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敌军内部不要偷懒知道吗,我太清楚你小子的性格了,只要逮到机会就会摸鱼滑水,等你睡一觉起来黄花菜都凉了……重点不是黄花菜,是你不要散漫大意!那可是最强主神的后花园哦,传说中最强的主神!”
妩萤像个为即将远行的儿子收拾行囊的老妈子,几百年来的唠叨加起来都没这天一天说的多。
她念了估摸着也有几个时辰了,却还是觉得不够,仿佛再多念几遍,就能把惊世真言灌进不靠谱儿子的脑子里。
“外面很危险很危险,不比什么都没有的老家……如果可以不要跟天命之子对上,实在必须对上就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给你们的神力护身符好好带上,打不过至少能跑掉,如果跑不掉……”
顿了顿。
“你们还是都别去了。”妩萤说。
“本就是我这个主神的责任,不应该让你们这些孩子来冒险。赶紧的快快快,护身符还给我!都给我回去——”
试图抢回出了大血制作的护身符,将本下定决心要委以重任送去其他世界的孩子们赶回家——但失败了。
眨眼间,最机灵的那几个小子全都跑没了,原地就剩下被她逮住教诲八百遍的时灿。
时灿倒是想跑,但衣服被拽着,没跑得掉。
眼见老母亲露出濒临暴怒的表情,平时看上去最不着调的小子露出个狡黠中带点认真的笑,哄孩子似的反过来安慰她:“放心啦放心啦母亲大人,我们好歹是您亲自教出来的,别家被放养的天命之子还不一定有我们能干啊。”
“潜入最强主神的地盘寻找情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吧,至少我确定会很——轻松哟,如果是别的主神还不敢打包票,但既然是那一位的话……嗯,肯定没问题。自信的理由就算告诉母亲大人,您也不会信的所以就不说了。”
“母亲大人,不要露出要哭的表情啊,孩子也是会向往母亲怀抱外的世界,渴望赶紧长大成人,为总是故作坚强的笨蛋母亲遮风挡雨的。”
“别为我们担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护身符……好好好一定贴身携带,不会弄丢的您就放心吧!”
再强调一遍。
那孩子的头发向来乱糟糟,有点梳不顺的自来卷,个子不高不矮,绝不算强壮,性格总是轻浮不着调,还总是用轻飘飘的语气说话,仿佛遇到什么麻烦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妩萤其实在清楚不过,他是一个用随意做伪装的男人,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踏实认真,还有一颗“一定要为所在的世界做点什么”的坚定决心。
他很早的时候就在思考如何拯救世界的问题,脑中有许多想法是妩萤都未察觉的。一旦放他离开,他会在陌生却广阔的世界振翅高飞,向过去无法抵达的高度攀爬。
他答应要完成的任务,绝对能做到。
因此——对于答应了很快就回来,实际上很久很久都没见人影的这个臭小子。
妩萤以为自己再见到他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要将他狠狠地揍一顿,再教训一通,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嘚瑟,差点把自己玩脱。
想象很美好,狠狠发下的决心也很坚定,可现实却是……
“…………时灿!!!”
“白痴,傻瓜!你往那边走什么走,给我回来!!!”
妩萤当初送别孩子时真的没哭,反倒是现在哭了。
泪花止不住地往下掉,烈风肆无忌惮地拍打在身上,浑身就像被殴打一般疼痛,露在外面的脸蛋甚至多出了好些道拉长的血痕,并且血痕仍在飞速增加。
妩萤却像毫无感觉似的,固执地冲向岸边,不管台风到达时天地皆暗,汹涌至十数米高的浪潮如猛兽张开的巨口,轻易就能将娇小的人影吞噬。
她不管不顾。
朱军死死拽住连接两人身体的绳索,随时想办法稳定他们的身形,脚步同时跟了上去,他对妩萤的冲动行为竟没有任何反对——或许不只是为了寻找前首领的踪迹。
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碎片”,已在暴风与巨浪中成形。
如同一根根长短不一的丝线搅混而成的黑色线团,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看出一个“人”的形状。
“它”从海边山崖下的石洞中缓缓走出。
台风,如同一个计时的标志,宣告“它”所等待的事物即将被台风带来,所以“它”才会现身。
妩萤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几乎感应不到时灿灵魂的存在了,她先前隐约有所觉察的吸引力,其实是那团“黑线”的最中心,隐约泄露出了极少的源于她的气息。
正是她曾经给出行的孩子们人手一件,附加了不少她本源神力的护身符。
“线团”内的护身符……应当不能叫做护身符了。
过去能让妩萤心疼到飙泪的庞大神力,不知何时几乎全部耗尽,仅剩的那一点儿,勉强作为最后还未崩溃的引线,拉扯住破碎的灵魂不四散飘零。
但即使如此努力了,坚持到如今,被强行挽留下来的灵魂碎片也不过寥寥。
所以线团只能是线团,“它”无法对妩萤的呼唤产生反应,残留的记忆也模糊了大半,埋藏在极深之处,轻易不会被唤醒。
“它”踏入了冲荡海岸山崖的浪潮中,黑色雾气般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很快,很快——
“海啸要来了!”
远方,超过几十米的惊人巨浪,在无边的海面拉出一条暗沉的长线,仿若要以此势颠覆世界。
而此时,“它”正好张开线条错乱的“双臂”,似乎要以此身阻止海啸吞没世界。
哪怕宛如螳臂当车,在大海的咆哮下残破的躯体会被击碎,“它”依然心甘情愿,痴妄般屹立不倒——好似要去迎接的,是“它”最苛求的亲爱的情人。
妩萤已经靠近“它”了。
她的双脚最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随后浮现出脓疱,污染在即将向上入侵前,又被另一股洁净的力量压下。
但再往前的话……变得有些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