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一下想到张师傅说的“随便使点钱”,还只道是唐林贪钱,赶紧取出些钱给他。没想到唐林却急了,黑着脸说你别看不起人,接着就硬要带文羽几个去看船。
站在船边,文羽四人才明白自己原来错怪了唐林。
这船足有十来米长,近两米宽,形如半个剖开的豆荚。前有长梢形似“关刀”,用以拨水引路,后有长橹,用以端正航向。因为这个形状,而被当地人称为“豌豆荚”。
因为神农溪水道曲折,水流湍急,一般的小船根本过不去。而由于水浅道窄,船再大又没法过。所以才会把船打造成这样。这是一种十分原始、古老的水上运输工具,这里的人们早在数千年前的原始时代就开始用它当做交通运输工具了。
“豌豆角”是用两岸盛产的花栎木制成。此木因为生长在水分充足、湿度强劲的江边,其木质紧密坚韧、耐泡耐磨耐冲撞,比之常用造船的柏木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松树、杉树等更是有着长足的优势。而且,这船造成后十分轻便,入水浮力大而吃水浅,可在水不及膝的浅滩处行驶。可以说,它就是为过这里的险滩恶水而生的。难怪张师傅要说,过神农溪非要当地的船不可。
唐林介绍说,这船需要六个人来撑。但村里年轻劳力本来就少,现在另两艘船又都在外面,村里就更没几个人了。他们若要出航,那村里就只剩下老弱病残,他有些放心不下。
听他这么一说,文羽等人心中连叫惭愧,也不好再叫唐林出发。不过,这唐林倒也耿直,见文羽几个颓然的样子,便把胸脯一拍说“说真的,咱们村好久都没来客人了。怎么着我也不能怠慢你们……这样吧,反正中午他们就要回来,我这就找几个兄弟,载你们去一趟。”
文羽四人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很快,唐林就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过来。那几个汉子走到近前,一见秦宛和阿瑶,就和先前唐林一样看得呆了——他们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等神仙姐姐模样的美丽女子?而且还是两个。直到唐林再三催促他们上船才回过神来。原本他们对这次出航还有些不情愿,这下却立刻情绪高涨,斗志昂扬了。
船入水中,唐林举起船橹,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众人道“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要去神农架的什么地方,但还是得提前告诉你们,我们是不会去源头的,顶多到神农顶的山脚下。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尽管去,我们在那儿等着。当然,在天黑之前你们一定要出来。”众船夫对他的话纷纷表示附和。
“这……这是为什么?”文羽四人一头雾水,不由得面面相觑。
“你们是异乡人,不晓得也不奇怪。”唐林说着,神色变得很是严峻,“在神农架的山谷中潜伏着很多怪兽,非常可怕,尤其是——野人!”
野人?!
文羽四人目瞪口呆。
在神农架一带,千百年来都流传着关于恐怖野人的传说。
传说中,这些野人身高近三米,浑身长毛,力大、健走、善笑。
野人不但力大无穷,而且十分聪明,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生存下来。哪怕是在七百年前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拥有各种先进设备人们也无法从三千多平方公里的茫茫林海中把他们找出来。所以,野人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无人能解的迷。
七百年前那场莫名的灭顶之灾让整个世界瞬间回到了远古的神话时代,各种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精灵怪兽一夜之间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而野人,也在几千年的沉寂之后悄然走出了林海深处。
在那场灾难中,或许是炎帝神农的庇护,神农架安然无恙。于是,一度有不少人逃向这里避难。但是,除了在神农架山谷口的人之外,所有进入神农架林海中的人们,其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成了“新统治者”野人的美味。
而那些待在山谷口而幸存下来的人们也在灾难过后赶紧离开神农架,一直迁徙到几十公里外的神农溪口才定居下来——这便是唐林他们如今居住的那个村子。
几百年来,炎帝神农的传说在村子里一代接一代地流传下来,野人的可怕传说也同时被村民们代代相传。为了感激炎帝神农的恩德,村民们在神农架谷口设立了祭坛,每个人在每月都会自觉地去朝拜,这已经成了村里的传统。
因为忌惮野人,大多数人都是拜完就走。当然,也不乏有胆大之人,或三两结伴或单枪匹马杀入山谷中。而他们的结局,要么是被吃掉,要么就是侥幸逃生,身心留下一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痕。
白铘、文羽和秦宛听完唐林的讲述,却不由得相视一笑。先前对野人的惊惧反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毕竟,对见识过傒囊、魍魉、化蛇等各种厉害精怪的他们来说,像野人这样单纯依靠怪力的怪物实在算不得什么。就连阿瑶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唐林压根没想到四人竟是如此反应,只道是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由得有些急了“我说的可全都是真的。我们村的人每次进山采药时,为了防止被野人抓住,胳膊上总要套个竹筒。因为野人抓人总是习惯抓胳膊,而且一旦得手后,就会得意地仰头狂笑不止。在这一瞬间,被抓的人就可以脱去竹筒立即逃命。要不然就死定了,这可是很多人用生命换回来的经验啊。你们最好也这样做,不然可真的很危险。”
秦宛知道他是好意,也不好与他解释太多,便道“知道了,多谢你,我们会小心的。”
文羽也道“对啊,咱们走吧。”
唐林无奈地摇摇头,心知这几个人是听不进去了,便举手对众船夫道“好,开船!”
“嘿!”随着一声雄浑响亮的应答,站在船尾的船夫松开系在岸边的缆绳,用竹篙轻轻一点,小船便悠悠离开了河岸。
神农溪两岸绝壁峭耸,似刀削斧劈。江水如同利箭,劈山流入,最狭处两岸相距不到五米。船行峡中,有若穿越幽巷重门。一座座高达数百米的峭壁劈面而来,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船行如飞,在迂回曲折的水道中横冲直撞,越过一个又一个的旋涡和礁石,全靠“驾长”唐林手中的一橹一篙控制着方向。他若稍有闪失,那么全船人都将葬身在这险溪之中。文羽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眼见得溪水汹涌奔流,飞珠溅玉,秦宛心中又勾起在阆水的可怕记忆,不由得身子一软,靠在文羽身边,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文羽拍拍她的头,柔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话音刚落,他便觉得有什么东西靠在了自己身子的另一侧,扭头一看,阿瑶那张精致的小脸就出现在眼前。
阿瑶把头贴在文羽的左肩,一笑又露出两颗小虎牙“人家也害怕嘛,借这边肩膀用用行不?”说着,也不等文羽答应,她就闭上眼,一脸幸福地靠了上去。
文羽尴尬至极一时间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只得像一尊石像般僵在那里。所幸,秦宛一直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倒是白铘在一旁乐得不行。
行不多远,突然从船底传来了奇怪的摩擦声,接着船就停了下来。
秦宛疑惑地睁开双眼,抬头想看个究竟。她刚一动,文羽立刻就像触电似的扬起左臂,将一脸陶醉的阿瑶一下弹开。白铘见状,差点没笑出声来。秦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船停下来,自然不知道在她身边发生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看,皱眉问文羽“怎么回事,船怎么突然停了?”文羽此时是脸红心跳,慌乱地摇头。
这时,唐林回首对他们一笑“没关系,这里浅滩很多,鹅卵石已经摩擦到船身了。必须要我们下水去拉纤,很快就好。”说着,他朝众船夫一挥手,率先跳入水中,抓起纤绳顶端的套环套挂在右肩上。作为“驾长”,他自然要做出表率。有三名船夫随即也拉起纤绳,另两个则走到船尾,双手抓紧船舷,随时准备朝前推行。
待众人都准备好后,唐林屈身抓紧套环,用力一拉,口中大喝起来“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汗!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胆!三声号子又一滩,我的连手,哟嗬也嗬哟嗬嗬……”这号子雄浑粗犷,回肠荡气,文羽四人被深深震慑。船夫们前呼后应,力随声出,一鼓作气便将船拉出了浅滩。
从这里开始,“豌豆荚”接连遇上了好几个浅滩,而且还差点撞上一块横在溪流中央的大礁石。张师傅果然没有说错,倘若换了别的船,他们根本别想活着走出这神农溪。
中午时分,“豌豆荚”在水流较缓的一处停下,唐林取出些干粮分给众人充饥。稍事休息后,又再度出发。
大约在急流险滩中又挣扎了两个多小时,水面逐渐开始变得宽阔,水流也相对平缓起来。很快,众人便见到了那些一大早就出发到神农溪来捕鱼的村民。唐林告诉文羽等人,很快就要到神农架山谷口了。放眼望去,前方千岩竞秀,万壑争奇,宛如一幅长长的山水画卷,连绵不绝地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神农架是长江和汉水的分水岭,气温偏凉而且多雨,海拔每上升百米,季节就相差三四天。往往在一天之间,就可能经历四季。“山脚盛夏山顶春,山麓艳秋山顶冰,赤橙黄绿看不够,春夏秋冬最难分”便是神农架气候的真实写照。
此时正值秋季,神农架漫山遍野都被各种色彩所装点——一层淡黄、一层丹红、一层翠绿……密密匝匝宛若仙女织锦,遥遥与天际相接。在山谷深处,笼罩着缈缈淡红雾霭,有如海市蜃楼一般变幻莫测,气象万千。
“豌豆荚”在一弯浅水处停了下来。唐林向文羽四人表示,船只能到此停住了。不过,他和船夫们还可以陪文羽四人走一程。因为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到了神农架,都必须去祭坛拜拜神农大神。
当听到唐林说神农祭坛有神农的雕像,文羽不由得对这个大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看看这个万民拥戴的神仙是怎样的仙风道骨。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雕像居然是牛头人身的怪物形象!
这个高达三米的巨型石雕傲然矗立在神农架谷口一个近十米高的梯形祭坛中央。祭坛用五色巨石堆砌,上面隽刻着代表天和地的圆形和方形图案。祭坛上,摆放着九鼎八簋之类的祭祀礼器和一些果蔬祭品。在祭坛两侧,分别立着一根数米高的图腾柱,柱子顶端都是一个牛头做修饰,而柱身各自刻着一幅大型浮雕,展示着神农在人间的丰功伟绩。
文羽望着那诡异的雕像,嘴张得老大。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大神居然是如此可怕模样。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妖怪。白铘和秦宛也是同样的惊讶。
只有阿瑶的反应迥然不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古怪的雕像,嘴角**了一下,神情有些怪异。不过,这一切转瞬即逝,众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