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 过年的气氛一日浓似一日,就到了小年夜,廿九的那天。
柳父公司的各项工程也暂时停工, 柳静在工地上看着那些个不回家过年的民工兴奋的领取公司发的年货然后急巴巴地跑邮电局的样子, 不免心酸。
也是感动, 她自己也准备东西终于可以回家过年, 如小扬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你都快要变个人了, 怎么,不睡觉也能活?”
她心里还搁着个事情,就是王励的约会, 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明白了, 那朵桃花摆明了躲着她, 到了今日, 肯定要出现的。
所以她乐得慢吞吞,好看看那朵桃花究竟安了怎样的一棵花心?!实在是逃不过, 就干脆面对,大家坦白一场,也是好的。
那个人果不其然地出现,在傍晚时分。
穿咖啡色的小牛皮风衣,在寒风中倒还有点挺拔俊逸的样子, 只可惜笑容太过勾人, 靠在车子上的样子太显摆, 头发上面的摩丝的痕迹太重, 直叫柳静想起鲁迅先生写过的:光可鉴人——所以, 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有, 走吧,我跟爸妈请过假了。”柳静自动地上车,哎,其实,遑论人怎样,单说车,宝马毕竟是舒服的。
……
车到半路,柳静才看出来是出城的样子,两遍青山夹道,即便是冬天,也是漂亮的动人,她随口问:“去哪里?”
“去哪里你都不知道就上车,把你卖了如何?”
“我好吃懒做,就怕你卖不起价钱。”她笑看窗外风景,心里有一点点地惴惴,身边的人似乎有安排,就是看不透,她本来生性懒散,要去思考别人的所作所为,真是难为。
可是王励却为她的话所动:“怎么卖不起价钱?若是给我?天价我也会出。”
还真是不顾一切的——直白。
柳静一时口拙,明知是那样一回事,却不知道从哪里说才不算伤人,木呐半天,终是张口结舌,只恨平常没有学来旁人的舍璨莲花,哪怕,就是像小扬那般老面皮也是好的。
沉默间,车就到了梅家坞,此刻这里年味甚浓,也竟然有不少人专程到这里过个农家年的。
王励下车,走在前头,到一户农家,登堂入室,如此自然。
柳静尾随其后,不断的思考该怎样开口,更怕他一时气愤,把自己扔在这山林之间,要回去也不容易。
到了坐下,饭菜上好,那个男人才开口:“我想,我要说得你也应该猜出来了。小静,我不浪费时间,只问你,是不是可以竞争?”
“当然不可以!”她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所以还没想好不伤害他的措辞,本意就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不?”他好脾气的给她添菜,打定了主意诱骗小女生上钩,“你可以想想我的好处。”
可偏偏有的人还真就顺着钩子爬上去了:“你有什么好处?”
“譬如,我长得不糟糕,家事也好,人品正直,事业小有成就,做不来那些坑蒙拐骗的事情,也不喜欢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烟酒都不大沾,最要紧的,是,我很喜欢你,不会比你那个干弟弟少!!”此刻,王励娓娓道来,声音、气氛都是迷人的。
……
“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柳静不答话,他就当成——犹豫。
犹豫么?笨蛋花花确实在犹豫。
她犹豫是该站起来马上走,还是继续坐在这里听他罗嗦,可是再看窗外天色全黑,只好选择继续留下来,不过,当然不是沉默的呆着,只是忽然想起了周慧常年挂在嘴上的□□语录:“挖社会主义墙脚可不好。”
这一句,让王励喷饭,愿意为她会羞羞答答,或者愤怒,缺料不到没有情绪的这样一句,经典,红色,只是,放到此刻,岂不是至冷的笑话,竟然,还让他有些慌乱:“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因为看见过外国的月亮,就来挖社会主义的墙脚,那样不好。”柳静说的安静,却不表示没有分量,“小扬长得也不糟糕,家事清白,人品正直,前途可期,对我好,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
……
沉默良久,王励一颗从小被抚慰的顺顺贴贴的心上面一时起满了褶子,那叫一个难受,开不了口;柳静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太懒惰没有学会人情世故真不是件好事情,需要大力改进,所以陷入自责,也没有开口,气氛刹那间诡异。
……
好在,有一会儿,男人总算有点君子风度,重拾话题:“算了,是我自己到晚了。”
女人于心不忍,拍他的肩膀,说的完全不搭调:“你可别喝酒,要不然等下我们怎么回去?”
此言一出,更叫王励晕倒,想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呀,咋就看上这么个脱线的?!
不搭理她的话,给自己倒一杯主人家自己酿的米酒,一口饮尽,叹生不逢时,感情之路前途未卜。
不过,爱就是爱,哪怕对方不能接受,自己也不能把心收回来,这才算爱,收放自如,那就成了演戏。
柳静觉得这个年是平生最难熬的,据说热恋有三个月的保鲜期,她和赵韩扬的爱情尚不到这个时日,不得不承受两地分居,真当折磨人。
所以,在她百无聊赖到天天唉声叹气的时光,柳妈妈总算说了句人话:“小静,你去看看小扬吧,顺便看望叔叔阿姨,坐火车去,到时候让他接你,你这么大了,也该一个人出去走走了。”
这话,柳静从前是做梦都不能指望听到的,妈妈对他的照顾和保护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第一次坐飞机,她上个厕所,都怕她走丢了;去海边,只怕她淹死,连泳衣都没收——是故,柳爸爸常对妻子说:女儿变成这样,你是头号功臣。
柳静不知道妈妈的想法,从前的保护是因为觉得孩子小,现在看着她陷入爱情,遥想自己当年,当然愿意开明一些,松松手,也顺便考察毛脚女婿的人品,她哪里会真的让女儿一个人涉险,只怕这里前脚走,那边后脚就出发了。
不过柳静真心实意地为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冒险满怀期待了。
准备去的那天是年初五,刚好也是情人节,给赵韩扬打电话搅的对方心神不宁,柳静心里相当高兴,原来,知道自己要来,小扬是那样的——激动。
如果原音重现,最经典的是赵韩扬的反应:“哦。啊!嗯?!啊!”把电话另一端的女孩笑得花枝乱颤,不就是说了要去看他,一个人坐火车过去,需要这样么?
她想着:爸爸是对的,爸爸说家人对她太宠,将来小扬一定更宠她。
被爱着的那个人宠,这几乎是全天下女人的梦想,柳静一不小心就如此幸福,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连父亲都这么不可思议的肯定。
好吧,那就坐火车吧,花花小朋友活了20多年才知道原来坐火车需要排这么长的队伍,跑那么长的一段路,居然,还没有轮到座位。
这个事情完全怪她自己,妈妈给的钞票多到可以买一节车厢,不过她都存了银行,到了点儿想起来没有取现,又实在懒惰,翻遍包包,只有一张硬座,刚巧这日子赶上全国有情人总动员,她这中间上车的怎么可能轮到座位?
不过此刻的柳静就是站着也乐得开花,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地咧嘴一笑,和她同一节车厢的人为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也对着她笑,还想着搭几句话,无奈此妞光乐不理睬人,所以这一派全都像是使了狠劲的拳头打在海绵上,一腔热血化为乌有,此后一个个感叹了一路,当然这一派以男性居多;另一派看着一挺秀气的小丫头一会儿冥思苦想皱着眉头一会儿又咧着嘴乐都悄悄的在可选择的范围内将落脚点挪远,听说过年期间有一部分精神病患也是回家过年的,何况,年三十之后天气大好,日日艳阳天,有的地方据说都露出了春天的气息!能不吓人么?……反正,这一派以女性和年长分子居多。
柳静当然对此完全没有知觉,傻傻的,连腿酸了都不知道。
列车在某一站停了下来,据说要等20分钟,许多乘客乘机下去买东西,柳静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觉得肚子也饿,但是,为了小扬,就不下去了,万一赶不上上火车怎么办?!
20分钟倏忽而逝,列车员来喊:火车马上就要从XX站出发,请没有上车的马上上车……
某个姑娘才突然醒悟过来,她要到的就是这个地方,大喊:“我要下去,让我下去……”
幸好火车的启动时那样的慢,她才赶得及在最后的刹那跳下火车,站在这个属于赵韩扬的城市。
真的,好险。