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人却在之前拦在了展乐乐面前,她摇头,伸手拨开了身前的几人。迈开脚步,走到了尤宜面前,刚对上了她的眼,马上被人甩手打在了脸上。身后的几人立刻喝出了声,展乐乐一扬手,不让他们上前。只是抬起头望着她,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可是,让我见正浩最后一面。求求你们了。”
她说完,在商家人在商正浩的棺木前跪下了。
姬立行等人看见她如此,眼眶一阵酸涩。他握紧了双拳,无力继续,只好将头别向他处。几人之中,卡恩也跪在了地上,为了自己的妹妹缔拉而忏悔,“对不起,是我妹妹太冲动太卤莽太疯狂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可是还是请你们能够淡化这份悲伤。不然的话,商先生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了。”
“嗡——”
这一句“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彻底中击向商家人的心里,商夫人中年丧子,心里的伤痛无法抚平。她一向温润有礼,更曾以为这位展小姐会是正浩的另一半。现在,正浩为了救她而死,她心里对展小姐千怨万怨,却也不想让儿子临走也见不了心爱之人一面。在商家人沉默寂寥的时候,她上前一步,颤抖地开口。
“你过来!只有一眼,看完了,你马上就走!不要出现!”
展乐乐听见商夫人这么说,踉跄了步子,奋力地走向棺木。站在棺木前,她低头一望,瞧见了商正浩依旧和煦的容颜。只在瞬间,心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落而下,止也止不住。哭到没有力气,哭到感觉快要昏厥。
身后,商家人沉声驱赶,“走啊!你都看过了!你给我走!”
“你走吧!展小姐!你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你……走吧!”
“正浩……我……我走了……”展乐乐哽咽了喉咙,将那份酸楚咽下。
这样艰涩地收回了目光,将他的容颜深深镌刻入脑海里,永远藏在了心里。她转过身,告诉自己不能在正浩面前倒下去。一连走了好几步,胸口越来越痛。直到听到身后棺木盖合上的声响,她一回头,只感觉身体一软,闭上了眼,整个人朝前倒去。
“乐乐!”
“乐乐——”
众人瞧见她昏了过去,乱成了一团。
姬立行却在第一时刻冲了上去,将她打横抱起,迅速地朝着山下奔去。半敞的风衣,低下头就看见那抹越来越蕴染的鲜血。他早就乱了分寸,沉沉哀求,“乐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乐乐……”
只是,我保住了你的身体,却没有保住你的心。
商正浩,他已经成为你一生难以磨灭的印记以及伤口。
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该怎么去爱你?
需要多久,我才可以抚平你的伤口?需要怎么做?谁可以教教他?
半年后。
经过半年的时间治疗,展乐乐胸口的伤才恢复得完全。
自从商正浩走了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大爱笑,也不大爱闹,沉默寡语,沉静得完全不像从前的展乐乐。那份灵动,那份热情,那份活力,那份朝气仿佛随着商正浩也一并埋入了地下。她再也不提商正浩,只是在能下地走动之后,每天都会去阳明山的墓地。
早上去,一呆就呆到晚上,直到天黑。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好几个月。
—
马湾别墅,这是姬立行特别为她买下用以疗伤的别墅。别墅里,只有几个佣人。而姬立行每天都会回来,甚至是中午用餐也会回到别墅。尽管小姐不大说话,但是少爷从来不会说一句怨言。每天晚上,等到小姐入睡以后,都会默默地去卧室看小姐好久,才会回自己房间睡觉。少爷对小姐关怀备至,小姐对少爷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冰。
无论如何,都不会融化的寒冰。
佣人们对于少爷的举动都是赞许,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这样对待少爷呢?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有谁知道呢?
可是今天却很奇怪,因为小姐竟然亲自下厨。看着小姐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大家都感觉到春天快要来临。虽然,现在已经迎接又一个夏天了。只不过让人更奇怪的却是,等到少爷回来以后,小姐却人影缺席,只留下一桌佳肴,自己呆在卧室里,硬是不下楼。
“少爷,这些菜都是小姐煮的呢!”佣人在一旁欣喜地说道。
等到姬立行匆匆赶回家,看见这一桌的佳肴,他只感觉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他明知道这一天总会到,可是却一直在催眠自己。催眠自己,忘记时间,催眠自己,可以用一辈子的爱来淡化她心里的伤口。
可是,可是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这么多菜,她可以清楚地知道他爱吃什么,他不爱吃什么。他们之间究竟错了些什么,又一直在徘徊些什么?难道正如婕妤那封信里所说,他的自以为,她的自以为,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吗?突然眼眶一酸,他迈开脚步,无法克制地冲上了楼。
半年了,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陪伴着她,更甚至是不去打搅她。
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剂,可以让她慢慢恢复。但是,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姬立行冲动地奔上了楼,视线随着步伐一阵一阵晃动。推开了门,却瞧见她已经整理好了行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只带了背包,穿着白色的T恤以及牛仔裤。依旧如此青春动人,可是为什么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这样陌生。
“乐乐!”他沉沉地喊了一声,才发现这两个字已有多久没有开口呼喊过。
展乐乐默然地抬起头来,如冰一般的眼眸并没有一丝撼动。只是扬起唇角,淡淡地笑着,“行先生,谢谢你这半年的照顾。现在我身体康复了,所以我要走了。谢谢你。”
“不要走!”姬立行慌张地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住了。他抱得那么小心翼翼,深怕弄痛她,更深怕弄痛她的心。此刻,思绪已经混乱,他痛苦地呢喃,“你不要走!我错了!你不要走!乐乐!我不要你走!留在我身边,我爱你。”
“对不起,从今天开始,我不叫展乐乐!”她不为所动,语气里更是平淡。只是她抓着背包的手,轻轻地用力。
姬立行听到她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更是将她抱紧了,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管你叫什么,不管你叫什么名字,都不要走。留下来,不要走!好不好?你留下来!我不能没有你!”
他不想和她就这样错过,错过了那么多年,还要错过多少年?
还要错过多少年,才可以继续相爱?
“放手。”她的目光里依旧深邃,女声坚决。
姬立行登时浑身一僵,无力地松开了手。知道她总有一天会走,可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的手一松开,她迈开脚步朝前走去。他无法回头,她慢慢地走过自己的身边,他感觉心一点一点死掉。他知道留不住她,强行留住她,却也只能给她带来痛苦。
他希望她快乐,他希望她幸福,他爱她。
可是他竟然爱她爱到,没有勇气没有能力挽留她。
“展——乐——乐——!”他大吼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感觉眼眶里迅速地蓄满什么东西,哽咽了男声,“注意安全,你一个人要小心。记得……记得回家!我等你。”
她没有停步,只是一刹那缓慢了步伐。
姬立行一低头,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一个又一个湿润的印记。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咽下那份酸涩。他冲动地奔下了楼,狂奔出了别墅,只是一刹那,看见她驾着车奔驰而过的身影。那抹黑点离他越来越远,他朝着远去的轿车大喊。
“展乐乐!我等你!一年,两年,三年,不管多少年……”
“我等你一辈子!”
“你听到没有?我等你一辈子啊!展——乐——乐——!”
轿车里,她忍不住瞥向后车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于地平线。终于,泪流而下。
后会无期……
—
黎婕妤
——现居地意大利,梵蒂冈,修女。
知道正浩死了以后,我几乎每隔三天都会去探望乐乐。可是她拒绝了,没有同意见我。其实每次去请求探望的时候,我甚至都未曾想过真正和她见了面,我又该说些什么。我只是想见她。后来,我给她打了电话。她竟然接通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她先开口了。
我想她那一番话,会让我记上一辈子。
她这样说,「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以后,就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只是陌生人。再见了。」寥寥几句话,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却听得我泪流满面。
我不曾在对方的立场想过,我曾经很嫉妒乐乐拥有的一切。我爱着立行,却又无法给我想要的。我甚至迷茫,自己活了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生命的价值又是什么?心里感慨了很多很多。经历过这件事情,这才发现自己当时用刀片割腕时该有多么愚蠢。
当我在教堂里祈祷的时候,当我感受那洗涤心灵的乐声的时候……
我终于明白,我该去哪里。
只是,展乐乐,你又去了哪里?
—
北少堂
——现居地中国,香港,北氏企业主席。
安圣
——现居地中国,澳门,安氏集团总理事。
夏约克&卡恩
——现居地英国,伦敦,夏约克财团总裁。
北少堂、安圣以及卡恩三人在商正浩的葬礼之后又在台北停留了半个多月,其后在展乐乐的劝告下纷纷回了各自的归属地。只是经常会飞来台北探望她,间隔时间不会很久。最后一次探望的时候,她明确地告诉了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来了。
除了这句话,她并没有再说其他。
三人一下子领会了她的话,当下明白她去意已决。
只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打算走多久,她摇头笑笑,沉默不语。
一年后,收到秘密送来的信笺。
三人的信笺里,丝毫不差的同样一行字——四神帝国之「白虎北少堂」、「玄武安圣」、「青龙卡恩」、「朱雀蔡小雀(蔡小葵)」。
安圣在看见蔡小雀这三个字的时候,立刻搜查了“蔡小葵”,马不停蹄地杀向了姬氏。
四神啊……
那不是他们曾经的梦想吗?乐乐,你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
季海玄
——现居地不祥,长期走动,国际知名设计师。
后来,才从姐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一切。两年之后的如今,对于展乐乐,我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时常会拿着她的照片,看上很久。每次我看着她那双眼睛的时候,都会想那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会寄来那封信呢?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我好奇着她的去向,听说她已经失踪很久了。
但是信笺的落款,分明是一个“展”字。
她告诉我,她谁也不恨谁也不怨,还让他原谅那两个人。对于当年的一切,她都放下了,让我也放下吧。我笑笑,将信纸折好,放入了抽屉里。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种温润的东西,慢慢地爬上了眼睑。逃避得了所有的人,却逃避不了自己的心。这个世界上,再多的财富也不能让自己快乐。除非,你学会了爱与被爱。
只是,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学会。
展乐乐,我竟然那样期待与你见面。深深的期待着。
—
姬立行
——现居地中国,台北,姬氏财团总裁,阎帝国阎王。
展乐乐失踪了!
在三个月时间之后,彻底失踪了。尽管在最初的时候,都有派人一路暗中保护安全。但是她却还是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为此,我不惜奔波于世界各地,寻找她的下落。可是耗费了半年时间,依旧无果。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哪里都没有她,哪里都找不到她。
可是为什么,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呢?
她明明一直都住在我心里,为什么我从前从来都不知道?
而姬氏在我离开的几个月时间里全权交给了好友温观云以及骆诗瑶夫妇,直到我被非洲丛林里的毒蛇所咬,病倒在北非,才被温观云拖回了台北。疗伤期间,我没有一天不在寻找她的踪迹。可是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方向感了。
没有了她,我的生活一团乱,糟糕得难以形容。
什么潇洒从容全都无我沾不上边了,我变得自暴自弃,喜怒无常。每天晚上失眠,喝再多的酒也没有用。房间里贴满了她的照片,看着她能够静静坐上一夜。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唯一等待的事情就是等待电话,渴望听到她的下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母亲终于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从此一病不起。
而父亲为了照顾母亲,又斥责我的不振作,同样也是疲惫不堪。
在我最痛苦最落败的时候,温观云将我彻底地打醒了,狠狠地将我打倒在地,打得我无法再动弹。身体的疼痛比起我心里的难过,连丝毫也比不上。只是他说,「姬立行,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展乐乐,我也不会回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如果还是个男人,你如果还要等她爱她,你就给我站起来!不要倒在地上,装可怜!我告诉你,没有人会同情你!因为那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
是的,我自作自受,我活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擦干了嘴角那一丝血迹,我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我告诉他,我不会放弃寻找她,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决心,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乐乐,我的乐乐……
如果可以,我借着风告诉你,我那么爱你。
只是你是否也可以借着风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
又是秋天,又快临近商正浩的忌日。
每年忌日的前一天,姬立行都会独自一人前往阳明山。
他捧着一束菊花,沉沉地走上山坡。在那枫树林的尽头,那里住着同样深爱着乐乐的另一个男人。对于商正浩,他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捻感觉。那是一种很亲切,似曾相识,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们如此深爱着同一个人。
姬立行抬起头望去,忽然停下了脚步。
墓碑前,竟然已经放了一束菊花。
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捧着菊花奔到了墓碑前,瞧见墓地已经被清扫过,那样干净。而那一束菊花放在那里,那么美丽,那么漂亮。他慌乱地转过身,寻找着那抹身影。再也忍不住那份嗜骨的思念,他大喊出声。
“乐乐!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不要再走了!我知道一定是你!”
“出来啊!你出来啊!”
“展——乐——乐——!”
他的呐喊声,在无人的山坡上回荡。
微风徐徐吹过,吹响了枫叶,那“哗啦哗啦”的声响,代表了些什么。
怎么样才能让时间倒流?
怎么样才能让他再把握一次?如果可以,我抓住了你的手就再也不会放开。
我们的故事,可以不可以重来?
可是我,我不会放弃,依旧等待着你回来。
你知道吗?不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