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死鱼眼因为阴河丧母的事情,最怕下水了,小河都不敢扎,可这次明明是大水,怎么也跟上了?
“咳咳……”死鱼眼可能在风雨之中灌了口水,太洁癖导致他吐个没完:“我就像是下来凉快凉快,关你屁事。”
这里确实凉快,风下雨下,冻得人瑟瑟发抖。
你娘,这么受罪也能下来,我忍不住就问他:“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啊?告诉你啊,我对男的没兴趣,你又没有奶。”
“滚你妈的。”
他还是跟平时一样言简意赅。
这会儿大风起来,把湖面掀的一翻一翻的,好几个大浪头扑过来,听着势头,我能提前避让,闭气躲浪头,而死鱼眼一下水就紧张,估计被拍了好几次,咳的生不如死,我都替他肺疼。
这下可真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其他几个人没法子,就教给死鱼眼怎么闭气,怎么蹬腿使劲儿,死鱼眼平时是个特别鸡贼的人,可偏偏一下了水,活脱脱就是个智障,怎么弄也不对,力气也净用岔了帮倒忙。
我连忙说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就把这个秤砣给解开丢下去,别让他连累咱们,他就不是个人,是个锚。
死鱼眼在水里踹了我一脚,被我躲开了。
最后还是死鱼眼在大家一致劝说之下,放弃了“帮忙”,跟我一样,尸体似得挂在竹篙上,一动不动。
这会儿我听着雨的势头慢慢又大了起来,心里越来越担心了,忍不住就问那几个游泳的好手,被水漫过去的村子里还有多少人,他们还能撑多长时间?
一阵沉默之后,年轻的那个先开了口,说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没能出来,本来想先让一帮水性好的带着老弱病残出去,再回去接他们,结果水的势头越来越大,他们都回不去了,现在剩下的灾民应该都等在村里比较高的一栋楼上,至于能撑多长时间,看运气。
这会儿那个岁数大的八爷忽然呜呜的哭了,说他来的时候只顾着把邻居家一对五岁的双胞胎小姑娘捞上来,他自己那七岁的小孙子在澡盆里一下就冲没影了,到现在还没下落呢。
中年人叹了口气就安慰他,说别想这么多,八爷积德行善,孙子一定也能吉人天相的。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说七叔,小兰是不是也没找到呢?
那个中年人似乎是愣了,也没开口,半天才听到他默默擤鼻涕的声音,男儿有泪不轻弹,估摸小兰是他女儿。
年轻人特别坚定的就说道,他一定会回去救小兰的。
我也希望,老天会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把水给退下去。
每一个人在滔天灾难里面都跟草芥一样,可每一个人都是爹生娘养拉扯大的,谁都不该这么死了。
这会儿又过来了几个浪头,那个中年人忽然就问我说:“小先生,你真能把秃尾巴老李给镇住?”
我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再一寻思之前宋老太太说的话,我还是在水里挺直了脊梁,说你们放心,宋老太太都从梦里解出来了,我肯定能行。
“那就好,咱这么多受灾的人,就全靠先生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哑了,应该是强忍着不想哭:“不管这一趟行不行,小先生肯给我们卖命,我们全知小先生的人情!小先生抓住了,咱们加把劲儿!”
“哎!”剩下的几个好手也齐心合力的应了一声,冲着秃龙山蹬腿使力气的也越来越卖力了。
其实在这种地方认准方向“掌舵”是非常困难的,我们现在就好比抽水马桶里面的火柴棍一样身不由己,可大家嗨哟嗨哟的喊着号子用着劲儿,我心里也热血沸腾的,都不知道冷了。
终于,又被几个浪头浇了一个津湿之后,那个八爷来了劲头:“小先生,前头就是秃龙山了,你准备好了莫!”
我大声应了一句:“准备好了!”
“走!”
几个浪头冲着我们铺天盖地的拍,跟这一次冒险比,啥漂流冲浪之类的,根本不算极限运动,我们才是真正的玩儿命。
终于,等最后一个浪头下去了之后,他们几个好手借用了水逆流的劲儿,一鼓作气,就上了岸。
脚底下终于是踩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了,这才是真正的踏实,我这才松了口气,转手就摸我身边的死鱼眼:“快点快点,把我腰上的绳子给解开!”
为了避免中途被水给冲走了,唐本初把我的腰跟竹篙绑的特别紧,现在麻绳吸饱了水,越发有劲儿,勒的我要吐。
谁知八爷先解开了自己的绳子过来了:“行了,小先生,你这个朋友可能不会水,呛的没啥意识了,老七正给他控水呢,一会儿就醒了,你放心,我给你解开绳子。”
你看怎么样,这个秤砣跟着干啥来?也就给老子拖拖后腿了。
解开了绳子重获自由,我伸手摸了摸,四处都是石头,落脚的地方也特别陡,湿湿滑滑的随时能再掉下水去,估计是秃龙山比较高的地段,我就问他们,炸山炸的是哪里,年轻人拖着我的手指引了一个大概方向,我就明白了,正离着我们落脚的地方不远。
据年轻人描述,他们是把炸药放在了工程师点好的地方,预计能产出不少石头的,可那一下子的威力特别大,震塌了山之后,露出了一个大洞来。
还有人说大洞里面似乎是传来过什么声音,不过大家疑心是那人耳朵被炸药给崩的出现幻听了,也没人当回事,正有胆子大的预备看看洞里有啥呢,天就下了大雨,为了保护开山的东西,才没人进去,接着就闹了水灾了。
不用说,这个大洞肯定就是秃尾巴老李的所在了,我就问那个年轻人,洞口在哪里,领着我过去一趟。
年轻人答应了下来,刚想走,忽然又回来了,回身在我身边捣鼓了半天,接着就把一个东西搭在了我脑袋和后背上,憨厚的说道:“这里雨水大,也没带伞,我拿芭蕉叶子给小先生编了个斗笠和蓑衣,对付一下吧。”
新鲜植物的味道伴着雨水特别好闻,我觉得中年人的女儿小兰如果能活着回来,肯定能跟这个年轻人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
接着那年轻人牵着我的手就一路往前走,也挺照顾我走不快的,不大一会,就到了一个洞口边上,我闻到了一股子十分刺鼻的硫磺味儿,肯定是到了。
“就是这里。”年轻人带着我进了洞口,我觉得出来,洞口里也进去了没脚脖子的水,一趟哗啦哗啦的,我就把手从年轻人手里挣脱出来,拍了拍他的后背:“里头肯定是不太平的,你在这里等着我,要是我三个小时也回不来,水也不退,你们就赶紧回去,千万别死等着我。”
“那怎么行?”小伙子急了眼:“咱们一起来,就得一起走!”
“我也愿意啊!”我苦笑了一声:“这事儿老天爷决定,行了你快走吧,我那还有个黛玉朋友,你给我照看好了,就是帮了大忙了。”
“你说谁是黛玉呢?”忽然死鱼眼的声音冷不丁就响了起来:“那你又是什么?刘姥姥?”
卧槽,这死王八蛋生命力很顽强吗!
接着死鱼眼从小伙子手里牵过了我的手,跟小伙子告了别,有点嫌弃的领着我就往里走。
我心说这个导盲犬的职责他担任的还是蛮到位的,刚想夸夸他,忽然他脚步声就停了下来,我一头就撞在了他后背上,鼻梁子碰上脊梁骨,这叫一个疼,我刚想骂他你特么瞎了,就听见他自言自语似得来了这么一句:“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