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逛街收获颇丰,他们不去大商场,也不去大市场,而是选择市中心地下通道的女人街,小红在北京秀水街就是做服装的,砍价的本领和审美能力一样高,她帮春韭选了一堆衣服,从里到外,衣帽齐全,小张跟着拎包跑腿,完了还请了一顿麻辣烫。
当天晚上,小红跟春韭住,春韭的家就在菜市场后面的小区,步行五分钟就到,一室一厅的一楼小房子,有个后院能放米面等存货,小家收拾的干净整洁,但小红却发起了牢骚,她说俺姐啊,昆仑哥就这么对你啊,这小房子也太差了吧。
春韭说不是这样,昆仑哥给我买了套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装修好带家具家电按摩浴缸的,我一个人住着害怕,就交给中介租出去了,一个月六千块房租哩,这个小房子是我自己买的,离菜市场近,方便。
小红说俺姐你真笨,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还开什么面馆啊,要是换了我,就跟昆仑哥身边随便干点什么,不图钱,就图见个世面,历练个几年,就能自己开公司单干了。
春韭笑笑,说姐就是笨人,学不来那些,做个面条米线小生意就挺知足的。
姐妹俩一夜说了许多心里话,小红邀请春韭跟自己回家过中秋节,她说你就是我亲姐,跟我回去走一趟,相亲也长个眼,把把关,以往中秋节春韭都是跟刘昆仑家人过的,虽然认了干亲,毕竟不是真亲戚,她想想也就答应了。
小红大名熊爱红,她喊马后炮一声表姨夫,老家在北河县一个偏远乡镇,距离近江二百公里,姐妹俩先搭乘国营的长途客车到北河县汽车站,然后打了一辆当地的出租车径直杀回村里。
这个村庄叫熊家庄,基础建设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昨天下过一场雨,村里满地泥泞,人人脚上都是烂泥,小红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自己院门口,这才下车,她爹妈弟妹已经等在门口,见女儿还带了个人过来,有些纳闷,小红说这是我姐们,苗经理,在近江开饭店的,熊家人立刻喜笑颜开。
春韭今天早上刻意打扮过,虽然常年不施粉黛,但毕竟年轻,满脸的胶原蛋白,身段也生的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进城啥都不懂的乡下丫头了,举手投足间也有些城里人的洋气了,至少在熊家庄人眼里是这样。
小红家新盖了两层小楼,大概是由于资金关系,外立面还没粉刷,呈现水泥原色,但毕竟是两层楼,在村里鹤立鸡群,而且家里还有一辆巨力牌农用车,更是增光添彩。
这次小红回来,名义上是相亲,其实春韭明白,这丫头是回家显摆来了,春韭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了小红的衣锦还乡,虽然比不得刘昆仑那样排场,但也是一出好戏。
乡下人都不见外,听说老熊家的大丫头回来了,四下里的邻居们都来了,当然来的都是老娘们小媳妇,爷们是不会凑热闹的,他们只去男人局。
小红的行李箱里全是礼物,给爹妈的都是金饰品,熊爸年纪不大,也就是四十出头,戴上大丫头孝敬的金戒指,开心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戒指个头很大,戒面上一个繁体的發,非常符合熊家庄的审美。
熊妈的礼物是一串细细的金项链,弟妹都是高档运动鞋,耐克阿迪达斯,还有两条中华烟和一大袋子糖果,熊爸拆了中华烟出去散烟,熊妈将巧克力糖散给七大姑八大姨,小孩子含着糖疯跑,村里的黄狗黑狗也跟着乱窜,一派喜庆气氛,春韭看了叹口气,她有些想家了。
小红回家时间有限,正好媒人也在,说不如就今天吧,到我家去见面,相看相看男孩咋样,一般来说,乡下女孩相亲时会表现的很羞涩,但小红毕竟是北京来的,她很大方的问媒人男孩多大岁数,干什么职业的,家里什么条件,媒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娘们,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小红只是冷笑。
见面安排在媒人家,村口的一处宅子,男孩是邻村的,打过电话立刻赶过来,牛仔衣牛仔裤运动鞋,鞋子上的泥巴不多,男孩很懂事,身上揣着金淮江香烟,见男的就喊着叔叔大爷上烟,见女的就喊姨,女方的亲戚们不经意的各种盘问,男孩对答如流,问怎么来的,骑摩托来的,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在外面打什么工,都是令人满意的回答。
熊爸溜溜达达过来,男孩上前递烟,殷勤的帮着点火,说些必不可少的客套话,熊爸保持着矜持,没有表态,寻个由头说地里有事儿就踩着烂泥走了。
小红和春韭一直在媒人家坐着,亲戚们基本认可之后,才会让她和男孩见面,眼下亲戚邻居们都表示男孩还可以,媒人便进来请小红出去,和男孩单独待一会。
小红依然穿着过膝马靴,一出场男孩差点呆了,大人们纷纷回避,给俩孩子留出空间,不过没有五分钟单独会面就结束了,男孩苦着脸落荒而逃,走的时候摩托车没发动起来,最后硬是推走的。
这次相亲以失败告终,具体咋回事小红不说,亲戚们也不问,相亲哪有一次就成的,机会多着哩。
媒人家里聚满了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死盯着春韭不放。
春韭察觉到不对劲,便躲到角落里,好在相亲很快结束,小红回到自己家才和春韭说了相亲时的细节,她根本瞧不上这种农村同龄男孩,但是拒绝家里人的要求是不明智的,所以顺水推舟见了面,用行动来砸锅。
“你怎么砸的锅?”春韭问她。
“我没说啥,就从包里拿了根烟,问他借了个火。”小红嬉笑道,“然后随便说了几句,他就吓跑了。”
“真有你的。”春韭哭笑不得。
这个中秋节春韭是在小红家过的,饭菜丰盛,家庭温馨,吃饭的时候熊爸忽然提起一件事,他说昨天相亲的时候有个老乡是在外面跑车的,他说看春韭面熟,似乎在寻人启事上见过。
春韭立刻紧张起来,好在熊爸接着说那肯定不是你,你是省城做大买卖的人,怎么可能是跑丢的。
中秋节过后,小红要回北京,她拎着行李箱义无反顾的辞别家人,踏上征途,春韭也回了近江,继续在开她的面馆。
……
今年的中秋节刘昆仑是在北京陪着父亲过的,他才不管香港法院的限制出境令,不就是打个架么,爱咋咋地,大不了以后永远不去香港了,香港护照也不要了。
在医疗基地,父子之间进行了对话,王化云开门见山,说是你杀了克里斯么?
“对,是我杀的,不管从哪方面出发,他都得死。”刘昆仑毫不掩饰。
王化云叹了口气:“你太莽撞了,有些人杀了也就杀了,人名和蝼蚁一样,有些人杀不得,杀了会有很大的麻烦,之前我所做的工作,都被你这一刀葬送掉了。”
刘昆仑纳闷:“您怎么知道是一刀,而不是一枪?”
王化云说:“你做的好事,别说瞒不过天地,就连司法机关也瞒不过去,现在已经不是警方介入的问题了,是最高层面批了条子要办你,部里成立了专案组,把你的一切行为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你花钱雇凶,你利用江航的货机运人,你杀人的现场,到处都是死者的DNA残留,血都渗到地底了,虽然他们暂时没找到尸体,但是证据链足够控告你了。”
刘昆仑沉默了,他并不是莽撞孟浪,杀克里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行为,不杀此人,他睡觉都不踏实,这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必须拔掉。
王化云又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只好再刷我这张老脸了,去给人家赔罪。”
隔了一日,王化云拖着病体带着儿子再次去了海里,但这次没能成功觐见首长,并不是首长不在,而是首长不愿意见他们,在秘书这一关就挡驾了。
王化云试图从别的方面打开缺口,但是他认识的同等级别的高级领导都是分管其他,鞭长莫及,八十多岁的王化云吃了几个闭门羹,依然不停地打电话,托人带话。
刘昆仑是无数次经历过死亡的人,心硬如铁,但是看到风烛残年的老父亲为了搭救儿子东奔西走,处处哀求,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王家富可敌国,但是对立面站着的是法律,是国家机器,再多的钱都没用了,首长的态度表明了一切,动王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先动的是外围羽翼,首先王家在税务上的一些漏洞被查出,国税局冻结了财团的银行账户,虽然不至于影响到生活,但生意一落千丈,嗅觉灵敏的人都察觉到,王家这座高楼就要塌了。
王化云感觉到北京已经不安全了,打算先飞香港,再去英国,但是到了机场就被海关拦下,他已经被边控了,刘昆仑也一样,父子俩都被限制出境,一举一动都在有关部门的监控之下。
刘昆仑愤怒而无奈,推着轮椅把王化云送回家,他也回到自己的别墅想办法,一路上都有车辆尾随跟踪,别墅门口也停了辆可疑的车,有人坐在车里端着长焦相机肆无忌惮的对着别墅乱拍。
此时能够安慰刘昆仑的唯有苏晴的温柔似水和妮妮喊的一声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