而散,拍了拍大腿失笑道:“我说嘛!徐大夫行事端正,不像是会搞小动作的人。这么看来,他对那新药期待更高啊。”
陈副官神秘地笑了笑:“大帅,跟您透个底,徐大夫的新药效果,胜过磺胺无数倍!”
“什么!!!”
张大帅大吃一惊,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差点带倒桌上的茶盏:
“他研发的不是磺胺吗?”
“我也以为是磺胺,这次或许新药真正有了眉目,他心情好,就跟我透底了,说一开始研发的的确是磺胺,但过程中发现了另一种疗效比磺胺更好的药物,好像是磺胺只能抑制病菌,另一种药不仅能抑制还能杀掉病菌,于是就改了研发方向。”
抑制病菌这类医学上的专业术语,他们有听但没懂,但“疗效更好”这四个字谁不懂?
“好!好!”
张大帅激动地抚掌大笑,好似这新药出来,是他的功劳一样。
“徐大夫有说第一批新药什么时候上市吗?”
“具体时间没说,只说不出意外今年能投产,我估计是想等机械厂开工、胶囊生产出来,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地办机械厂。”
“你去跟他说,机械厂政府鼎力支持,但第一批新药必须留给我们……算了!我自己找时间跟他说。”
张大帅的心思徐茵还是能猜到一点的,无非是想用这批药,去换取更好的政治资源。
但嘴巴长在她身上,哪一批才是第一批,不得她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