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释然了,于是轻易就完成了从憋屈到黑化的转变。
或许不能叫黑化,因为他心底深处早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受固有观念影响,才约束自己不加以实践。
现在的雷却不在意女人们对他的看法了,他决定更加贯彻自己的“使命”。
想要哪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他的,一个不够还可以要两个,三个,一切都已最重要的“使命”——传承文明,繁衍子嗣为主。
“我已经纵容你们够久了。”
雷对着无人的阴影,低声说。
“你们要独立,可以。”
“你们要劳动,可以。”
“你们要快乐、充实、疲惫……这些都可以给你们,没有问题。”
“你们要彻底的自由——不可以。”
“鸟儿必须归巢,神树母亲孕育了我们,又将生命的希望寄托于我们,你我无非是新生的第一缕火种,若不传承延续,迟早有一天会被暴雨残忍浇灭,如此卑微,哪有彻底的自由可言。”
自由会带来灭族的命运,自由在这个世界不被允许,女人们想要摆脱使命,不仅会自取灭亡,还会引来整个世界的灾厄——雷绝对不会允许。
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无愧于族长之名。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要听话,不能再……”
雷想着,心境平淡无波,不见任何犹豫怀疑,一族的未来轨迹,就这样被他单反面决定了。
这边毫无迹象泄露,女人们什么都不知道,妩萤也沉浸在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的震撼中——罢了,反正她不震惊也没有敏锐度。
所以说最了解的雷的,一直都是宁。
雷回到家还未睡下,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时隔数月,宁才重新走进了雷居住的木屋。
宁静静地看遍了屋内的摆设,果然几乎没有变化,桌椅摆件是她们用了很久的旧物,许多实用或装饰小物件没有乱扔,显然是被男人细心地收拾起来。
平时能用上的就放在最顺手的位置,宁亲手做的装饰品一些放在桌上,一些挂在床头墙边,满满当当却不凌乱,反而显得温馨美丽。
独居男人的住所,能算整洁的只有极少数,绝大部分没人打理,保管乱成一团糟,这一点各个世界都通用。
但放在雷这里,宁知道整齐才是理所应当。她和雷相伴数百年,看起来是她在打理住所,做些家务,但其实做得更多的是雷。
她这个女人做家务的水平只能算马马虎虎,毫无细节上的别致心思,而雷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处理得极好,他有一颗细腻的心。
他教她用锋利石片削过木雕,削成男女小人儿模样的木雕此时就放在窗台边。
他给她编过花篮,花篮连着花篮吊成一串儿,挂在墙上真好看,还能编出一个小的做风铃,叮叮当当,花与铃铛一起舞蹈。
他还是一个格外有耐心的男人,漫漫日夜,将数不清的温柔都交给了柔弱的女人,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创造了幸福的小小天地,时间在此地仿佛不会流转,岁月也在他们身上定格……
宁的眼底晃过一丝恍惚。
这栋木屋没有变,屋内的布置没有变,雷似乎也没有变,那么她想要舍弃变化回来吗,丢掉能将一个人完全陌生的改变,重新回到那段温馨的岁月?
也许在一瞬间内宁差点愿意,但终究还是清醒了。
她不舍过去的美好,却也欣赏如今的改变,更何况雷也变了,虽然表面看不出来。
宁今夜过来,本是准备了不少的话想对雷说。
她很不安。
她想说雷,我阻止你接近萤不是因为心生嫉妒,更不是因为要偏心谁,你忘了吗雷,萤是外来者,你与萤结合是不行的,萤有她的自由。
她想说我于公不能放任错误发生,于私不想毁掉任何人的自由,自由多珍贵,不应被谁的私心玷污,虽然我不清楚萤的真实想法,但她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喜欢的男人是霄。
她还想说雷,你才是最顽固的那个人,你守着过去的木屋,守着过去的事物,看似融入了崭新的部落,实则始终不肯承认,不肯改变。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不变的,包括固守不变的人。
人不愿改变,甚至仇视变化,仿佛这么做就能留下曾经所拥有的,但事实上那些事物早就走远了,他不想被抛弃,从而平生嫉妒愤怨,在此激烈的情绪下,必然会有更可怕的噩梦诞生。
宁知道,雷已经无限接近这一状态了——或许已经进入了,她担心的就是这个。
她最想说的也是这句:“雷,你从来没有理解过我们如今的世界,你的眼里从没有看见过真正的我们,你温柔却高傲,你耐心却冷漠,所以同伴们也无法理解你,接受你。”
“对不起,我没能早点告诉你,我以为你能想明白。”
“你选择的方法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重新开始,还……”
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竟然已经来不及了。
宁在与坐在床边擦拭斧头的雷对视的刹那,脑中闪过了这个痛苦的判断。
夜已经很深了,离雷日常巡逻捕猎的时间差不了多久,雷也不打算再睡,便随便做点事情打发时间,擦拭的间隙才抬眼,凝视突然来访的宁。
这对昔日热恋难分的情侣被死一般的沉寂包围。
好似过去万年,好似只过瞬息。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随后两人都凭那影子领会良多,知道了今晚已无话可说。
宁准备好的内容全都派不上用场了,她只隐下内心天崩地裂般的巨震,还有心扉几乎撕裂的悲伤,轻声说出今夜唯一的一句话:“推迟仪式,明天举办一场全族的宴会,让所有人都高兴地玩闹一夜,好吗?”
雷慢吞吞道:“事不宜迟,还是早些结束吧。”
他又笑,目光灼灼:“宁,我们许久没说过话了,我,很想你……”
宁浑身微震,却是缓缓颔首,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雷在后面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他还在笑,笑得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