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好了周六和Oscar一起做模型的。
Oscar上学二周新生活适应得很快, 原来班里也有几个比他早不了多长时间的同学因为父母来中国工作插班到这里的。其中一个叫雪梨的小姑娘比Oscar早到,是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来的,经过一个假期和班里的同学也算熟络了起来, 看Oscar也是新来的, 热情得不得了, 主动和老师要求跟Oscar坐同桌, 相同的背景让Oscar很快接受了雪梨的热情和友谊。还有一个外号小毛的本地小男孩, 雪梨说是小毛帮她熟悉学校的,所以三个孩子结成了友好小组。
Oscar告诉谈雁雁喜欢航模,说学校里有这样的小团体, 谈雁雁很高兴看到Oscar能这么快地融入这个小团体,答应了和Oscar买一些类似的工具和材料, 可是周六一早, 王伦勤打来电话让她和崔韦钊联系把最近的项目好好研究一下, 可能下周总部会来听报告。谈雁雁知道这个报告基本上是近了尾声,按照惯例还是她来进行演示, 既然王伦勤会在周六一早反常地用异常清醒的声调布置工作,那么说明这个工作一定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
谈雁雁只好向Oscar说对不起,答应下次一定陪他去。Oscar只是沉默不说话,低头摆弄着一个小模型,那是小毛送他的。谈雁雁心里难受, 蹲下身刚要说话, Oscar却抬起头, “妈咪, 你去吧, 我可以玩这个小模型的。”小小的脸上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表情,只是刚才的雀跃不见了。
谈雁雁心疼的厉害, 如果是平时她大不了带着Oscar一起工作,不会留他一个小小的人独自在家。今天和崔韦钊谈工作,她绝对不可能让他知道还有Oscar的存在,这个念头一瞬间折磨得谈雁雁混乱而痛苦。她要去见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不敢让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
“Oscar,要不给小毛打电话,看他在哪里,或者和雪梨联系一下,你们几个可以一起玩的。”谈雁雁徒劳地向儿子建议。
“他们说周末去郊区玩了,雪梨去姨姥姥家了。妈咪,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都习惯了,Jacky叔叔送的玩具还没有拆包了呢。” Oscar似乎感觉到谈雁雁的心情,转身拿了一个大盒子,挑眉看向谈雁雁,冲她使劲点点头。
谈雁雁没办法,答应会尽早回家,也没换衣服,直接拎了笔记本电脑去公司。坐到出租车上谈雁雁才想起给崔韦钊打电话,拨通电话,好半天才接通,谈雁雁和崔韦钊简单地说了事情,崔韦钊没什么意见,不过告诉谈雁雁能不能到他这边来工作,谈雁雁愣了一下,没有犹豫地答了好字,她不知道崔韦钊有什么用意,问了地址,又让出租车师傅改道。
出租车停到楼下,谈雁雁搭了电梯上楼,到了楼层,刚要摁门铃,却见门稍开了缝,直接敲门,“崔总,在家吗?”
里面传来崔韦钊的声音,“谈总,进来吧。”
谈雁雁推门进来看见崔韦钊正扶了墙,左脚至小腿缠了绷带艰难地从房间走出来,谈雁雁一时没想到怎么回事,看崔韦钊偌大的个子摇摇晃晃地靠在墙边,慌忙把包扔在一边上前扶住,“怎么回事,看医生了吗?”
崔韦钊搭了一把谈雁雁坐到旁边的沙发,“嗨,前几天和几个老师学生踢足球,不小心小腿被踢了一下,崴了脚。实在是不太方便,否则不会让你到这里来的。”
谈雁雁窘得厉害,“崔总,不好意思,实在是事情有点急,要不,我回去自己再整理整理。”
崔韦钊苦笑一下,“雁雁,我们非得这么生分吗,过去的忘不了也罢,想忘了也罢,我们都是成人,不想提的事情,谁也不会多说的。你也别崔总、崔总地叫我,说实话还是不习惯,叫我名字吧。”
谈雁雁呆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怎么顺口怎么来吧,我就是觉得在非工作场合这种称呼多少有点别扭。”崔韦钊自我解嘲。
“没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谈雁雁假装随便地接口道。
“好吧,Echo,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崔韦钊选了一个令双方都不尴尬的称呼。
谈雁雁心情复杂地打开笔记本,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在十年后面对旧爱的,是不是有自己这样错乱的心情。不能面对爱,不能面对孩子,不能面对孩子的父亲,可是,还不得不一起工作,在自己前夫的家里,就差一个前夫的现任妻子。
不过,毕竟是专业人士,很快调整心情和情绪。谈雁雁的大脑高速运转对演示分析研究,崔韦钊作为旁观适时提出新的观点或疑问。
墙上的百鸟鸣钟突然叫了起来,谈雁雁看一眼电脑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心里想着还在家里的Oscar,当妈妈的心不禁着急起来。神呐,非得在我的不称职上再加一项吗?看着旁边认真查资料的崔韦钊,人家是在帮自己的忙,实在不好意思先提出来饿了的事情。
谈雁雁的坐立不安,崔韦钊余光里还是感觉得到,说实话坐了一上午,脚腕处隐隐地疼,换药的时间也到了。可是谈雁雁着什么急呢,不停地咬嘴唇,这么多年的习惯一点都没变,心里有事还是这样。
“你有事?”崔韦钊停下来不停敲动的手指,侧头问道。
“哦,没有,你怎么样?”谈雁雁吞下去想要说的“你饿吗?”
“我还好,你…..饿了吗?”崔韦钊也注意到电脑上的时间,老实说,他的胃也有点蠢蠢欲动,过了点又会疼给他看。
崔韦钊的这句话让谈雁雁终于松了口气,“中午了,我去买点儿饭,我们先吃饭再接着弄吧,我觉得差不多了呢。”
“你不用跑了,可以打电话叫外卖的。今天脚不好,本来可以做饭的。不过,如果脚没事,也用不着在这里了。”
谈雁雁总不能在这里打电话定两份饭吧,胡乱地坚持,“我出去定吧,反正也差不多了,你现在这样子也不能随便凑和的。”不等崔韦钊说什么,谈雁雁拿了钱包下楼,崔韦钊在后面喊什么她都没听到。
找了一家快餐店,谈雁雁定了批萨让送到家里去,看手里除了钱包什么都没带,借用了餐馆的电话又打给Oscar让他等等会有批萨送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儿子安排好了赶紧走到另一家中餐馆买了几样菜打包回来。
还好,还好,这个地段生活设施齐备,餐饮业发达,她可以找到儿子喜欢吃的批萨,也可以找到崔韦钊爱吃的中餐馆。咦,为什么是崔韦钊爱吃的呢,谈雁雁突然停下来,看看手里的食盒,有糖醋小排,有清蒸鲈鱼,有百合南瓜,是的,都是十年前崔韦钊爱吃的饭菜,怎么办,谈雁雁原地转了两圈,再去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已经在小区里了。谈雁雁只好只好硬了头皮进了单元门,为什么记忆力这样好,一定是今天晕了,所以忘了掩饰了。
门还是半开着,谈雁雁推门看崔韦钊正低了头费劲地用药棉擦着左脚腕处,头上泌了层汗。抬头看谈雁雁进来,崔韦钊用胳膊蹭了下额头,“该换药了,你先吃吧。”
谈雁雁自是不能不管,把食盒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我来吧。”顺手拿了药棉,一看吓一跳,觉得心一跳一跳的,似乎要跳出喉咙。崔韦钊的脚腕肿得很厉害,淤血也散了出来,乌青一片,蔓延至小腿肚。早晨因想着工作也没注意,且崔韦钊还穿了长裤,现在一看可怖得厉害,亏他在椅子上生生地坐了一上午,眉头都不皱一下。
崔韦钊本来是要躲的,可是谈雁雁比他手快,然后就看谈雁雁拿着药棉一动不动,知道是样子吓到她了,“已经好很多了,淤血散出来就差不多了。”
谈雁雁咬着嘴唇,她不敢说话,怕话没说出,眼泪就先掉了。
崔韦钊看谈雁雁的背影,不再说一句话。
谈雁雁仔仔细细地上了药,然后又用纱布裹起来,又不敢用太多,天气毕竟热,怕捂出痱子。好半天转过身,“好了,你就别动了,吃饭吧。”
食盒打开,谈雁雁去厨房取了碗筷。两个人沉默地吃饭,崔韦钊什么都没说,甚至没露出任何表情,吃得也不多。谈雁雁心里有一阵放松,又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他的口味可能都变了,是啊,谁说不会变呢,比如她以前那么喜欢吃芒果,生了Oscar以后却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喜欢吃了。
崔韦钊看谈雁雁把碗筷和食盒都收拾到厨房,心里憋得厉害,每个菜式都是他当年喜欢的。谈雁雁的记忆力好,还记得,可终究也没什么用了,徒增伤感。那些菜式也是他现在喜欢的,却不怎么吃了,比如他的胃只挑剔得吃得下谈雁雁当年做的糖醋小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