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要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到手了。”
幽冥火界黑煞之气,罔寂山赤焰珠,分别被一左一右两名属下恭敬地呈于手上。
左丞相府懿心殿,谢纯然倚在美人榻上,眸子一派幽冷沉寂,奉上冰魄之后,梵勒已经准许放她自由,尽管如此,她却生生地感到,一颗心似乎被囚禁在某处,再也出不来了。
鸢儿上前去,将赤焰珠和盛装着黑煞之气的小瓶接过,送到谢纯然的眼前。
谢纯然拿起赤焰珠,拇指轻轻摩挲,“干得不错,下去吧。”
来人犹豫了一下,“候爷把小姐放走,丞相无所顾忌,如今清穹王府势衰,为了自保和避免受到牵连,恐怕候爷会……”
清穹王府是梵世子的家,他的魂归处,如果家没有了,他岂不是一只漂泊无依的鬼魂?
谢纯然眼中掠过一丝凄恻和痛楚,“我会与父亲说。”
梵容死了,梵勒等于被砍去了臂膀,且清穹王府将来还会面临无后的境地,那些仇恨清穹王府的人,包括父亲,又怎么会肯罢休?
谢纯然动了动身子,鸢儿赶紧扶住她的左手,将她带起来,“小姐,是要去见相吗?”
谢纯然不置可否地走下台阶,“把这两样东西收入密室。”
鸢儿赶紧放好,扶着小姐向丞相府走去,经过几座廊亭,几座花园,丞相府映入眼帘,老仆远远地看见小姐前来,忙进入大殿告知丞相。
谢丞相看到女儿一副疏漠又心灰意冷的样子,不由得一叹,亲自扶她进入大殿,“纯然啊,父亲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几天吗?”
老仆奉上醒神的香茗,鸢儿俯身为谢纯然浮去茶沫,再将茶盏放到她手中,谢纯然浅浅啜了一口,“女儿睡不着。”
谢丞相斟酌了一下,“清穹王府以后就不用去了,毕竟触景生情,父亲不忍你忧心费神,伤到了身子,再说,如今清穹王府的境况,有远见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就不要给父亲添乱子了,啊。”
谢纯然静静地看着左丞相,“爹爹,难道你也打算……”
谢丞相沉默了下来,女儿眼中的哀凉和绝望让他不忍面对她,郑重考虑了一下,“纯然,只要皇上不查到丞相府头上来,父亲就会守口如瓶,你看怎么样?”
谢纯然在鸢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行了一个礼,“女儿多谢爹爹。”
谢丞相一叹,“终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梵世子杀了阙千泽,南影国是不会放过清穹王府的,倒时,就要看看皇上和太后如何决定了。”
昨日之后,下一次吉日,是三月后。
终归南影国的视线被清穹王府牵引过去了,东部九乾王封地向来没有什么动静,也许白迦南只想在康夙朝做一个本分的世子,九渊周遭并无太大的威胁。
蓝凤祭闲来无事,在溯言楼顶弹琴打发日子,九歌为她挑了一把上好的琴,可是无论如何作弹,都不如那一把遗忘在一袖云的弦歌琴。
新分配来的丫头悯枝在一旁道,“依我看哪,琴技能及得上蓝姑娘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了。”
天气依旧阴凉,云霾重叠,没有一丝光线透出来,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三日。从月落谷回来之后,天便再也没有晴过,仿佛要下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止的大雨。
“啪嗒。”
有一滴雨落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只留下袅袅余韵。
蓝凤祭看手指,指尖沁出了星点的血迹,原来她已经弹了太久,只是这样不见日头的天气,是辨不出时间的。
悯枝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蓝姑娘的表情有些复杂。
“收了吧!”
蓝凤祭起身来,下意识地,目光落在通往主殿的大道上,一名使臣不疾不徐地走向泓清殿,老仆出来迎接,面上并没有多少善意。
使臣一身青衣,身量偏于瘦小,却也是一副修美的好身材,唇红眸澈,五官清绝,看上来不过十六岁,隐约透着一股媚气和桀骜,头发尽数束入冠中,更加衬得颜容仿若皓月,不太像使节,更似某一位官宦养的面首。?
他持节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偏瘦,劲道看上去比一般男子要柔弱一些,根根如葱似玉,蓝凤祭凭着一眼直觉,便断定是一名女子。
也许她也知外人可以轻易地看出她是女子,却依旧这样行之,倒是有些风骨。
并没有多放下心上,见悯枝收好了琴,蓝凤祭正欲下楼,手风一动,抄住一张穿破空气而来的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行遒劲灵动的字,“欲知真实身份,凰玉楼,望蓝姑娘独身前来,谨记!”
真实身份?
蓝凤祭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她是丞相府庶出之女,如今栖身九渊,未来是九歌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一一经历过来,还有什么被隐瞒的事实,不曾知道的么?
她杀了梵容,想寻她报仇的一定数不胜数,这张不明来路的纸条,莫非是诱饵……
然而,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诱饵?无端地,勾起她莫大的好奇心,让她想要知道一个究竟。
她沉吟了一下,将纸条化了,对悯枝道,“你先下去吧,去采合宫取一些干花来,再准备好热水。”
天气闷得人心堵,她想好好地跑一个澡,再看看话本子,舒缓一下心怀。
悯枝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也不多问,抱着琴下去了。
蓝凤祭捏了隐身障术,随即消失在溯玉楼顶。
凰玉楼是烨地最好的酒楼,人来人往,不绝如缕,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蓝凤祭才出现在酒楼门口,小二便迎了上来,面对九渊的大功臣,两眼放光,“请问您是蓝姑娘吧?二楼第三个包厢,有客人在等您,酒菜已经上好了一半呢。”
二楼,三号包厢,门阖着,只留了一个浅浅的缝。
尽管其中散发出强大的功法内蕴,蓝凤祭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任何算计和威胁。
小二拉开门,她抬步踏了进去,看到桌边的两个人,不由得怔了怔。
是冷夕容,和那一名带给她些许熟悉感却想不起名字的男子,他们的目光一道落在她身上,复杂得无法形容,却似乎带着深到骨子里的臣服。
“蓝姑娘。”冷夕容颔首致意,“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
夕容,夕容,你可还记得我?
蓝凤祭在二人对面坐下,神色清冷平静,“二位不会是为梵容报仇而来的吧?”
“梵容确实死得可惜了,可,与我们何干?”男子饮下一口酒,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只听命于太后。”
蓝凤祭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都是烨城最有名的美味佳肴,可是,这些天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倒是感觉身子更轻盈了一些。
“既然如此。”她抬眼看着对方,“什么叫做‘真实身份’?”
冷夕容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娟帕,手指推到蓝凤祭面前,“这是花奴的信物,蓝姑娘请看。”
对方直呼母亲名讳,蓝凤祭眸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冷光,终究止住杀气,将娟帕展开,上面一行用血写成的字直撞眼帘。
“吾之女凤祭,皇室镇国公主也,照凤命,见信归宗。”
娟帕下方,落了“花奴”的字款,是用毫笔书写,正是母亲的字迹。
心中万般情绪翻腾,蓝凤祭几乎站不住,手不经意颤了颤,再看两人,已经离座跪在身前,姿态恭敬。
“骗人……”
蓝凤祭的目光再一次从娟帕上扫过,牙缝间,冷冷地挤出两个字。
“欺骗我的人,都得死!”
红袖一挥,手中已经凝了一柄虚剑,指向下跪的两人,“跪着做什么,起来!”
起来,用平等的姿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杀弦决不疾不徐地道,“皇上说了,若公主不信,可回中州,滴血认亲,一切便会分晓。”
蓝凤祭一阵眩晕,手抚着额头,退到椅子上,颓然坐下,握住虚剑的手复紧又松。
记起来了……
是的,她是康夙朝公主,身负重振轩辕氏天下的重任,却心甘情愿地将那一片土地拱手相让于梵容,从此属于她的辉煌,终结在了风花雪月和戎马生涯之中。
记起来了,这一名男子,是杀弦决,他和冷夕容是她最忠心的拥趸者,身负太后交予的重任,即以生命为她效劳。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的命,是她的命啊!
冷夕容道,“公主稍安勿躁,中州运势衰败,皇后妃嫔所出,无一幸免,为了保住公主的命,皇上才决定将公主寄人篱下,而花奴,正是太后的亲信花弘将军之女。”
蓝凤祭久久不言,杀弦决和冷夕容对视一眼,也保持着沉默等待。
这是他们的公主,他们相信,她一定会肩负起责任,支撑起一个强盛的帝国。
直到饭菜渐凉了,蓝凤祭轻冷地笑了起来,声音飘荡在包厢内,冷入人的骨髓,“是公主又如何呢?我只选他。”
公主,她已经当过了,也就那么回事而已。权势,地位,对她而言,不过是自保和聊以慰藉的工具,当一颗心得到满足,这些还用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