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七章(3) 执 行 书 的 到 来

严伟没想到今天会是他来放自己同妻子见面。不知妻子又是怎么找上了他的?他又怎么会答应?心中这么想着,但还是立即走出了监门,跟在了他的后面。

赵所长带着他走出了第一道大门。走廊后左边是收押室,右边是小会议室,赵所长并没带他到小会议室,而是走出了第二道大门。外面的走廊往右侧是长长的操场和一间间的收审室,严伟曾在这里提过审,也跟妻子见过面。赵所长带着他沿着预审室前面的走廊,一直走到了第三道大门边。大门的旁边开了一道小门,打开门出去就是监区以外了。严伟开庭曾经两次从这个门中出去过。赵所长带着他进了小门旁的接待室中,严伟这时才明白过来,今天是自己来了执行书,是可以按规定同家人见面的了。今天是赵所长负责外面的接待工作,怪不得是他来放自己出来面见。

进了接待室,严伟看见接待室是个很大的房间,足有三四十个平方,中间用砖墙和铁栅将房间分隔了一个“十”字型,分隔成监区内和监区外的四个方块。监区内和监区外的房间是没有门出入的,中间是一米二、三高的一堵砖墙,砖墙上有个半米宽的平台,平台上方安装着铁栅和玻璃框,就像现代建筑的防盗窗一样。监区内的外间,靠栅栏处摆放着两张办公桌,里间比外间要窄,里面摆放着一台25寸的彩色电视机,电视机的上面还摆放着一只摄像的探头。此时,电视机正开着,里面有一个人在举着小牌子,在外面的人问好。在电视机的前方,隔着铁栅的小房间里,并排坐着一男一女四十多岁的人,也挑选着举起纸牌,并用手比划着,想通过电视告诉里面的人什么?严伟明白了原来里面就是电视接见的地方,电见的犯人通过教育室中的摄像探头,将形像传到这个电视机里,让家里的亲人看见。同时在教育室的电视中,犯人可以看见在接待室中的亲人。电视是关闭了声音的传递的,有什么事全靠有限的几个纸牌来表达。以前监子里有一个人,他女朋友是做了哑语教师的,他在女朋友处也学到了一些哑语。他每次出来电见,都跟女朋友指手划脚地用哑语交谈,一谈就舍不得离开电视机。

“原来以前父母、妻子他们来看自己,就是在这儿看的电视。”严伟想,妻子还算聪明,第一次看过电视后,第二次来就准备了一些用毛笔写的纸条,时不时地拖出来一张,将要说的话告诉他。可惜自己在监子里写不了纸条,又不会哑语,急得直跳脚,用手在胡乱比划着,也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还是刘所长过来讲,妻子弄不明白讲些什么,急得不得了。让严伟告诉他,有什么事,他再转告妻子的。

严伟进来后,就看见了何玉琼站在隔了条铁栅栏,属于监区外的那一边。平台上放着一只特大号的塘瓷口杯和一只保温食盒。

严伟向妻子走过去,何玉琼想将平台上的保温盒同口杯,通过栅栏递进来,但栅栏的间距太小,递不进来。何玉琼忙满脸堆笑地向赵所长求情:“所长,你打开门,让我进来一下好吗?”

赵所长摇摇头,坐在椅子上不动,正经地说:“不行,所里面有规定,探望的亲属只能站在外面,不能进来的。”

何玉琼仍堆着笑脸道:“我带了些东西给他吃,拿不进来怎么办?求求所长做做好事嘛!”

赵所长不很情愿地站起来,用钥匙打开栅栏上的一扇半米见方的小铁门门,说:“从这里递进来吧。”待何玉琼将保温盒、口杯递进来后,立即又关上了小铁门,上了锁。然后就坐在办公桌前,监视着严伟和里面看电视的人。

何玉琼将手从栅栏中伸进来,拧开了保温盒的盖子,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伟,先吃点东西。”

严伟嗅到了一股鸡肉的清香,立即引起了他的食欲。便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中。鸡肉烧得恰到好处,不硬、不烂,咸淡合宜。透出了妻子对他的一番深情。严伟又揭开口杯的盖子,里面装的是加了糖的一勺一勺舀出来的西瓜瓤,可以看出妻子的细心和周到。严伟感到了心中一热,眼中就有点潮湿。

“玉琼,今天才来的执行书,你怎么就来了?”严伟一边吃,领受着妻子对他的温情,一边问。

何玉琼柔情地注视丈夫,吃着为他炖的鸡肉,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关注着自己的儿子,温柔地说:“我怎么能不来呢?法院还想拖着不肯发执行书,我一次次去催,又求李书记去打招呼,才同意今天送执行书来。我不放心,怕他们又有变化,今天一大早我就跑到法院去了。直到他们拿着执行书出了门,我才赶回家拿了东西就立即过来了。鸡是我妈炖的,你看合不合品味?”

严伟点着头:“很好吃,辛苦你和妈妈。玉琼,法院怎么肯发执行书了?”

何玉琼柔声道:“法院又召集他们进行了一次调解。已经有四个死者家属加一个受伤的接受了调解。医药费是由交警队统一去交的。他们另外在交警队已经领了两万多元的现金。法院讲根据具体情况,要大家都退让一步,每个死者按三万伍千给予赔偿。伤的那个除医疗费外,再补助两万,没有办法。我求了运输公司经理多次,他才同意要我们抵押后借钱。我将爸、妈的房产证借来,放在运输公司抵押,才又借了六万多块钱支付了这几个人的赔偿。另外,还有两个人不同意调解,嫌钱太少了。法院说要过些时间才处理他俩的事,继续调解。我又求了他们半天,他们见大部分的人的问题已解决了,才同意发执行书的。”严伟问:“那他们每人又拿了一万多块钱?”

何玉琼道:“是的,一万多块。法院旁边的人都讲,这次赔偿算是好的了。这么大的事故,又是个体的,能得到这个数目的赔偿,算是不错的了。我看到他们也是可怜,不忍心再同他们去争,只好我们以后多吃几年苦算了。”

严伟感慨道:“玉琼,你的心肠总是这么好,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何玉琼道:“谁叫我们是夫妻呢?你荣耀,我享福。你闯了祸,我跟着吃苦,是应该的嘛!伟,家里都很好。今天我已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你的执行书到了,过两天他们就会来看你的。我们的那辆车还在跑,收入基本上都运输公司扣去抵帐了,路上捡的客,除开支外,刚好可以保到我娘俩的生活费。你不要担心我们,只要车子跑得好,过两年就可以把帐还清楚的。我争取让你早点出来,自己去管理要好些。别人总不放心的。伟,以后车你就不要开了,我这个人很相信命运的,这几年你的运气不太好走,算命的讲,你会有牢狱之灾的。前些天,妈妈去问仙娘,仙娘也讲,这次是你的命大,祖宗积了德的,帮你顶了一下,要不就没命了。伟,想开一点,钱是花的,水是流的。钱花出去后,以后还可以挣,只要是人好,没有事就是好事。只要人在,什么都会有的。我常想,要是人不在了,钱又有啥用呢?所以,我很感谢上天,感谢祖宗,保了你平安没事。虽然要吃几年苦,也很值得。我很相信这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经受了这么大的灾难,也是讲到奈何桥打了一个转的,肯定有大福在后面的。所以讲,你不要灰心、丧气,好好振作起来。熬过了这段苦日子,再图新的发展。我会永远跟着你的,做你的妻子,做你的帮手,一同承担起这一付担子。我还等着跟着你一同享福呢。”

严伟由衷地道:“谢谢你,玉琼,我的好妻子。我这一生绝不会负你的,我发誓。”

何玉琼扑哧一笑:“发什么誓呢?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了,对你我还不了解吗?正因为你好,我才肯为你受苦,为你分担的。”

严伟异常地激动,为自己有一位知心理解的,愿意同自己同甘共苦、共患难的妻子而欣慰,暗暗发誓,要一辈子,真情地对他,就像她对自己一样。“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严伟突然想起这一句词来,想对妻子说,但又怕现在不是场合,不合时宜。让所长在旁边听到好笑,沉默了一会,严伟说:“玉琼,我们监子里有个人是邵阳的,前些天,他姐姐帮他联系回到邵阳服刑了,还是张所长送去的。我服刑的事有没有名目?”

何玉琼握着严伟的手,安慰道:“伟,你放心,会给你安排好的,我不会让你吃太多的苦的。李书记本来讲把你安排到市监狱去的,我也将你想留所的想法跟他讲了。听说服刑的事是司法局管的,司法局是管监狱的。前两天,李书记打电话给我,讲市里的司法局长到秀湖来了,正在他那里,让我过去一趟,我接到电话就赶过去了,司法局长正在李书记办公室,我也跟他见了面。李书记要司法局长给我帮忙,局长答应了替你安排一个地方,绝对不会让你受苦的,要我过些天到市里去找他,还讲要带我去看看。他自己亲自安排。伟,我准备过两天就到市里去找局长,等安排好了,再送你过去。”

严伟道:“这样也行,看守所这边那要讲好,别没联系好,这里就已经送走了。”

何玉琼说:“我会的。”

这时,里面看电视的人已经看完走了出来,赵所长进去关了电视后又坐在椅子上,插话说:“严伟可能会留所。”

严伟听了惊喜地问:“赵所长,是真的吗?”

赵所长回答:“所里昨天开会讨论过,基本上同意了。具体的你去问张所长。”

严伟很兴奋,何玉琼也很高兴,严伟忙向妻子介绍:“这是赵所长,我们监子就是他管他的,对我也挺照顾的。”

何玉琼忙道:“谢谢赵所长的关照了。”

赵所长笑着对何玉琼说:“我倒是没怎么照顾他的。不过你放心,严伟在监子里过得很好,没有吃什么苦头,没有人欺负他。”

何玉琼一边点头,再次说:“谢谢所长。”

赵所长继续道:“不过,严伟在监子里表现还不错,不像那些吵事主,不是打人,就是闹事。他现在在监子里掌监,搞得还算可以,使我省了不少事,所里面也很满意。严伟同他们毕竟不同,是因为过失进来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本身并不是一个坏人,出了这种事,也只能怪运气不好。在单位好好的,干嘛要自己出来买车?想要发财,结果呢?财没发到,倒要坐几年牢。我们对监子里的人,也会区别对待的。”

严伟捧起口杯中的西瓜,请赵所长吃,他摇手拒绝了,说:“你多吃点,我们在外面有得吃。你留所的事,要你老婆去张张所长,再落实一下。”

严伟回答:“是。”

赵所长看了一眼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何玉琼忙求情:“所长,麻烦你再等一下,让他吃些西瓜。”

赵所长答应了,说:“那你快一点吃。”

又回到了监室,在这个不足二十平方的地方龟缩了近三百个日日夜夜。严伟对这里的每一块铺板,每一块墙砖都太熟悉了。哪一块墙砖损破了,开裂了,缺了一个角,什么时候用白水泥补起来的都一清二楚。甚至是多少块墙砖,在无聊时,也一块块地数清楚了。他能清楚地说出来监子里有786块贴墙的瓷砖,大铺上有82块铺板,铁窗、铁门上有323根长短的钢筋,风坪的铁网有614个方洞,风坪的墙壁有人划的用来计算日子的横竖划痕1383条。严伟并不是一个对居住环境特别留意的人,因为在这里的时间太多了,多得只好靠数这些无聊的数字来打发,甚至有时候发现小蚂蚁打架时,会很有兴致地去弄清楚交战两国的兵力强弱,得出精确的参战蚁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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