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宫知道石烁不仅仅是个追求者那么简单,但她不想追究。对她有目的,一是因为顾城那群社会不法分子,二是凉瑞这位军政达人。前者已经无关,后者无须自己担心。
因为家庭原因,凉宫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武术、格斗、自卫。虽然都是些简单的拳脚,但架不住凉宫熟能生巧,随机应变。不过此时凉宫有孕在身,不便动作,冒着被踢一脚的危险护着自己的肚子,不过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倒是石烁被一闷罐子打翻在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美少女战士——文观止。
此时凉宫就一个感觉,心有灵犀。果然,剽悍的人过剽悍的人生,平静的人过平静的人生。
凉宫上前扶住文观止明显站立不稳的身体,她唇色苍白,十分虚弱。快手快脚将石烁的伤口处理好,带着文观止离开。
凉宫做的轻车熟路,因为以前文观止和顾城都是江湖高手,时常带伤,不敢回家就去他们的“秘密基地”——顾城常年租住的一间公寓,不常住人,离学校很近。
文观止看着她有些臃肿的身材,眼睛里的心疼、恨意和不甘显而易见。她没有说话,怕一出口就是对她的责骂和对那个男人的诅咒。
外婆已经睡着,凉宫扶着文观止进屋,放在床上躺好,刚才眼神还算凶狠的文观止如今意识已经模糊,双手冰凉。
几经波折,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堪受吵,蹬着四肢抗议,凉宫也不知道哪里是手哪里是脚。
凉宫坐在床边喘息,决定将宝宝好好养大,他不是任何人的延续,只是一条崭新的生命而已。这就是她对孩子的定义。
等到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凉宫替文观止像模像样把了把脉。因为小时候兴趣广泛,凉宫对很多事情都略知一二,关键时候总掉链子,平时倒是派上些用场。文观止是失血过多。
将她的黑色风衣除去,刺目的红色像是牡丹花一样盛开在她的牛仔裤上。腿部一个血洞,还在汩汩地冒血,流到了紫白色的床单上分外妖艳。凉宫吓坏了,但她更清楚的是,自己现在的身子肯定处理不了,快步下楼叫醒了睡着的外婆。
凯瑟琳曾经是个护士,在战场上结识了自己的外公,处理伤口的能力不是凉宫这个半吊子可以比拟的。
乍一看见这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凯瑟琳吓了一跳,“哪里捡来的”?
凉宫一边解释,一边找到剪刀剪开她的衣服,手抖得厉害,“您救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视线越来越模糊,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凉宫声音里透着害怕。
“楼下的壁橱里有急救箱,赶紧打电话给医院,这姑娘失血过多”。凯瑟琳声音平稳,凉宫也冷静下来,手抖的幅度慢慢变小。
凉宫觉得,命运这个东西,从来不会考虑受者的情况,无情的很。受得了就活,受不了就死。
最后,文观止的情况稳定下来,去医院溜达一圈输点血就已经没有大碍,恢复力堪比小强,只是大腿上的刀伤十分凶险,差点就伤到了动脉,需要好好休养。
刚到德国的时候,凉宫打过文观止的电话,家人说她在美国留学,有定期的邮件往来。凉宫好笑,文观止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身上定期的也只有大姨妈这位近亲了,怎么可能有定期的邮件。唯一的真相就是她在美国留学,还是著名的哈佛大学,学的语言类的东西。但一半时间都不在课堂上。
文观止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软软的棉被,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照进来,很温暖。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视力有些模糊。
“感觉怎么样”?一个慈祥缓慢的声音传过来。
文观止转头,一个满头银发,但是风韵犹存的老太太,“谢谢您”。
她的声音带着戒备和警惕,凯瑟琳当没看见,也没有提起她的伤势,“我是凉宫的外婆,她守了你一夜,见你没事了才去休息”。
“对不起”。文观止真诚为刚才的不礼貌和怀疑道歉。
凯瑟琳见她已经没了大碍,放下手里的牛奶,“可怜的孩子,没事,赶紧休息吧”。
三天后,文观止被凉宫释放——可以下床。对于她身上的淤青、大腿的刀伤,凉宫只字未提,她自己想说的时候一定会说。
倒是石烁成了这里的常客,洗衣做饭,照顾两个丫头和一个老太太,无怨无悔的样子颇有让凉宫回心转意的决心。凉宫知道他另有心思,不过多了一个青壮劳动力也不错,凉宫也不再计较,她是个兵来将挡、随遇而安的性子,不图性命,那就日后见分晓吧。不得不说,凉宫就是心大。
凯瑟琳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很棒,时常跟石烁一起给凉宫和文观止做大餐,四个人那时候像是一家人。
石烁只知道这个文观止是凉宫的好友,其余一概不知,也从来不会问(心机男)。
……
卧室里,凉宫身上盖着被子,手里握着一杯牛奶,神态安详地像是教堂里的圣母。
“决定了”?文观止询问。
“恩,说句老话,孩子是无辜的。我能活下来,她功不可没”。凉宫神态自在。
“你喜欢就好,钱够吗”?文观止担心。
“够,外婆可是大款,而且大哥会定期寄钱过来”。凉宫好笑,现实的孩子。
“你没用,对不对”?文观止肯定。
“还是阿文了解我”。
文观止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丫头要是犯起脾气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是在惩罚自己,也许这样会轻松点。坐在凉宫对面的文观止身子突然前倾,抱住她的,节奏缓慢地拍着,安慰这个和自己妹妹一样的孩子,“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凉宫点头,“有你的地方肯定精彩”。
“哼,必须的。人活着就会死,所以要以最好的姿态活着”。文观止用她那冷漠、干净的声音诉说了一个爱情故事,生活在黑暗中的“兄妹”。
每个表面上哈哈哈的人,其实心里都在暗骂去尼玛。文观止也不例外。她们的相识开始于高中,她的快乐也从遇见了凉宫这个闺蜜开始。她是个孤儿,因为长得漂亮所以被家里人收养,一个肤浅但是假装高贵的母亲,一个整天花天酒地大腹便便的父亲。
高中第一年,文观止和当地人不一样,她选择了住校,就是为了远离那个乌烟瘴气毫无温暖的家庭。她的性格有些扭曲,可能也是家庭的原因。
也许一切爱情的起点都是好的,只是随着时间的积累,有的开花结果,有的深埋地下直至腐烂。也是高中的时候,文观止遇上了一个领她上道,进入黑暗世界的人,一个师兄。高中毕业,文观止考上了哈佛,公费留学,光耀门楣。但是他的父亲一直对她心怀不轨,在她离去的那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对她下手。结果可想而知,文观止没把人打死是看在他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份上。到了美国之后就与家里断了联系,像是一只脱了线的风筝。
那时候,师兄所在的一个世界级的黑道组织刚刚起步,文观止进去成了一名小杀手。现在,文观止花名“舜华”,来不影去无踪。所在的组织是“世界黑帮”,她不涉及任何权利纠纷,只接受那个“师兄”的任务,取得应有的酬劳。
小孩子都是爱慕英雄的,文观止这样的人尤其严重。大家都已经成年,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和凉宫一样,她们对后果估计不足。小时候文观止看过一部片子叫做“赤罗特工”(裸),她觉得,自己就应该成为那样的人,不同的是,她要一个自己可以掌握的结局。
那个男人,文观止连样子都没见过,因为他每次都以不同的面貌示人。但是他们之间有独有的联系方式。文观止为他的强大、冷漠、温柔而折服。
二人滚了几次床单,热烈而激荡。之后,文观止撞破了他和那个秘书的奸情。那个年纪的人都是容不下谎言和欺骗的。(人的下限是不断被刷新的,小时候忍受不了谎言,大的时候忍受不了真相,现在只要求谎言说的水平高点,别让我一动脑子就想破。)
他们不知道文观止的到访,所以事后文观止继续装作不知情,过自己留学生的小日子,和不同的男人约会,开房,那个人都知道,但是没有阻止。
文观止那个时候和凉宫一样,不甘心,也天真得有点傻,只是想要试试他的真心,没想到他连一句质问都没有。这一试,将自己的心也试了个冰凉。
寒假的时候,文观止将自己的头发剪短,飞跃大洋来到了凉宫的身边,只是没想到这边的情况更恶劣,已经都快要生了。
文观止的离开深深刺激了男人,动用一切力量半路拦截,穷追猛打。
文观止深得真传,尤其是枪法和伪装,神鬼莫辨。只是拦截点太多,等文观止找到这里的时候,大腿动脉差点被割断,险些丧命。
即使这样,文观止也说,“我从他的手里逃出来,已经是命大了,也是本事。之前被他抓住,还被他妈的用强了,真是丢人”。
文观止说,“我知道顾城本质不坏,只是大家族的公子习气,可以改进。也有上进心,当时只是不喜欢他喜欢你,我占有欲太强了吧”。
“还有,他当初离开你,也是迫不得已,我见过他,过得并不好……”
凉宫打断她,“注定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提,即使是误会也罢”。
文观止觉得也对,这丫头也感觉到一丝苗头了吧,她那么聪明,心思开阔,总能从细微处见大局。
她说,“有些人,注定停留一阵子,留也留不住,不如让彼此早早解脱”。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隐晦、逃避。凉宫放下已经凉透的牛奶,伸手握住她的,“果然,有你的地方就有精彩,荡气回肠”。
其实,凉宫没有说,阿文,你的眼泪,是雪花的颜色,晶莹剔透,含着对命运的反抗和报复。
凉宫早产那天,德国的雪很大,一片一片的和棉絮一样,不是家乡那种小米粒。街道上都是泥泞,倒是房顶上松松软软的积雪像是洁白的泡沫,耀眼得很。
文观止坐在医院的门口,实在受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她觉得医院里都是血腥味,绝望和死亡。
凉宫可能不想外婆太担心,所以一声不吭,完全没有妇产科鬼哭狼嚎的悲壮。熟不知,这种沉默的坚强更让人心疼。
一片黑色的衣角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眼前。文观止低头坐在冰冷的台阶山,手上夹着一只香烟,眼神迷离地望着不知名的虚空,没有理会,街上的人对这奇怪的组合频频回头观望。
男人高大帅气,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男子汉,只是头发微乱。披着手工的毛呢大衣,价值不菲,眼睛下面的青黑显而易见,沙哑着嗓子,“你就这么不想见我,躲了半个地球!!”
“哼,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别说的那么深情”?文观止一动不动,任指尖的香烟忽明忽暗。
“你确定”?男人的声音已经压到最低,里面有些沙哑,不知道是怒火还是激动。
文观止连头都不想抬,“对于你这样见女人就上的破鞋,本小姐没兴趣。赶紧滚得远远的”。
男人眉毛一挑,说了句让文观止想要撞墙的话,“你这是吃醋”。
听他说的那么肯定,文观止摇摇头,“你不配。我有洁癖,沾了脏东西的,干脆扔了好。放我离开,我很感激,我也为组织杀了很多人。追杀我,也随意,但是不要牵连亲友”。
身后传来脚步声,文观止听频率,是石烁,此时他的脸上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一定很精彩。他倒是个不错的男人,自己打爆他的头也没计较。
石烁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高大威猛但是神情诡异的男人,以为是凉宫的那个男友,但细看,好像对文观止比较在意,也不再磨蹭,“生了,是个女孩儿,去看看”。
文观止将手里的烟头掐灭,虽然一口都没有吸,但还是将一块口香糖放进了嘴里,跟石烁快步转身离开。
男人本能地伸手拽住她,眼神灼灼中竟然带着一丝恳求。文观止好笑,“石烁,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还要当干妈的”。
石烁自然识趣,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文观止变戏法一样将一把枪顶在了自己的额头,“让我走,要么带着我的尸体回去”。男人黯然。稍微挣扎,文观止的手臂重获自由,头也不回地向医院里走去。
她一身白衣,栗色的短发,五官性感而娇俏,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在那一天,离去,成了永远。
身后的雪花,一直在飘,男人轻轻闭上疲惫的双眼,心里默默呼唤:阿文……
她是如此决绝的一个姑娘,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委曲求全。但他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他只是给她时间,让她能够安全的站在他身边,对于她注定的成长,他深信不疑。
社会在发展,我们的爱情也在被提前,提前到我们根本不懂爱的年纪。都说初恋时不懂爱情,懂了爱情的时候我们错过了初恋,然后用很多时间去怀念。谁都曾犯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天,是农历三月二十五,凉宫早产,母女平安。德国的雪下了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