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A集团军医院。何小雨正在巡视病房,和战士们开着玩笑。外面救护车一阵急响,一辆一辆救护车开出去了。她急忙跑出来,拉住一个穿迷彩服往外跑的医生:“出什么事情了?”

“工兵团的03国防工事坑道出事了,严重塌方!”医生着急地说,“院长让野战救护应急分队马上过去!你赶紧换衣服!”

何小雨把病历塞给护士:“按照我的处方让他们按时吃药!”她神情严肃地快步跑回办公室换迷彩服,跟着外面的人流出去了。

何小雨跳上救护车,救护车呜呜呜开出去了。

巍巍青山深处,迷彩伪装网罩着整个山谷。各种军车有条不紊地停在洞口,穿着迷彩服戴着安全帽的官兵们进进出出,担架不时地抬出来。一个连长红着眼睛高喊:“里面还有我的兵!还有我的兵——”几个战士抱着他不让他冲进去。

军长召集高级军官们在洞口开现场会:“现在里面还有十九个战士没有出来,必须立即组织抢险队,一定要把战士抢出来!要把伤亡控制在最小数字!塌方现在还在继续,我们进去的同志要精干熟悉洞里情况!”

“我亲自带队。”工兵团长戴上手套,“我们需要医护人员,有些紧急状况必须现场处理。坑道有数公里长,如果抬出来再紧急救治,可能重伤员已经不行了。”

“让军野战医院院长安排吧。”军长点头,“这是军委看着的重点国防工程,这个地方是军事要地!我们为了完成军委交给我们的任务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是不能让战士付出无谓的牺牲!”

“是!”工兵团长敬礼,转身去组织抢险突击队:“所有党员都站出来!”

医院院长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救护队。

何小雨站在队伍当中期待着看着院长。

“所有党员同志,站出来!”院长严肃地说。

何小雨跟着党员们出列。

“女同志入列。”院长挥挥手。

只有何小雨没有入列。

“女同志入列,这是命令!“院长急了。

“报告院长!这是战场……”

“战场上没有男女只有战士!”院长给她噎回去了,“行了,你这套我都会背了!入列,没什么商量的!”

“男党员同志,40以上的入列。”院长说。

剩下十几个年轻同志。

“跟我入洞。”院长接过工兵战士递来的安全帽。

工兵团的突击队已经在洞口站好,“党员突击队”的红旗下团长亲自在作动员。医院的救护队站在他们身后,院长看着大家点点头:“更多的我不说了,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

何小雨咬着嘴唇看着大家的背影,悄悄拉住一个匆匆过来的战士:“把你安全帽给我!”

“我还得进去!”战士说,“这个不能给你!”

何小雨急了摘下他的安全帽:“这是你的部队你再去找一个!上衣脱了!”

战士张大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何小雨厉声命令:“脱了!”

战士只好脱去满身泥泞和水泥斑点的上衣,光着膀子不好意思地站着。

“这个送你了!”何小雨脱下自己崭新的迷彩服上衣递给他抢过战士的脏衣服就穿上了。

战士看着上面的中尉军衔发蒙:“哎哎!我咋能戴干部的军衔啊?!”

“那就摘了穿!”何小雨套上下士军衔的脏衣服找了个泥坑给自己脸上拼命糊泥巴,再起来压下安全帽的帽檐就混在战士的队伍里面跟着进洞了。

通过漫长已经水泥被覆好的坑道,进入工区。小塌方还在继续,不时有石头落下。何小雨跟在战士队伍里面进去了,错开步子跟上了医院的救护队。院长走在最前面,再前面就是工兵团的突击队。

坑道空气稀薄,何小雨觉得胸闷,她咬牙坚持着跟着跑步。前面已经进入险区,救护队不能进去了都在外面排开准备抢救。工兵团长带着突击队进去了,里面喊声和工具的敲打声

响成一片。何小雨觉得头晕,她扶着墙站住了。

“你怎么不进去?”一个班长扛着枕木跑过来厉声问。

何小雨抬起头,班长发现是个女同志,急忙敬礼:“对不起。”

何小雨苦笑,干呕了几下,忍住了。

有伤员送出来,何小雨抢着上去处理。院长发现了:“你怎么来了?!”

“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何小雨高喊着处理伤员,“马上送出去,需要输血!快!”

两个战士抬着伤员飞跑出去。

一个接一个伤员运出来,何小雨挥汗如雨在抢救。一个需要输液的战士要运出去,她举着输液瓶子跑步跟着。

余震在继续,头顶的悬石在摇晃。

何小雨抬头发现了,高喊:“危险——”她一下子用上身扑在伤员身上。

悬石纷纷落下,何小雨紧紧压在伤员身上。悬石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她咬牙坚持着。

一块稍大的悬石砸下来,砸在她的安全帽上。

何小雨眼前一黑,接着就彻底黑了。

“何医生——”

一片黑暗。

满身尘土满脸迷彩油的刘晓飞面色铁青,大步走在军区总院走廊。

“刘连长,你妻子还在抢救当中,你不要太着急了……”一个大夫跟在他旁边小心地说。

刘晓飞不说话,眼中已经有热泪。

“刘连长,你情绪一定要稳定,一定要稳定……”

在拐角处刘晓飞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按在墙上,眼中都是热泪却不流下来,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老婆,我老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在一起!”

大夫看着他内疚地低下头:“我们还在抢救……”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刘晓飞松开医生大步走向手术室。

“手术中”的灯亮着。

满脸眼泪的方子君迎上来:“晓飞,你别激动!别激动!现在情况还不明……”

坐在椅子上发傻的林秋叶带着眼泪站起来:“晓飞,你来了……”

刘晓飞站在原地看着手术室的门久久不说话。

何志军在几个参谋的簇拥下快步进来了:“晓飞!”

刘晓飞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手术室的门不说话。

“不许倒下!”何志军压抑着自己的眼泪在他身后低声命令,“你是军人!”

刘晓飞睁着双眼看着手术室的门一句话都不说。

众人都看着他,许久他的眼中流出两行眼泪:“小雨,你是军人,你不许倒下……我是连长我命令你……不许倒下……”

“手术中”的灯还在亮着,一个护士出来了:“妇产科的方子君大夫在吗?”

“我在!”方子君急忙跑过去,“说,怎么了?”

“你立即换衣服来手术室。”护士说。

“我?”方子君很疑惑。

“这是主治医生的意思,”护士说,“伤员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一道霹雳劈在所有人头顶。

刘晓飞眼睛一亮,冲过去抓住护士:“她怀孕了?”

“对。”护士说,“怀孕两个月了。”

“她怀孕了?!”刘晓飞脸上不知道是悲还是喜,大哭出来。

“你松手啊!”护士被抓疼了,“你是谁啊?”

何志军掰开刘晓飞的手,几个参谋扶住仰天大哭的刘晓飞。

“他是何小雨的丈夫。”何志军说。

“奇怪,他老婆怀孕没怀孕自己不知道?”护士生气地看着刘晓飞,“拿我出什么气?真是的!”

“何小雨情况怎么样?”林秋叶抓住护士的手,“我是她的母亲!”

“还在抢救当中。”护士说完就进去了。

方子君换上手术服大步走过来:“我进去了。”

“子君,你可千万要保住你妹妹和孩子啊!”林秋叶哀求。

方子君鼻子一酸忍住眼泪:“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带个人感情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吧。”她一咬牙进去了。

刘晓飞被两个参谋按在墙上看着手术室的门喉结嗫嚅着:“小雨,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亲爱的晓飞老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知道你一定在笑。因为,我从不这样叫你。

我也猜得出,你一定在奇怪,哈哈哈!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说,非要写信呢?这个原因,你一辈子都想不出来,信不信?

不信?

我告诉你吧——我怀孕了!

傻了吧?我就知道你会傻了!我就喜欢看你傻样子了!

这半年来,其实我的例假已经来了,而且一天天正常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年轻,也许是因为现在部队伙食好了,医院工作也不累,也许是因为我的善良打动了天,感动了地——我真的来例假了。

我一直不肯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突然的惊喜。

你说上次我们见面的夜晚我很疯狂,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吧?你还老在电话里面拿那天晚上羞我,哼哼!这次你向我道歉都没有用了!因为我怀孕了!

我怀孕了,怀的是我们的孩子。

已经一个半月了吧,我从例假没来那天开始算的。我用试孕纸检查20多次了,不会有错的。

哼,我让你对我凶!我让你羞我!现在你就是道歉我也不搭理你!就是要让你着急!

我看你有什么办法把我哄开心了!

爱你的老婆小雨

1998年某月某日”

刘晓飞的眼泪打在稿纸上。

“小雨的命保住了,孩子也保住了。”方子君在他身后说,“但是小雨是重型颅脑损伤,生命虽然没有危险,却……短时期内无法脱离昏迷无知觉状态。”

“植物人?”刘晓飞的语调很平静。

“对。”方子君咬牙点头。

刘晓飞闭上眼睛,眼泪流出来。

“有一点你可以很欣慰——我们在不断地给母体子宫补充营养,孩子发育正常。”方子君流着眼泪说,“等到分娩期近,我们会剖腹产把孩子接生。”

刘晓飞背对她站着不说话。

方子君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是父亲了,你不能倒下。”

刘晓飞点点头,看着面前昏迷的小雨。美丽的脸上没有血色,却可以感觉到她的笑容。

母性的笑容。

训练场。刘晓飞跟疯子一样在演示一对四的一招制敌。他大叫着,身手绝对利索地将四个冲上来的假想敌全部撂倒。

靶场。刘晓飞手持轻机枪哒哒哒哒打出连发。对面的充气靶子噼里啪啦全都碎了,他还在打,子弹在草地上打起泥土。

特种车辆障碍场。大雨瓢泼,刘晓飞驾驶着迷彩色的特战摩托车飞过障碍。车在泥地滑倒,他顺势倒下手枪已经在手。

铛铛铛铛铛!

对面的五个酒瓶子全部炸开。

他手持手枪保持着射击姿势,急促地呼吸着。

一双黑色的军官皮鞋站到他的身边,声音很平淡:“起立。”

刘晓飞喘着粗气,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他关上手枪保险,慢慢起立。

何志军就这么淋在大雨当中看着刘晓飞,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何部长……”刘晓飞哭出声音来。

“我不是何部长,我是你爸爸!”何志军说,“我是你的岳父,你妻子何小雨的父亲!”

“爸爸……”刘晓飞抱住何志军宽广的身躯哇哇大哭。

雨水顺着帽檐流在何志军的脸上,他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女婿。“道理我不和你多讲。你现在是连长是带兵的,这些你比我还清楚……”

“爸爸……”刘晓飞松开何志军,脸上的泪水哗啦啦流着:“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小雨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啊……”

“她是我的女儿,我不比你好受!”何志军眼中也有泪花,“她就是我心尖的肉!我疼她,我比她妈还疼她!我把她送到部队我不后悔!是人就要给国家做贡献,何况她是军人的女儿!所以她要当兵,要下基层,要去祖国和军队最需要的地方!这不是高调,是事实!”

刘晓飞擦去眼泪,看着自己的岳父。

“小雨是个好兵!”何志军拍着他的肩膀,“是不是个好妻子你说了算,但是她肯定是个好女儿!是个好军人!是个……好医生!”

“她是个好妻子!”刘晓飞斩钉截铁地说,“我爱她!”

“我不是想问你爱她不爱她,这些事情我问不着!”何志军看着他的眼睛说。

шшш☢Tтka n☢C〇

“我会等她醒过来,我会照顾好我和她的孩子!”刘晓飞的眼泪涌出眼眶,“我会让她高高兴兴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你要知道你说这个话的分量!”何志军严肃地说,“小雨还在病床上,她怀着孩子!你要知道和一个植物人继续做夫妻,还拖着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你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你是连长了,说话要过大脑!”

“我知道!”刘晓飞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会等她醒过来!她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唯一的女人!我——爱她!”

“你可以反悔。”何志军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有这个权利,你还年轻,人的一生很漫长!”

“我只爱她!”刘晓飞喊出来,“不许你侮辱我对她的爱情!”

何志军点点头,拍拍他的脸:“好!去带你的连队,我希望你还是个好连长!”

刘晓飞退后一步,敬礼:“是!何部长!”

何志军还礼,刘晓飞推起特战摩托车要发动。何志军说:“把车留给我。”

刘晓飞把摩托车给何志军,何志军接过头盔戴上把军帽递给刘晓飞,自己跨上去发动着了,旋转着油门扑向纷繁复杂的障碍。

刘晓飞拿着军帽看着自己的岳父驾驶着特战摩托车高速飞过障碍,扑向下一个障碍。

“小雨,妈妈跟你说啊,你的孩子已经十个月了!你马上要当妈妈了!”林秋叶笑着给何小雨擦脸,“B超做了,是个女儿!现在营养都很正常,身体肯定好随她爸爸!你雷叔叔还送来一堆交响乐磁带,妈每天都给外孙女听交响乐,以后让她当音乐家!不好啊?也要当兵?那当文艺兵,女孩当文艺兵!来,妈给你擦手!瞧你这小手,随妈!”

何小雨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林秋叶擦完何小雨的手洗着毛巾:“你公公也来了,他工作忙国内国外跑但是每周都要来。你婆婆恨不得一天来三次!你爸调到北京了,他这回可遂愿了,扛将星了,是少将!晓飞、张雷他们哥俩又代表中国特种兵出国了,这次是去南美的委内瑞拉参加国际特种兵猎人学校了,林锐现在在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读特种侦察和作战专业指挥的研究生——据说他们哥仨都是全军特种部队数得着的尖子,现在每年的全军特种部队骨干集训他们都得去。唉,我也看不出来那个小子怎么现在成全军的特种部队骨干了呢?你的眼光还真的够刁的,看上个好兵不算,果然看中了一个好男人,比你爸强。他每天都给你写信,这不我刚刚给你读完吗?等你醒了,自己看。他那信写的妈都读不下去!”

林秋叶说着就掉眼泪了,擦着继续笑着说:“外孙女的名字,你公公婆婆和你爸爸都有各自的主意。最后还是听了晓飞的,他是孩子的爸爸啊!他说叫小雪,你是小雨你女儿就是小雪!那我们就都听他的,叫刘小雪!小名听我的,叫童童!”

方子君轻轻推门进来,站在一边。

“子君你来了?”林秋叶笑着擦去眼泪。

“明天就给小雨母女做剖腹产手术。”方子君轻轻地说,“她的女儿就要出世了。”

林秋叶笑着对何小雨说:“小雨,听见了吗?明天你就要当妈妈了!高兴吗?”

何小雨脸上没有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一种母性的笑意。

方子君走到何小雨面前:“小雨,这个干妈我就当仁不让了。”

林秋叶擦着眼泪:“我的女儿,也要当妈妈了……”

刘芳芳抱着鲜花推开病房的门,她现在已经是上尉了。她走到病床前把鲜花插在花瓶里面,坐在小雨身边:“小雨,我来看你了。晓飞打电话过来了,他很惦记你。他知道自己要当爸爸,恨不得马上飞回来。他们还有一个月就回国了,我会去机场接他们。我们直接来医院看你和孩子。”

刘芳芳轻轻在小雨脸颊吻了一下。

方子君摸着小雨的头发:“小雨,我们姊妹三个今天都到齐了。你开心吗?”

何小雨安静得如同玉石的雕塑。

“我给你唱首歌儿吧,你最喜欢的。”刘芳芳擦去眼泪,“我们以前文艺汇演每次都唱的,《闪亮的日子》。”

刘芳芳轻轻咳了一下,慢慢开始唱: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

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

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歌声当中,波音747客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身穿中国陆军少校常服的刘晓飞和张雷背着背囊大步走出通道,和来接机的何志军少将等总部首长以及刘芳芳见面以后,匆匆上了轿车。

刘晓飞和何志军匆匆走在医院走廊,张雷和刘芳芳跟着。看见病房的门口以后刘晓飞开始跑,大步地跑,一把推开门:“小雨!”

何小雨没有如同他幻想的那样,因为他的归来而突然睁开眼睛。还是那么平静地睡在床上,刘晓飞跑过去蹲在她的床前吻着她的手:“我回来了!”

他摘下自己胸口的国际猎人学校颁发的“勇士勋章”,哆嗦着手别在何小雨的病号服胸口:“这是国际猎人学校举办以来,第一枚颁发给外籍学员的最高荣誉勋章——这是你的!”

何小雨平静地睡着,勋章配着她白色的脸。

方子君抱来一个襁褓当中的婴儿。

刘晓飞站起来惊喜地抱过孩子,粗糙的手指头滑过婴儿细腻的肌肤:“我的女儿?”婴儿受不了他粗糙的手指头,哇哇哭起来,宣告着新生命的力量。

方子君笑着点头:“祝贺你,你当爸爸了。”

“我的女儿!”刘晓飞吻着女儿的脸转向小雨惊喜地,“小雨,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婴儿哇哇哭着,抗议着父亲粗糙的手和扎人的胡子渣。

泪水滴在婴儿和何小雨的脸上,刘晓飞俯身吻着妻子的额头:“谢谢,谢谢你……真的……”

方子君流着眼泪接过婴儿,递给何志军。何志军看着哭泣的婴儿,皱起眉头:“哎呀,你说你总这么哭以后可怎么当女特种兵啊?别哭了,跟你妈妈学学!”

“边儿去!”林秋叶抢过外孙女,“我外孙女才不当你那破特种兵呢!她以后要当文艺兵!”

何志军眼中含着柔情,些许泪花在涌动:“文艺兵好,文艺兵好!不当特种兵……”

哭得不成样子的刘芳芳被张雷拉出去。

“刚才我没法说,这是第二枚授予外籍学员的勇士勋章。”张雷从兜里掏出来塞给刘芳芳,“是你的。”

“张雷,我们也要个孩子吧……”刘芳芳哭着抱住了张雷的脖子。

张雷抱着妻子,眼泪也出来了,点头。

特种大队多媒体会议室。录像放完,刘晓飞起身走到前面:“各位首长,同志们——这是我们两个这次在委内瑞拉国际猎人学校受训的部分录像资料。国际形势的发展,对属于军方编制的特种部队提出了更多的非战争行动需求;此外,由于恐怖组织、贩毒组织的国际化和正规化,特种部队执行的非战争行动和战争行动的概念也变得模糊不清。特种部队的任务形态也有原来的局部化、单一化和简单化变得全面化、层次化和复杂化。特种作战和情报作战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甚至有相互渗透合一的倾向……”

何志军和雷克明都在底下认真听着,不时地记着笔记。

“我汇报的题目是——高科技装备在当代特种侦察和特种作战行动的运用和发展前景。”张雷站在讲台上,“进入世纪之交的1999年,各国特种部队都在不断将新技术新装备运用到实际作战当中来。这对特战队员的文化素质和心理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自动化指挥和信息传输系统以及无人侦察机、战场智能探测车等都在实战当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我中国陆军特种部队如何应对未来世纪战争和非战争行动的考验,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课题……”

何志军听完汇报,点着一颗烟。

雷克明也点着一颗:“何副部长有什么指示?”

“你们大队尽快组织起来进行研究,我去和军科还有各个部队研究所打交道。”何志军沉思道,“我们必须本着打赢高科技局部战争这个标准来磨炼年轻的中国特种部队,老传统的一根绳子一把刀不能丢——但是那是远远不够的!首战要用我,用我就要必胜!”

雷克明点点头。

“林锐什么时候毕业?”何志军问。

“他是研究生,还有两年呢!”雷克明笑。

“我们需要人才啊同志们!”何志军感叹,“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可以一招制敌百步穿杨,还要懂得高科技知识具备综合素质的复合型人才!——我看这样,我去和解放军国关领导商量,林锐采用特殊教学模式,一半时间在学院一半时间在部队!这三个年轻人是宝贝啊,你要好好用起来!”

雷克明笑笑:“我会的。大队常委已经报军区直工部了,三个年轻人分别担任特战一营、特战二营和特战三营的营长。就等军区批了。”

已经是副参谋长的陈勇少校在后面变得沉默。

“散会,都回去想一下各自写个总结。”何志军起身,“陈勇,你留下和我出去走走。”

陈勇起立:“是。”

特种大队的后操场。战士们还在训练,杀声震天。何志军背着手走在林荫小道上,陈勇跟在后面。

“你当兵几年了?”何志军问。

“十六年。”陈勇说。

“十六年——你十六岁参军对吧?”

“是。”陈勇说。

“十六岁参军,当兵十六年——怎么你觉得长了点吗?”何志军不看他问。

“怎么可能呢?”陈勇说,“部队就是我的家啊!”

“我怎么听子君说你最近情绪不对头?”何志军看他,“回家以后愁眉苦脸,好像在想转业?”

“我没有想转业!”陈勇急忙说。

“那你为什么试探问子君,如果自己不穿军装了会怎么看?”何志军厉声问。

“我……”陈勇为难。

“你什么?你说!”

“我想,我要被淘汰了。”陈勇努力说出来。

“为什么?”何志军凌厉的眼睛看着他。

“何副部长,你问我就都说了!”陈勇豁出去了,“我是能打,是不怕死——但是我没文化,没学历!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出类拔萃,我自己还停留在过去南疆保卫战的作战思维当中。我跟不上了——电脑我不会,外语我不会,高科技我更没学过!我就会打拳就会打枪,我还会什么?”

“就因为这个?”何志军问。

“对。”

“我看不仅是这个。”何志军笑笑,“林锐是你当排长的时候带过的兵,现在不仅提干了还是研究生,军衔级别都和你一样——你心里不舒服吧?”

“我没有。”陈勇坦诚地说,“我一直都觉得林锐很出色。”

“张雷和刘晓飞呢?”何志军说,“他们两个马上就是营长,你当了多少年兵才当上营长?他们三个呢?两个是陆军学院毕业的学生官,一个是逃兵养猪兵出身,现在都是营长了!这才几年的功夫?他们都是年轻人,都是跳跃性发展一年顶你好几年——你心里能好受?”

“何副部长,你要这么说我就说实话了。”陈勇说,“我是不舒服,我们这批兵打过仗,在前线流血牺牲,从死人堆里面爬过来的!我们不是怕吃苦,也不是怕再上前线!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我们的血都白流了吗?”

“你既然这个思想,明天就转业吧。”何志军冷笑转身就走,“我多余跟你说。”

“何副部长!”陈勇急忙追上去,“别这么说,我不想转业!”

“不想转业?”何志军回头看他,“不想转业就给我学!电脑不会学电脑,外语不会学外语,高科技不会学高科技!”

“我,我底子差。”陈勇说。

“底子差?”何志军看着他,“你进少林寺的时候会武术吗?有底子没?你上前线的时候有作战经验吗?那一场一场血战怎么打下来的?底子差?我看你是怕吃苦!怕丢人!怕向别人求教拉不下脸!”

陈勇不说话。

“我还跟我办公室的小参谋学电脑呢,你的面子比我还金贵?!”何志军怒了,“你给我记住——走向21世纪的中国陆军特种部队,不是光会打拳就能打赢的!你那一套有用,但是那只是特种兵的基本功!你要往远处看,去看到未来特种战争!你才32岁啊,32岁就想转业?!在别的部队你还是年轻干部,但是在特种大队你怎么就是老干部了?!你居然想转业?早知道我就不给你费劲提干!不把大丫头嫁给你!你就丢我的人吧你!”

陈勇立正:“是,我学!”

“学?”何志军冷笑,“不是学!是给我打下这个山头来!这就是一个作战任务,你就是啃也得给我把这个山头啃下来!数字化单兵装备马上就进来,你再不学你连个班长都当不了还当什么副参谋长?我看农场挺好你可以去当个场长!”

陈勇被刺激了:“何副部长,你放心!我一定啃下这个山头来!”

“我给你找师傅。”何志军眯缝着眼看正在踢球的战士们,“张雷!刘晓飞!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两个年轻的营长满头大汗跑步过来:“何副部长!”

“你们两个今天开始,有任务!”何志军看他们,“能不能完成?”

“能!”

“张雷你负责教陈副参谋长电脑,刘晓飞负责教外语。”何志军说,“2000年春节我亲自验收,不合格你们俩就都别上我的门拜年!”

“啊?!”俩年轻人都苦着脸。

陈勇看着他们,敬礼:“这算拜师。”

“别别别!”刘晓飞急忙说,“我们可受不起!”

“也别什么师傅不师傅的,”张雷赶紧说,“咱们互相交流——我有条件,少林武术你得教我!花架子套路不要,我就学少林擒拿!”

“没问题!”陈勇爽快地说。

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城市巷战训练场,身着迷彩服的林锐少校在向教员们做汇报:“特种部队在城市作战当中,可能遇到的情况类似于俄罗斯特种部队在车臣的防不胜防的隐蔽狙击手袭击,也可能会遇到类似于1993年美军在索马里遇到的武装起来的民众密集攻击。我认为针对不同的被威胁形态,要采取不同的灵活机动的战法。下面我带一个作战分队的学员先演示一下在遇到隐蔽狙击手袭击的时候,如何采取措施进行反狙击和控制要点。”

“跑步——走!”

在董强的率领下,一小队身穿迷彩服学员持着装有激光模拟器的95自动步枪和88狙击步枪跑步过来。

“我的分队包括有一个狙击手小组,狙击手和观察手是这两位。他们是特种作战系的学员,入学前是A军区特种大队的狙击手和观察手。”林锐介绍。

董强和田小牛出列敬礼。

“申请演示开始!”林锐敬礼。

“可以开始。”教研室主任还礼。

“后三角战斗队形,城市巷战搜索前进!”林锐拿起一把步枪高喊。学员们在他身旁迅速站成战斗队形,各自持枪站位。

“前进!”林锐高喊。

尖兵第一个冲入巷战训练场,未发现异常打手语。突击小组跟进,林锐带电台兵进入残垣断壁。随即侧卫和后卫都跟上了,分队在残垣断壁当中逐次搜索前进。

一声枪响。

尖兵身上的激光模拟器发出蜂鸣声,他倒地。

“狙击手!”林锐高喊,“隐蔽!狙击小组就位!”

教员们认真看着汇报演示,不时地记着什么。

一辆别克黑色轿车开来,院办主任和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下车。院办主任在教研室主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教研室主任点头,拿起对讲机:“林锐,停止演示,你过来。”

“停止演示!”林锐举起右拳高喊。

正在搜索目标的田小牛抬头:“营长,怎么了?”

“不知道。”林锐跑步出去了。

“报告!”林锐敬礼,院办主任在边上挥挥手他就跑过去了。

“你去换常服吧。”院办主任说,“跟他走。”

这个年轻人拉他到一边:“林锐同志是吧?我和你们学院领导商量过了,准你三天假。你今天就跟我去北京,机票已经给你准备好。你赶紧去换常服跟我上车,我们直接去机场。”

林锐看这个年轻人,没明白他是谁。

那个年轻人拿出警官证打开:“国家安全部的,我叫王斌。”

“安全部?”林锐努力回忆自己的行为,没觉得有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的地方。

“徐睫,你认识吧?”王斌问。

“认识。”林锐点头。

“和她有关系,走吧。”王斌说。

林锐脑子有点大,他把步枪扔给田小牛跟着王斌上了别克。王斌也不说话,直接对司机说:“先去他宿舍换衣服,然后我们直接去机场。”

“我可以和A军区情报部和我们特种大队联系一下吗?”林锐问。

“不能。”王斌也不多话。

“徐睫……是特务?!”林锐怎么也不相信。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王斌淡淡地说。

波音客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王斌领着林锐走出通道,立即有人接上来。王斌和来人没有语言,直接在前面走。林锐一脸官司跟在后面,还是没相信徐睫可能是特务。

奔驰轿车在机场高速急驰,司机不说话。王斌也不说话,林锐就更没话了。他摘下军帽看着外面车流穿梭而过,当新兵时候就背的滚瓜烂熟的保密守则里面就有“不该问的不问”,现在当了营级干部这个道理更明白了。林锐自信自己没有任何违反国家安全事务的行为,

但是徐睫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敢确定的。

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徐睫和自己接触是为了搞情报。

问题就是他什么也没告诉徐睫啊?

带着疑惑和某种不祥的预感,林锐坐着陌生的奔驰轿车来到北京郊区一个陌生的地方。王斌抽出一颗烟,也递给林锐一颗,甚至还替他点着火。

“忘记你曾经来过这里,也忘记在这里你看见了什么——这是对你的信任。”王斌终于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林锐抽着烟,看着自动铁栅栏门被武警打开。车径直开进这个陌生的没有任何标志的院子,开在林荫道上。

车拐入一条小路,停在一个小小的门口。

王斌下车,给后面的林锐打开车门。林锐戴上军帽下车,站直自己的身体。僻静的小路上什么都没有,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王斌在前面回头:“脱帽,跟我进去吧。”

林锐很纳闷,但是还是摘下军帽以标准姿势拿在手里跟在王斌身后进去了。

徐公道的黑白照片一下子在拐过照壁之后出现了。

林锐惊讶地睁大眼睛,犹如被雷劈了一样傻在原地。

没有横幅,没有悼词,只有遗照前面的蜡烛还在燃烧。

还有一条标语,不知道算不算悼词:“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

王斌站到一边,和冯云山站在一起沉默无语。

林锐慢慢走上前去,看见站在遗照前面背对他的一个长发女孩身影。他慢慢地走到这个女孩身边,看见女孩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的衣服。他不需要辨认,九看出来这个女孩是徐睫!

林锐的脸上不仅仅是惊讶了,是典型的震惊。

冯云山慢慢开口了:“徐公道同志是一个优秀的中国共产党情报干部,一个绝对忠诚于党的革命战士。”

林锐的目光转向了徐睫的背影,也是震惊的。

沉默了一会,冯云山说:“把你叫到北京来,是因为小徐有话对你说——王斌,我们出去吧。”

院子里面只剩下徐睫和林锐。

林锐看着徐公道的照片许久,说出一句俄语:“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他对党绝对忠诚。”徐睫的声音很嘶哑。

“我们都对党绝对忠诚。”徐睫的声音颤抖着,泪水顺着墨镜下面的脸颊滑落。

林锐表情复杂地看着徐睫。

“我没有想欺骗你的意思,我们都是战士。”徐睫的声音很平静,“你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战士,我和我的父亲是在隐蔽战线出生入死的战士。我们具有一样的政治信仰和人生信念,但是,我们的生活不同。”

林锐表情更加复杂地看着徐睫。

“林锐,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你了?”徐睫苦笑。

“我不明白。”

“我不能嫁给你。”徐睫平静地流着眼泪,“今天叫你来,就是希望你彻底忘记我。……我的父亲,连具尸首都没有留下来……”徐睫终于哭出声来。

林锐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位牺牲的烈士遗像。

“林锐,隐蔽战线的斗争是残酷无情的。”徐睫梳理着自己的情绪,“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情,我也不想你承受这种我可能随时会葬身异国他乡的残忍结局。我不能和你结婚,你当作我不曾存在过好了。”

“可是你是一个活人!”林锐说,“我不相信你的纪律不允许你在国内结婚!”

“我不可能和你结婚的。”徐睫摇头,“我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可能!”林锐坚定地说,“你是活生生的,你就在我的面前!我们可以结婚,我们现在就可以结婚!我马上向大队打报告,我不相信你的领导会那么残酷无情!”

“可是在某个黑夜我又会消失了,投身在无边的黑暗当中杳无音信,成为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一个没有影子的妻子……”徐睫的眼泪流着,“你根本不知道我去哪儿,也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你甚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我可以等!”林锐的眼泪也在打转。

“不要等我!”徐睫狠着心说,“我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林锐把她慢慢转过来摘去她的墨镜,徐睫的眼睛都是泪水。他用粗糙的手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仔细看着徐睫美丽的脸:

“不,你是我的爱人。”

“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有牵挂。”徐睫尽力让自己平静。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名叫徐睫!”林锐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会拖累你的,我爱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这一切我都可以承受,我是最出色的特种兵战士!我经受得起任何严酷的考验,你相信我!”

“可是我不能让你吃这个苦!”徐睫哇地哭了,“你是一个那么出色的军人,那么优秀的男人!你应该有一个可以陪在你身边的妻子,可以陪着你在那个山沟里面的特种部队做随军家属的妻子!你们可以简单快乐的生活,可以生个可爱的小宝宝!你训练,她做饭,你值班,她看家……你不要和我在一起,那种苦不该你来承受的!”

“可是我爱你!”林锐的眼泪流下来。

“我根本就不该爱!”徐睫哭着说,“我不该被你爱的,林锐!我是爱你,从你救我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你!是的,他们绑架我不是为了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女学生!我是爱你,但是你怎么能爱我呢?”

“我已经爱上你了。”林锐一字一句地说。

“那么让爱忘记!”徐睫哭着推开林锐。

林锐看着徐公道的照片:“伯父,我在您面前发誓——我爱徐睫!”

“林锐,不要!”徐睫来堵林锐的嘴,“你不要随便发誓!”

“我爱徐睫!”林锐看着徐公道的照片单膝跪下,“伯父,我在您的面前用我军人的名誉发誓!我爱她,我会等着她!一生一世!”

“林锐……”徐睫哭着跪在他身边,“你干吗要这么傻啊?干吗要这么傻……”

“因为我爱你——”林锐抱住徐睫。

徐睫推林锐推不开,软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林锐抱着徐睫单膝跪在徐公道的面前:“我会等她的,我会等!会的,一直等下去……”

徐睫的眼睛还红肿着,脸上施着淡淡的妆。林锐穿着便装坐在她的对面,中间是一大桌子西餐。

“你动动刀叉啊?”林锐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

“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要花很多钱的。”徐睫看着林锐,“你怎么舍得呢?你一个

月才多少钱啊?”

“我有补助啊!”林锐说,“我们跳伞潜水都有补助的,我不怎么花钱所以也就有点银子。”

徐睫笑笑,拿起刀叉,眼泪又开始掉。

“这不是你啊。”林锐笑,“你这么脆弱,怎么能去面对各种困难呢?我觉得你应该很坚强啊!就是比不过江姐,也得算得上刘胡兰什么的。”

“还双枪老太婆呢!”徐睫被逗笑了。

“这就对了。”林锐笑着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就喜欢看你笑。”

徐睫看他:“我哭是不是就很难看?”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锐赶紧解释,“都好看——笑起来是灿烂如桃花,哭起来是艳丽若海棠!”

“贫嘴!”徐睫笑着捂住嘴,“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也是中国军人的骄傲?”

“那是!”林锐嘿嘿笑,“这个话我都预演好几年了,就差实战了,说着当然顺嘴了。”

“你还想了什么台词?”徐睫好奇地问。

林锐看着她的眼睛,用英语说起《罗米欧和朱丽叶》的台词:“让我站在这儿,等你记起了告诉我。”

徐睫看着他,慢慢用英语说:“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着多么爱跟你在一块儿,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那么我就永远等在这儿,让你永远记不起来,忘记除了这里以外还有什么家。”林锐很快接上。

徐睫低下头长发盖住…手机小说站了脸,眼泪落下来:“林锐!”

林锐伸手抓住她的左手:“我在。”

徐睫抬起头撩开头发,满眼热泪:“今夜,我是你的女人。”

“我要你永远是我的!”林锐抓着她的手。

“只有今夜。”徐睫说。

林锐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这是我今天买的,送给你的礼物。”

“我不能要!”徐睫抽手。

林锐紧紧抓着她的手,左手打开盒子,是一个灿灿发光的钻戒。

“这要很多钱的!”徐睫着急地说。

“我当兵以来几乎所有的积蓄。”林锐左手拿出这个钻戒,“你的结婚戒指。”

“我不能要!”徐睫拼命抽手。

“我问过王斌了!”林锐说,“你们的规定没有不许结婚这条!”

“那我也不能要!”徐睫说,“我不适合你!”

“你爱我吗?”林锐问。

“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和你结婚!”徐睫摇着头。

“好!你逼我的!”林锐说着拿起钻戒站起来。

西餐厅大厅中央是钢琴,一个女孩正在弹琴。徐睫惊讶地看着林锐大步走过去站在女孩旁边,低声说了几句塞给女孩小费。女孩点点头,弹奏起《梁祝》。

徐睫在音乐当中站起来,着急地看着林锐:“你干什么?”

“同志们——”林锐清清嗓子用喊番号喊出来的声音说,“对不起!我要占用大家一点时间!”

除了钢琴音乐做背景整个西餐厅鸦雀无声,食客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休闲西服面孔黝黑的小伙子。

“我是一个军人!”林锐高举起钻戒,“我从山沟里面的野战部队来到北京,就是为了求婚!”

食客们都哄笑,年轻人开始叫好。

徐睫惊讶地看着林锐。

“嫁给我。”林锐看着徐睫真诚地说,“我爱你。”

徐睫呆在原地,泪水滑下来。

食客们都好奇地看着徐睫。

“我用我军人的名誉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林锐看着徐睫,举着钻戒单膝跪下了。

徐睫张大嘴看着林锐,泪花盈盈。

“兵哥好样的!”一个小伙子高喊,马上他们这桌年轻人开始鼓掌。

大厅里面的食客都开始笑,鼓掌:“嫁给他!”“嫁给他吧!这孩子多真诚啊!”……

一个女孩高喊:“这样的兵哥哥,你不嫁我就嫁了啊!”

大家哄笑。

徐睫的泪花挂在脸上,慢慢走向林锐。林锐诚恳地看着她:“我爱你。”

徐睫哭着抱住了林锐的头。餐厅里面一片掌声。

《梁祝》的钢琴曲进行到高潮。

徐睫抱着林锐,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她的眼里只有林锐。

值班经理吩咐一个店员:“去去去!对门那边花店买玫瑰,算咱们餐厅送的!”

徐睫抱着林锐的脑袋在哭,林锐慢慢在她的怀里抬起头,抓过她的左手。钻戒一点点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林锐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徐睫看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泣不成声。

值班经理把一大束玫瑰送到徐睫怀里:“祝贺你,小姐。”

“谢谢。”林锐说。

“你是个勇敢的军人。”值班经理笑着拍拍林锐的肩膀,“也是个现代化的军人,你改变了我对中国军人的看法。你们会幸福的,婚礼希望也选择在我们餐厅。”

林锐笑笑站起来看着满怀玫瑰的徐睫:“我说了,你逼我的。”

“你……”徐睫把脸藏在玫瑰里面哭着,“你强迫我……”

“明天我就给大队发电报,申请结婚!”林锐坚定地说,“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在一起!”

“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徐睫明眸皓齿,秀发披肩。

“今夜开始,你是我的新娘。”

林锐纠正她。

“我们不要再争了。”徐睫眼中含泪伸手捂着他的嘴,“今夜你让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林锐看着她,点头:“但是这是原则问题——小平同志说过,原则问题是不容谈判的。”

“你偷换概念……”徐睫破涕为笑,“是主权问题!你以为因为你曾经驻港,就可以偷换概念啊?”

林锐抱住徐睫:“今夜开始,你是我的新娘——这也是不容谈判的。”

徐睫含着眼泪抬起头:“我希望,夜夜都是你的新娘。”

林锐抱住徐睫,徐睫的长发披散在他的手臂上。幽暗的灯光下,她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林锐低下头闻着她的长发,很贪婪。

“那么好闻吗?”徐睫羞涩地问。

“好闻。”林锐说,“我习惯了火药味,你的头发比火药味好闻。”

“傻话。”徐睫轻轻拍了他脸一下,接着吻上去。

林锐紧紧抱住她,那么轻轻一剥,她的粉色睡裙就被褪去了。徐睫没有躲避,在林锐面前坐起来,勇敢地看着林锐的眼睛。

“我美吗?”

林锐点头:“美,你是天下最美的新娘。”

“男人都会这样说。”徐睫含情脉脉地笑着搂着林锐的脖子,“小坏孩,你也长大了。”

“我高中的时候就长大了。”林锐脸上是狡猾的笑意。

“所以我说——你是个小坏孩!”徐睫笑着吻住他的嘴唇。

徐睫白皙滑嫩的手臂抚摸在林锐伤痕累累的背上,每一道伤疤都仔细小心地抚摸。林锐仰起脖子,徐睫追逐着他的喉结轻轻吻着,吻着脖子上的刀疤,肩膀的枪伤……每一处伤疤都留下她的吻,流下她的眼泪。

“你是好强壮的一个男人……”她从心底感叹。

林锐埋头在她的胸口,在她洁白丰满的乳房上调皮地咬着。徐睫又痛又痒,打着他的脖子:“你折磨我——”

话没喊完就被林锐压倒了,她惊叫一声黑色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随即无力地四散在枕头边上。

“啊——”

徐睫身体深处被劈开的痛楚让她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林锐惊讶地张大嘴整个身体僵住了。脸色苍白一头冷汗的徐睫咬着嘴唇,眼睛睁开看着林锐:“你要不想我这么疼,就继续……书上说,疼过了就不疼了……”

“你,你是第一次?”林锐的声音发飘。

徐睫一个耳光抽上来:“混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对不起……”林锐吻着她的嘴唇,“我误会你……”

“你混蛋……”徐睫哭着咬住他的肩膀,狠狠地。

“对不起。”林锐温柔地吻她的耳朵。

“我恨你……”徐睫咬着他的肩膀哭着。

林锐加快速度,徐睫脸色苍白紧紧搂住林锐的脖子:“你想杀了我啊……啊——”

……

阳光洒在林锐的眼皮上,他的眼皮跳动着,自然地伸手去摸身边。

空的。

他一下子坐起来,起身在房间里面找:“徐睫!”打开洗手间,没人;柜子,没人;客厅,没人。林锐跟一头困兽一样在屋子里面转,嘶哑着喉咙:

“徐睫——”

没有人回答他,他的目光在屋子里面搜索,没有徐睫的任何东西跟她没来过一样。阳光下的桌子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下子跑过去拿起那枚钻戒:“徐睫!”

钻戒下压着一张饭店的便笺,林锐拿起来。

“林锐:

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别的我不和你多说了。谢谢你愿意娶我,我做你的新娘知足了。

别等我,遥遥无期。

爱你的人”

“徐睫……”林锐拿着便笺,“你在哪儿啊?”

门铃响,林锐一个激灵闪身到了门后:“谁?”

“王斌。”

林锐退后拉开门闪身。

冯云山毫无防备进来,林锐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按在墙上举起右拳:“你们把徐睫弄到哪儿了?!”

冯云山措手不及被按住了,林锐的眼睛火红几乎爆炸出烈焰来:“说——你们把徐睫藏到哪儿了?!”

王斌迅速拔出手枪顶着林锐的脑袋:“放开。”

林锐怒视着他:“把徐睫还给我!”

“少校,我让你放开。”王斌的声音不紧不慢,“你是军人,应该懂得纪律。放开。”

王斌打开保险。

冯云山咳嗽着:“王斌,把你的枪收起来!”

王斌关上保险收起手枪,林锐慢慢松开冯云山。

冯云山揉着脖子:“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你下手够狠的,特种兵同志!我不是敌人,我们是一个阵线的!”

“对不起。”林锐道歉,“我太激动了。”

“王斌你要注意,你的家伙不能动不动就拿出来。”冯云山回头说,“下次跟我出来办事不许你带枪,记住了。出去看着。”

王斌点头关上门。

“徐睫走了。”冯云山看着林锐,“她是战士,她有自己的任务。”

“她什么时候回来?”林锐问。

“我不可能告诉你的。”冯云山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军人,应该明白保密守则。我来是给你机票,明天你回学院。”

林锐看着他把机票放在桌子上。

“徐睫这次提出见你,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冯云山说,“但是在她的坚持下我让步了,我要满足自己的同志执行任务以前所有合理的要求。这个要求从感情上说不过分,反过来说我是支持你和她结婚的。但是她不愿意,她不想连累你,你要理解她。”

“她很危险吗?”林锐问。

“我不能告诉你任何情况。”冯云山说。

“我想和她一起去,我可以保护她!”林锐着急地说。

“这又不是打仗,要你去干什么?”冯云山苦笑,“我们都有各自的岗位,都在为了一个目标而在不同的道路上努力。你回部队吧,那里是你的岗位。”

“她下次回来,我要和她结婚!”林锐说。

“这要她决定。”冯云山说,“把她记在你的心里,然后其余的都忘记吧。”

“那你把这个交给她。”林锐拿起手里的钻戒。

“应该你亲手给她戴上。”冯云山笑笑,“你明天回去吧,她回来我会和她做工作的。”

林锐穿着常服提着手提袋走在北京街头。

真的是一场梦吗?他抬头看天空,北京的天空和别的地方一样蓝。

《罗米欧和朱丽叶》的海报撞入他的眼睛。他走过去看,上面写着“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本科班毕业话剧公演”。他走到售票口:“同志,我买票。”

“几张啊?”

“一张。”林锐说着突然改口,“不,两张!”

“到底是几张啊?”

“两张。”林锐的声音坚定起来。

售票员把找钱和两张票都给他,他道谢大步走向剧场。

北京人艺剧场。黑着灯光,舞台上在演出。林锐坐在观众席里面动情地看着舞台上年轻演员们的表演,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那本英文的莎士比亚戏剧精选。

“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为什么到这儿来?”舞台上的朱丽叶声情并茂,“花园的墙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来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让你活命。”

林锐的眼泪出来了,他伸手去擦。

舞台上的罗米欧爬山阳台:“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

林锐的眼泪刷地一下子出来了,他捂住自己的嘴。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罗米欧对朱丽叶伸出右手。

林锐把脸藏在撑在前面座位的胳膊中间无声抽泣起来。

舞台上的罗米欧站在阳台下面:“让我站在这儿,等你记起了告诉我。”

林锐的肩膀抖动着压抑着自己哭。

朱丽叶伸出胳膊:“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着多么爱跟你在一块儿,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林锐哭出声音来了。

手电照过来,剧场工作人员小心地问:“解放军同志,你怎么了?”

林锐擦擦眼泪拿起身边的书站起来:“我没事,我走了。”

“戏还没完呢?这才第二幕啊?”工作人员不明白。

林锐站在过道里面:“这个戏,已经刻在我的心里了。”

他戴上军帽大步走出去,走到阳光下面抬起头闭上眼睛。

“我的朱丽叶,不管你在哪儿,也不管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会等下去。”

他深呼吸睁开眼睛,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大步走进北京的人流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