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儿便过去了,也没有人再提起来。很快就到了羊角辫出嫁的日子,乡亲们商量好每家去一个代表,送上钱表示一下就好了。
赵喜来为了这场婚礼,特意从镇上的婚庆公司租了车,要不然跨越两个村子的距离,从羊角辫家到赵喜来家还是很远的。
结婚前一天晚上,不少人都来不及早早睡觉,在羊角辫家里帮忙准备,装好随嫁的口袋。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左右,只等着一早赵喜来领着车队来接,有些人累的厉害,就在羊角辫家将就着睡下,可毕竟空间有限,有些人不得不回家去住。
夜色太重,三两人同行,手电筒的光线显得那么微弱,不足以照彻无边的黑暗。微凉的风徐徐穿过袖间,惊得人浑身一颤。
“老崔,你有没有觉得……冷啊?”胡老六小声地问。
“大热的天儿,冷什么啊!”崔海生并没有在意。
身旁的杨叔却有些发慌:“还别说,我怎么也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头。”
“怎么了?”崔海生疑惑地问。
“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听着身旁两人都这样说,崔海生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去。只听“妈呀——”一声尖叫,崔海生险些被脚下的石块绊倒,杨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这才好奇地回过头来。
胆子最小的胡老六见二人站在原地望着背后发呆,这下心里更慌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好奇,想要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于是顺着两人的目光缓缓扭过头去,只见一根黑黢黢的大柱子就杵在距离三人两三米远的地方,胡老六循着那个黑影儿抬头向上看,也看不清这东西有多高。
按理说只不过是一根柱子,普普通通,也没什么吓人之处,可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东西周身呼呼冒凉气,离得远远的就觉得冷,还真看不出哪里可怕,就是莫名觉得渗人。胡老六愣了几秒,想到之前路上并没有这东西,于是试探着往后挪了一步,竟不想那柱子也随着胡老六挪了挪,胡老六一时间难以置信,于是又往左边挪动,柱子恰好跟着也挪过来。看到这,胡老六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得知这东西是在跟着人的。
崔海生和杨叔也都看明白了,现在他们停下不动,大柱子便也不动,于是纠结着是走是停,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准主意。可是胡老六胆子小,也不知道一直与这个东西僵持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两腿早就吓得发软,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于是他来不及多想,也不管崔海生和杨叔打的什么算盘,“嗷”的一嗓子撒腿就往家跑。
崔海生和杨叔站在原地没有动,亲眼目睹着大柱子飘飘忽忽从他们的身边掠过,直追着胡老六。胡老六也不敢回头,吱哇乱叫着越跑越远。
“奇怪,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杨叔皱着眉头,望着大柱子与胡老六远去的背影。
崔海生也纳闷儿道:“不知道啊,怎么看起来那么敦实的柱子,却像气体一样从我们眼前飘过去了?”
“飘?”被崔海生这么一提醒,杨叔猛然惊觉,“不会是鬼吧?”
崔海生微微一愣:“之前也没听人说过,咱村儿里还有长成这般模样的鬼啊……”
“也是哦,”杨叔思索着点点头,“老崔,你说……胡老六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罢,两人谁也没有犹豫,加快了步子向胡老六跑过去的方向追赶。一直追到胡老六家,半路上没有瞧见胡老六的影子,也不确定他是否平安回来了,于是杨叔上前敲了敲门:
“老六,你在家么?”
半晌不见人回应。
“老六?”崔海生也试着喊了一声。
“难道没回来?”杨叔紧皱着眉,心里隐约觉得不安,“明天一早辫子就出嫁了,咱们村儿可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两人正在胡老刘家门前徘徊,这时候仿佛有人出来把大门打开,杨叔和崔海生满怀期待地看过来,却见门里并没有人,大门只是自动闪开了一条缝隙。
“怎么回事儿?”崔海生觉得情况不对,上前一步顺着门缝往里面瞧。
“里面怎么样?”杨叔在背后焦急地催促,“你倒是说话呀!”
不见崔海生答复,杨叔迫不及待地往后拉了崔海生一把,将他推至身后,自己透过门缝儿往里看。这一看,连他自己都惊呆了,怪不得方才崔海生怎么也不说话,只见胡老六家的院子里乌黑乌黑的一片,模模糊糊像是被黑雾笼罩着,看不见院子里的任何东西。杨叔立即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可了不得,怎么会这样……”
崔海生想着可能是那东西跟到胡老六家里来了,现在这大半夜的,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状况,若是贸然进去,说不定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于是拉了杨叔一把:“老杨,这事儿有点儿邪门儿,不是你我两个人能弄清楚的,不如我们先回去,等天亮再过来看看吧。”
杨叔虽然有些担心胡老六,但毕竟非亲非故,这种相当于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事儿,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做的,只好点头应道:“好。”
两人正打算离开,才刚一转身,却见胡老六在背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老六?”
“老六!”
几乎是异口同声,二人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没回家?”
“你之前去哪了?”
胡老六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进了门。
“老六,别进去!”杨叔赶忙喊道。
然而胡老六并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便隐没在那一团蒙蒙的黑雾中。
“我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杨叔一手拈着下颌思索着。
“是啊,胡老六这是中邪了?”崔海生也不敢肯定。
就在这时候,大门又“咣当”一声打开,胡老六站在门口,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了心智,双目无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崔海生和杨叔这两个大活人的存在。继而他机械地大跨出门来,直挺挺地向前走。
“他这是去哪?”
“他好像看不见我们。”
“快,继续跟着!”
于是两人二话不说,不敢再耽搁,悄悄跟在背后。一路上胡老六也没有回头,像是被什么指使或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导致他完全感知不到身旁的人和物,一心只往目的地去。杨叔和崔海生为了自身安全,并没有跟得太紧,害怕操控着胡老六的东西发现他们。直到跟到了加工厂附近,两人躲在深草丛里,眼睁睁看着胡老六向那边儿去了,并且轻易的拉开了加工厂的门,走进去。
两人不禁身子一凉,头皮发麻,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开始感到害怕。
“那里……不是一直锁着的么?”杨叔压低了声音附在崔海生耳边问道。
崔海生更是茫然:“他居然进去了……”
杨叔稍一停顿:“现在太晚了,我们先回去。”
崔海生也不敢多留,只好与杨叔一同返回。
次日清早,东方的天空才刚刚露出一丝光线,村里人便纷纷聚到羊角辫家里来。羊角辫显得有些激动,早早穿好婚纱,坐在一旁等着赵喜来。
待崔海生和杨叔赶到,却惊讶地发现胡老六已经在了。
“老六,你昨晚……”
“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你昨晚去了哪里?”见崔海生只把话说了一半,杨叔继续问道。
胡老六却显得一脸惊奇:“我昨晚在家睡觉,哪儿也没去啊。”
于是崔海生和杨叔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给胡老六,胡老六一听便笑了:
“我说老崔、老杨,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坏了,编出这种故事来吓唬我,我自己干嘛了我还能不知道嘛!”
听了这话,崔海生和杨叔也是一愣,愈发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羊角辫结婚,两人想着胡老六既然好好的,便不再把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接亲的车便开进了村子,直奔着羊角辫家里来。看得出羊角辫父母很高兴,在农村结婚,这个排场也算阔绰,看着女婿为了他家闺女费心思下血本,觉得是因为在乎,婆家既然答应这么办,也是真心看中了她,等到羊角辫嫁过去,也不用担心她受委屈。
赵喜来今天也打扮得格外周正,一身西装裹在身上,显得精神。进屋见了穿着婚纱的羊角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惊讶地夸赞道:“辫子,你可真漂亮!”
羊角辫霎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好意思说话。
“嗨,这都马上要结婚的人了,还忸怩啥!”
“就是,喜来别怂,上去亲一口再走!”
被他们一说,羊角辫的脸蛋儿更红了,活像一个熟透了的大苹果。赵喜来也有些难为情,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可是大伙儿并不罢休,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起哄:
“喜来喜来你别怂,忸忸怩怩像条虫!”
赵喜来招架不住大伙儿的激将法,只能硬着头皮,在羊角辫的脸上狠狠印了一下。顿时掌声四起,笑着闹着将羊角辫塞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